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 第27章 （2）

竟然是林莫！

此刻他正安静地看着他，如墨的眸色里似有波涛汹涌。

白柯的手一松，心中大石骤然落地。

下一刻，林莫骤然抬手，将他的口罩和帽子一举揭下。

四目相对，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

林莫死死地盯着白柯，他顶着一头假发，这副模样，即便不戴口罩，只怕一般人也认不出是他。

白柯撇过头，有些不敢直视林莫，只站起身捡回口罩和鸭舌帽，重新戴了回去。

沈刚也发现来人是林莫，他并没准备过去，林莫却突然开了口：“沈警官，好久不见。”

十岁那年营救过他的人当中，就有沈刚。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林先生，今天的事，还请帮忙保密。”沈刚低低地说了一声。

“放心，会置他于死地的事，就算死，我也不会说出去。”林莫说完，深深地看了白柯一眼，“我在青安等你。”

白柯看着林莫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头痛，他看向沈刚，心中愧疚：“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副模样还会被人跟踪，而跟踪他的那个人，竟然是林莫。

林莫走出图书馆，心潮澎湃，眼前的重重迷雾仿佛在顷刻间散去，原来，这才是他最大的秘密。

一切都有了理由，从他放弃韩大那一刻起，他所有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原来他从未堕落，他一直走在刀尖上。

可是为什么，他为他的选择感到欣慰的同时，心却这样疼？疼得宁愿他是蒙洛斯的天堂、是蜉蝣的老板，而不是这样忍辱负重、负重前行的卧底警察。

白柯回到青安的时候，已经换回了原先的裙子和高跟鞋。

林莫等在楼下，他长身玉立，眸色如墨，在这嘈杂的商住区，他偏就能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白柯走上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不上楼等我？”

林莫突然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往楼上走。

两人回了白柯的住处，白柯率先问道：“你怎么会在韩大？”

“韩大图书馆有很多关于香料的书籍，对我很有用。”

“所以你是去借书的？”白柯愕然，“可是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身上的气味。”林莫看着白柯道，“我能闻出你的气味。”

那时他刚借了书准备出来，鼻尖却突然闻到他的气味，所以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可他回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打扮新潮的男生，但是那和白柯的穿衣选择根本不一样。

他有些疑惑，他的嗅觉不可能出错，白柯的气味也不可能会出现在第二个人身上，所以他下意识地悄悄跟上了那个人。

没想到却因此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怎么可能？我哪有什么味道？”白柯惊了惊，他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什么也没闻出来。

林莫微微叹息，他摸了摸白柯的头：“你当然闻不出来，我是调香师，依靠的就是嗅觉，所以对任何气味都很敏感。”

白柯顿时了然，没有再说话，他坐到沙发上，找了个抱枕抱住。

林莫却站在原地不动：“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选择走上这条路？”

为什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梦想，心甘情愿在黑暗世界里浸淫这么多年，忍受所有人的不齿，将自己置身于万丈悬崖之上？

他可知，他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白柯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向他，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林莫，我在这世上一无所有了，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走这条路。”

他的声音很平淡，无悲无喜，竟有一种莫名的豁达。

可林莫的心却骤然一疼，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白柯和她妈妈吵了一架，他一个人在校外喝得酩酊大醉，他扯着他的衣服大哭着问：“林莫，我爸不在了，我妈也不想要我了，我什么也没有了！”

那时他一点点擦掉他脸上的泪水，温柔而坚定地对他说：“你还有我。”

可是不久之后，他却成了那个抛弃他的人，他对他说，最好老死不再相见。

残忍而绝情。

他会走上这条路，是不是也是被他逼的？

他是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林莫刚迈出一步，就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他单手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掐住，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脸色青白，痛苦之色显露无余。

“你怎么了？”

白柯见状大惊，连忙冲过来抓住他的手。

林莫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伸手将白柯扯进怀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含着无限痛苦：“你还有我。”

这一次，我一定不再离开你。

白柯一怔，低低地笑了笑：“嗯，知道了。”

林莫将白柯拥得更紧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尖上的疼痛。

“我想吃夜宵了。”过了好一会儿，被林莫抱得快喘不过气来的白柯闷声道。

林莫一愣，这才放开他，他叹了口气：“我去给你做。”

白柯忍不住笑。

起身的时候，白柯突然看到林莫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颈上。

他忽地想到江肖尘留在他脖颈上的牙印，下意识地伸手捂了上去。

可这动作刚做完，突然想起林莫已经看到了，自己简直是在掩耳盗铃，于是又讪讪地把手放下，咳了两声道：“那个……被疯狗咬了一口……”

“江肖尘？”林莫轻声问道。

白柯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随即急急解释道：“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白柯还未说完，林莫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脖颈，轻轻地擦了擦那个牙印，声音温柔：“我知道。”

他早知道他不爱江肖尘，如今知晓了他卧底的身份，就更加清楚他不可能爱上江肖尘。

可男人的直觉告诉他，江肖尘对他，不一样。

很不一样。

那个人太危险，但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保护他。

林莫进了厨房，白柯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突然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了林莫。

“阿莫，我很想你。”白柯深吸了口气，“从你走后，一直都想。”

白柯这个举动出其不意，林莫怔了片刻后，立刻放下手上的菜刀，转身抱住他。

他将白柯推到料理台上，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俯身温柔地吻住了他，正吻得忘情，白柯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咕噜。

白柯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林莫松开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看来是真的饿了。”

白柯尴尬地扶额。

林莫笑着在白柯的脸上亲了一口道：“去外面等着，我很快就好。”

白柯红着脸跑了出去，他摸了摸发烫的脸，眼中水光潋滟。

林莫重新拿起菜刀，他想到白柯刚刚的反应，不由得低头轻笑出声。

原来放下仇恨去接纳一个人，是这样令人开怀的事。

他花了七年的时间憎恨他、遗忘他，最后还是被他满身鲜血的样子打败，原来这么多年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并不是因为恨他，而是因为爱不得。

而如今，他愿意正视自己的心。

母亲，原谅他吧，他终究还是被这世间温情俘获，不想一人独行。

只有这样，他才能过好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