细细秋雨飘了半夜,金乌自正堂悬山式屋顶探头露个金边,驱散满院湿寒。
郁泽清收回远眺的目光,托了托沉重的帆布包,转身绕过照壁走出郁家大门。
将如意门关上,满怀期待朝羊街走去,在脑内和系统聊天:
“统老师,本小姐今日开张大吉!只是不晓得第一天能卖出几个帆布包,毕竟让古代人接受现代新事物似乎不易呢。”
系统:“不必担心,你手艺不错,再加上本系统提供的缝纫机助攻,成品分分钟吊打市面产品。”
郁泽清:“多谢统老师鼓励!我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走过一段糙墁地面,迈上梁桥,郁泽清趴在栏柱上向下看,用目光逮小鱼。
系统:“你还挺有闲趣,快去羊街抢位置吧,僧多粥少晚了可没摊位。”
她不慌不忙地直起身继续前行:“放心,我有计划的。昨夜下了雨,羊街地砖或许还是湿的,去得太早我怕帆布包沾水。”
系统:“那就好。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本系统认为你还挺靠谱,继续保持。”
郁泽清被夸,得意了一下:“别的事不敢说,挣钱我可是认真的!毕竟重振原身家的帆布工坊,我才有回现代的希望啊。”
郁泽清想起自己意外穿越的那天,触发的缝纫机系统告诉她这是一个平行世界的古国:历国,自己完成同名原身的遗愿便可回家。
只是,原身死亡时似乎受到太强的精神刺激,系统无法读取记忆。
但当她去郁家库房看到一台织布机时,系统检测出原身脑神经突然波动,连接后读取到一些片段。
那似乎是个工坊,里面有数台大型织布机在运行,“咯吱咯吱”“磕哒磕哒”的声音此起彼伏。
十来号工人认真干活儿,脚踏提综、投梭打纬。帆布由线成片,一点点从工人手下延展开来。
院里晾晒着成品帆布,巨大而厚实。
工坊大门侧边开着一间店,有人挑好帆布和老板商讨价钱达成交易。那老板,就是原身的父亲。
接下来的片段令人唏嘘。
郁家原本靠帆布工坊过着不错的生活,但三年前出现同行低价竞争,生意越来越差。
工坊被迫停工变卖,生活变得拮据。
老板娘和老板相继病逝,可怜原身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失去双亲孤苦伶仃。
因此郁泽清和系统推测原身的遗愿可能是:重振帆布工坊。
但原身的死到现在还是个谜。
难道只是意外?
然而郁泽清顾不得考虑那些。
因为她很快发现此时的郁家简直穷得发抖,自己必须先挣钱活下来。
好在郁宅库房里有一批积压的帆布存货。
郁泽清闲时喜欢做些布艺类手工解压,加上系统可以为她提供无限量保修包换的缝纫机——
何不把帆布裁剪缝制成帆布包出售?
既实用又能产生附加价值,至少比纯卖布块强多了。
她潜心研究缝纫机用法,设计帆布包款式,捣鼓了几天,做出来十个。
打听到附近的羊街是商贩集合卖货的地方,但需要交管理费,一个月二两银子。
只有五两银子的她打算先试一个月,走一步看一步。
循着喧闹熙攘的吆喝叫卖声,她快步行至青砖铺就的大街。
寻了个空处,和两边商贩打声招呼,就摊开一块大帆布,将多日的成果摆开。
最前面放上白纸黑字写的“郁氏帆布包”当作招牌,自己盘腿坐下。
看着这简陋的小摊,郁泽清感慨:平时的小爱好居然成了谋生的手段。
“统老师,我还是想再确定一下……我原先世界确实是暂停的状态吧?”
系统:“没错。你就在这里放心执行任务,完成后回去能无缝衔接到你穿越的时点。”
那就好,毕竟……从一个小摊到大规模的工坊,她突然觉得没那么简单。
“大姐您贵姓?您今天来多久了?”
郁泽清和右边卖布鞋的商贩聊天打发时间,顺便多了解些行情。
“我姓杨,来了两刻钟了。”
“杨大姐,这街上的老板们都跟您差不多时间来的吗?”
“对,得占位置啊。而且那些商铺开得晚,万一有人着急买东西用,咱们不就能多卖点儿。”
早起的鸟先得食。
杨大姐还告诉她,羊街是吉城唯一的街市,没钱开店面的小商小贩都集合在这里出售货物。
除了来街市卖货,还有个渠道是庙会。但庙会一个月才开一次,半月后才有。
她又和旁边卖雨伞的大哥搭话:“这位大哥贵姓?”
“我姓陈。小姑娘你自己一个人啊?爹娘呢?”
系统这时提醒她:“别说实话。”
郁泽清随便扯个谎:“噢,那个……我娘生病了,我爹照顾她。”
“你卖的……帆布包?这是什么东西?没见过。”
郁泽清心想:你没见过就对了,要是见过我可怎么卖。
她回道:“就是布袋子。帆布平时用来做帆船,我家用来做布包。”
这时,有俩行人驻足,郁泽清正好宣传。
她随手拿起一个帆布包给人展示:
“各位,咱们平时打包物件收拾行李,都用一整块布对折打结来装东西。东西容易掉,布容易破,取物也不甚方便。”
她解开绳扣:“帆船各位都见过吧?那帆布各位也都摸过吧?厚实、耐磨还比细布防水。如今我家用帆布做成这样的布包,能装重物、还不容易坏。”
她拿起另一款:“这个提手,还有那款的肩带,方便各位拎着背着,十分好用。”
又有两个人被吸引来到她的摊位前,拿起布包翻看。
有人问价,她回道:“二百文一个。”
众人咋舌:“寻常行李布只要五十文!你家帆布包就卖二百文?”
“客官,行李布那么薄一片,还不能装重物。我家的帆布包,能装的可多了!”
郁泽清目光移到旁边摊位:“陈大哥,借您雨伞一用。”
她拿起一把油纸伞,居然比现代的伞要沉许多。往袋子里一口气放了五把,直到塞不进去。
“各位,行李布能装得下这些吗?我家帆布包不仅能装下,还可手拎肩背。”
围在摊前的看客们开始交头接耳,似乎觉得这个价格合理了一些。
当她暗自得意等着赚第一桶金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入众人耳朵。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让让!起开!”
摊前顾客们被推开,一个壮得像桶一样肥头大耳的男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人的目光扫到她身上,从嚣张跋扈突然变得黏黏糊糊,十分惹人厌恶。
顾客们看见此人,有些忌惮地放下郁泽清的帆布包,纷纷散了。
卖雨伞的大哥赶紧哈着腰谄媚道:“哎哟!邱爷!您辛苦您受累,来照顾我们生意。”
杨大姐也起身:“邱爷万安。”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做羊街调研的时候,就有人告诉她羊街收管理费的人叫张邱,人称“邱爷”,是个相当不好惹的人物。
至于怎么不好惹,那人讳莫如深,不敢多言。
她反应过来,赶紧鞠了一躬:“邱爷万安。”
张邱舔了舔后槽牙:“小妞是头次来吧?以前没见过。”
郁泽清恭敬道:“是的,邱爷,我听说在羊街摆摊得向您交管理费,一月二两,今日初来,还请您多关照。”
说罢,她打开荷包摸出二两银子,交给小厮。
小厮接了银子后,张邱嗤笑一声:“二两银子可不够。”
郁泽清惊诧道:“不是二两吗?”
张邱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别人是二两。你这么漂亮的小妞,在街上多危险,想在爷的地盘上做生意?得再加二两保护费。”
无语。这就是传说中的调戏吗?
郁泽清心里骂着,脸上却笑呵呵地:“哎呀邱爷真会说笑,小女子容貌粗鄙,哪里值二两保护费了。还是邱爷您英武潇洒,仰仗着您的地位谁敢欺负我们。”
她拼尽全力拿出最真诚的表情和语气,才能忍住不翻白眼。
张邱却似乎不吃这一套:
“不想交保护费也可以,小妞没嫁人吧?跟你爹娘说,以后就嫁来张家给我做个小妾,要什么有什么。”
什么?嫁给他?还是小妾?
郁泽清变了脸色,什么货色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
压住火气,她赶紧说:“哎呀承蒙您厚爱,我已经成亲了,出来做些小本买卖补贴家用。”
“小清!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郁泽清看向声音来源,居然是李叔。
他在郁家做工有十几年了,前几日来探望前东家的女儿,留下米面吃食。原身父亲的丧事也是他帮忙操持的。
“刚成亲就出来摆摊?这不让人笑话么!”
李叔来羊街买调料,恰巧碰见这场景,赶紧来替她解围。
郁泽清反应过来,机灵地叫他:“爹。”
张邱一时被骗住,嫌恶地看了看郁泽清。
似乎是觉得看上个已婚配给市井贱民家的女人,有些失了身份。
张邱白她一眼,吊儿郎当地继续巡街。
李叔招呼她到僻静处:“郁小姐,你这是?”
郁泽清无奈道:“李叔,我没什么钱了,就做些布包想换点钱。”
李叔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在城西徐家布庄做工,你若有事需帮忙,去徐家布庄找我。”
“这个张邱名声差得很,作恶多端。虽躲过一时,怕是以后还会来惹你。早做打算,离开这里为妙。”
李叔走后,她忧心忡忡地回到摊位。
“统老师,那张邱还会再找茬吗?我二两银子都已经交出去了,对现在的我来说可是巨款啊……”
系统:“检测到刚才他离开时,对你失去了兴趣。暂时无法计算出他后续的行为。”
“那就好。没想到美貌居然招来麻烦!本来穿越后能体验一把当美女的感觉,还挺开心的……”
系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摊前来了顾客,她把自己的帆布包吹得天花乱坠,终于卖出去一个。
拿着沉甸甸的铜钱串,她感慨经商不易,蔫巴巴地叹了口气。
杨大姐看她叹气,就聊起自己:
“小媳妇挺厉害呀,今天第一次来就卖出去了。我第一次来羊街的时候,好几天都没人买呢,后来慢慢有口碑了才回本,现在挣的钱也就够家里吃饭。”
卖雨伞的大哥却唉声说:“往后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咯!”
郁泽清和杨大姐扭头看他,陈大哥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这新皇帝又加了赋税!老百姓手里的钱少了,可不得少花?吃的节省些,用的缝补些,咱们这些摆摊的啊,挣的就少啦!”
杨大姐接话:“但是我听我家男人说,有个王爷要来封地管咱们这个州。会不会好些?”
陈大哥撇撇嘴:“王爷?那还不是得听皇帝的!而且赋税就是为了供这些皇亲国戚锦衣玉食,王爷巴不得多收呢!”
郁泽清只知朝代国家,政权朝堂之事她还不了解。
刚想问,就看见张邱带着人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