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 第38章 （3）

“阿柯……”耳边传来温柔的呼唤。

白柯睁开眼睛，一时竟不知今夕是何夕，他迷茫了一会儿，才看到双眼发红的林莫，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阿莫……”他声音嘶哑地唤了一声，眼角似是还有梦里残留的泪水。

林莫握住他的双手，神色温柔又悲伤，让他想起了梦中的爸爸。白柯的眼角又有泪水滑下，他回握住林莫的手，声音哽咽道：“阿莫，我爸爸他……是卧底……他一定不是杀你妈的凶手……你等我，我一定会查出真相，找出真凶……”

林莫的眼中有一滴泪悄然落下，他一边伸手将白柯脸颊上的泪水轻轻拭去，一边柔声道：“不用查了，也不用找了……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即便那日他亲眼看见白青胡开了枪，即便他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还有所谓的真凶，可他不要他再查下去，死者已矣，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他只想他平安健康地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陷在枪林弹雨中，一次又一次地徘徊在死亡边缘，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他不要再看到他流血受伤，不要，再也不要。

白柯定定地看着林莫，他看得到他的痛苦挣扎，也看得到他的坚持，他想，这世上没有人比他还要了解他了，当初那个安静内敛的少年，为了他的安危，终于也学会了撒谎。

可白柯没有戳穿他，他只是温柔地点了点头：“好。”

“沈警官在门外，我让他进来。”林莫说着，就走了出去。

“感觉怎么样？”沈刚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走了进来，关切地问他。

“我没什么，只是七胖他……”白柯说着，声音再度哽咽。

沈刚叹了口气：“逝者已矣，你要往前看。”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好消息是，封狼就是江肖尘这件事，基本能确定了。”

“我爸的日记上有写封狼就是江肖尘？”白柯目光微微一亮。

“上面只提到了封狼，没有提到江肖尘，但结合你拿到的那张照片，江肖尘基本就是封狼无疑了。”沈刚说道。

这是白柯最初的猜想，是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如今被确认，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何感受，他很难想象江肖尘就是封狼。

因为那是比江肖尘更加恶贯满盈的存在。

封狼，韩市最大的毒贩，所有进入韩市的毒品，都要先经过他的手，可以说，韩市的毒品市场因为他的崛起而变得越发广阔，这些年，青少年涉毒的数据连续上升。

白柯曾亲眼见过为了拿钱买毒品砍杀父母的男孩，也见过在戒毒所痛不欲生的少年，还有因为毒品自杀的人，数不胜数，那些人本该过着最无忧无虑的人生，拥有青春灿烂的年华，可因为有心人的诱导，他们碰触了毒品，从此再没有回头路，人生美好的一切，自此跟他们无关。

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一切，都与一个人有关——封狼。

警方在他之前，也曾安排过好几个卧底，但他们都很快被封狼的人发现，死的死，残的残，不得善终。

所以警方对封狼，不止有公仇，还有私仇。

那些埋在地底的英魂，每一个都曾是他们当中鲜活的一员，任何一个有血性的警察，都不能让战友的鲜血白流。

沈刚把牛皮纸袋递给白柯道：“这是影印本，原件我已经拿回警局了，我想你应该还没来得及看。”

白柯近乎激动地接过记事本：“谢谢沈队。”

“不用客气，这是你找到的，你又是他的儿子，你最有资格看这本东西。”沈刚说道，“等你伤好后，就回警队吧，我已经跟局里请示过，所有的同仁都很期待你归队。”

“嗯。”白柯泛着泪花点头。

沈刚很快离去，白青胡的卧底日记里揭露了太多的信息，所有的队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白柯坐在病床上，专心地看着手里的记事本，每翻一页，他的心都会随之颤抖，那上面的每一页，都代表了一个惊心动魄的过往。

白青胡的日记，就像是一本史学书，记录了一个□□时代的没落，和另一个□□时代的兴起。

二十五年前，韩市的□□还不是青云会，叫作义帮，义帮的崛起把大量的毒品带进了韩市，为了打击毒贩，警方成立缉毒大队，而白青胡，就是第一批缉毒卧底。

当时的封二爷只是义帮下的一个小头目，白青胡进入义帮就是跟在封二爷身边。而秦三爷，只是一个混得一般的生意人。

因为一些契机，封二爷和秦三爷搭上了线，两人都是野心勃勃的人，而他们二人又极为欣赏白青胡，于是三人结义为兄弟。

白青胡帮助封二爷一步步成为义帮举足轻重的人物，秦三爷的生意也因为封二爷的帮助越做越好，甚至开起了赌场。

白青胡用了十年的时间，收集罪证，将义帮的几个头目一个个送进了监狱，当初以为很快就能完成的卧底任务，一直花了十年，才终于可以收网。

可是，收网的关键时刻，却遇到了一件突发事件。

秦三爷因为太过急功近利，引发了严重的财务危机，急需大量资金，可是那时封二爷购买了大批毒品，还没来得及销出去，就被警察缴获了，虽然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指控他，他躲过了一劫，却损失惨重，所以无力再帮秦三爷。

白柯看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在他心中一直没有解开的疑团，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当年那起绑架案的真相，终于开始浮出水面。

白柯翻着手里的记事本，掌心有薄汗渗出。

他翻过一页，继续往下看。

彼时的韩市正好出了一个冒尖的人物，那便是林莫的父亲林阳辰，青年企业家林阳辰第一次上了福布斯排行榜，并且成了韩市首富。

秦三爷刻意制造机会结识林阳辰，企图让林阳辰投资自己的项目，但最后却被林阳辰拒绝。

被逼到绝境的秦三爷恼羞成怒，和封二爷一合计，决定绑架林阳辰的妻儿，让他吐点钱出来。

而当时一直辅佐封二爷的白青胡被他们派去做这件事。

也就是那个时候，白青胡的联络人胡宇凌因为一场离奇车祸意外去世，原先计划好的收网行动被迫终止。

彼时的白青胡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了，所以他一边假意答应执行封二爷和秦三爷的计划，另一边则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比如说藏好卧底日记和证据，给未来的白芷写下一封遗书……

而白青胡的日记里还提到了一点，那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在绑架林氏母子之前，把自己的枪换成了仿真麻醉枪。

那是日记的最后一页，在最后一句，白青胡写道：此次行动我将务必保护好人质，胡队在天有灵，望能见证。

再往后翻，便是空白。

白青胡没能保护好人质，也没能保护好自己。

所以，他再也没机会在日记上再次落笔。

而他离开之后，义帮改头换面成了青云会，那个他花了漫长的十年慢慢击垮的帮会，换了身皮，继续在韩市兴风作浪。

白柯看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他合上记事本，双手捂脸，无声的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为这迟来的真相，为白青胡那段漫长又艰辛的卧底岁月。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可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忍辱负重，矢志不移，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不甘心，好恨！

他怎么能让他含冤莫白，继续背着杀人犯的名声？

白柯紧紧地握着拳头，心中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