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的最深处,关押着最穷凶极恶的犯人。
阴湿的地牢内,锁链紧紧地禁锢着一个女人,这女人看上去关在这儿有些时日了,身上的囚服洇满了鲜血,裸露着的双臂上尽是可怖的伤口,一行血挂在她清俊的面颊上,明明是身处最落魄的境地,她的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那双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来人,那人身着华贵,一脸嫌恶地看着锁住的女子。
“不过区区女子,竟敢觊觎皇位,”他挑起女人的下巴,“不过孤乃真龙天子,自有龙气护体,哪怕你夺了陈家的兵权,这皇位,也轮不到你来坐。”
“明日就是皇姐的死期了,皇姐可要一路走好。”
而他已经奄奄一息的皇姐,此刻却直直地看着男人身后,
有一双藏在暗处的眼正窥伺着他们。
“不要藏了,你早知我会发现你的,不是吗?”一直沉默着的女人突然轻笑一声,对着男人身后的空气缓缓开口,“天道不容我,从我看到那雷电是就已明白。”
衣着华贵的男子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对着空气说话的女人,正疑心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下一秒,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阴冷,猛地掐住女人的脖子。
“这么久了,还没放弃吗?”
女人仿若没察觉,盯着男人的眼睛:“死一百次,一千次,我都不会低头,世人不能容我,那我便杀光世人,天道不能容我,我便捅破这天!”
男人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悄然退出几步,轻声念了一个决。女人身下忽地亮起一个法阵,一双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她,像是要将她生生扯成两半,她痛苦地嘶吼着,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被缓缓抽离。
他这是要做什么?
临死前的那一刻,她盯着眼前的男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反抗者终将死去,”模糊地声音仿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顺从者方得永生。”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那女人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他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尸体,喃喃自语:
“天之道,如何可违?”
无垠猛地从梦中惊醒,晌午的阳光亮得她睁不开眼,明明自己没有心跳,她却莫名感到了一丝心悸。她将自己的黑色斗笠戴起,从商家拉货的板车上起身,看向远处连绵不尽的队伍。
京城外,白日高悬,阳光炙烤着大地,城门外的队伍一路蜿蜒,像一只硕大的蜗牛,缓慢向前蠕动着。
远处忽有争吵声传来,蜗牛停止了蠕动,百无聊赖的人们个个伸长了脖子,像那嘈杂处望去。
一身形魁梧的大汉一拳打倒了身旁一衣着朴素的矮小男子,气势汹汹地指着他:“你这卑鄙小人,必定是你偷了通关文书,那文书我一直贴身带着,怎得临到了就不见了。定是你这小贼顺了去。”
那矮小男人怯懦地向人群中退了两步,连连摆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大人您再找找呢?”
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悄悄地向后挪撤,试图以人群掩盖其身形。
“偷钱耍滑的小人,”壮汉却不依不饶,掏出一柄斧头,向着矮小男人逼近,“昨日你刚掉了文书今日我的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定是你这小贼,拿了大爷的东西。”
见着二人吵嚷,守门的官兵前来问询,大汉还未答几句,看那矮小男子欲跑,忽地发了狠,大喊一声:
“拿命来。”
一柄重斧猛地向人群掷去,刚还在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那矮小男人眼看就要被劈中,不知从何处拽来个女人,直直地挡在自己身前。
那女人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劈成两半,突然不知从哪飞出一粒石子,生生震飞了那男人砍下的斧子。
又一粒石子紧接着飞出,打在大汉脑门上,那大汉向后退了两三米,直直倒了下去。
众人回首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只见一松形鹤骨,挺拔踔厉的蒙面人正负手而立,那人身着一身黑色劲装,带一顶竹编斗笠,面上用一黑色面巾蒙住了整张脸,可即便如此,也能从她锐利的眼中看出这是个面若冠玉的俏儿郎。
在众人看直了眼时,那蒙面大侠却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径直走向那矮小男人。
一道凄厉的求饶声响起:
“求大侠饶命。”
众人皆是一惊,因着此番求饶的却不是那矮小男人,却是这之前被男人拽至身前挡剑的女人。
“他想杀你,为何……护他?”蒙面大侠嘶哑断续的声音从他面巾中传来,不大想青壮男子的嗓音,倒像是家中将知天命的老人在勉力发声。
那女人听着这声音,也是一惊,旋即又恢复了悲悯懦弱的神色,“大侠且饶他一命,我们夫妻俩彼此相依为命多年,自是知道其本性,此番定是不得已而为之,大侠若是杀了他,妾一个小女子又如何在世间存活?请大侠予妾一条生路。”
那蒙面大侠面露不解:“你有手有脚,如何不能存活?”
那女子听了这话,眼中有一瞬亮光,只是转瞬那亮光又暗淡下去,换上了之前那副自卑怯懦的神色,低垂着头不断恳求她。
无垠觉得眼前这女人有些奇怪。
“罢了,无垠,人家既不计较,我们也不必多事。”人群中款款走来一位身着烟纹玄色长衫的女子,当了和事佬,那蒙面大侠瞥了她一眼,收起了长剑。
这位怕是也不简单……
在一旁观看了全程的吃瓜群众如此想着,过去许久,那城门口的检查官兵才姗姗来迟,简单了解情况过后,将大汉、矮小男子、蒙面大侠连同那名女子一起带走问话了。
进入江城时,已是晌午了,
江铃有些急促地带着无垠直奔目的地。
他们二人此次也是受邀前来的驱鬼人,半年前,无垠在湖边被江铃捡到后,就跟着她一起四处为人驱鬼,这半年在江湖上也有了不小的名气,因而才会被这新晋的骠骑将军选中,邀请来为他老宅驱鬼。
无垠跟着江铃一路疾行至高府,脑中却还想着刚才那奇怪的女人,倒并未注意到身边停下的江铃,径直走入府中。
江铃怔愣地盯着高府的大门良久,才终于迈入其中。
此时府中厅堂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身着道袍的老道士,有浑身上下挂满了唬人玩意儿的神婆,甚至于还看到几名仙风道骨的修士。
是有点棘手啊。
江铃正思索着,门前走进来一个穿着华贵的老婆婆,在仆人的搀扶下,缓步与众人打过招呼,坐在了主位。
“相比诸位也听说了,这江平夫人的事情。”
老婆婆语调沉稳,一一环视过众人,开口道,“和将军前些年在澧都 的时候娶了澧都县令的女儿江氏为妻。后逢乱世,襄阳公主和众世家举兵谋反,和玉出城护驾,自家夫人却落敌手,那樊阳公主丧心病狂,最终和家大半被杀,和将军的妻子江氏和一对儿女也双双殒命。”
老婆婆叹了口气:“自那以后,这宅子就时常闹鬼,半夜鬼影出现,东西离奇失踪,都是常有的事,后来这家儿子被封了京城做官,这宅子也就渐渐不用了。”
有人发问:“既这宅子已然不住人,那为何请我们过来做法呢?”
“这家啊,有个规矩,新娘子进门要到家中老宅拜会祖宗。这些年过去,和将军虽感怀亡妻,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前些日子,圣上将成安郡主许给了他,这成安郡主要嫁进和家,必是要到这老宅走一遭的。”
众人听到这,已然明了了。
老老婆婆向众人行了一礼:“事成之后必有重谢,此番先劳烦诸位了。”
随从的仆人听到,也随即给每人奉上了几钿银子,
众人得了银子喜笑颜开,纷纷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保这新娘子无虞。
无垠环顾四周,却一眼瞥见了在门口遇见的那对夫妇,她想起城门前那女人奇怪的表现,立时产生了一丝好奇心,隔着人群细细地观察起她来。
她此时跟在之前拿她挡刀的矮小男人身后,那男人似乎也是个道士,穿着一身并不合身的道袍,此时正与他人攀谈。
女人低着头紧紧地跟在男人身后,看似是一副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样子,但那隐匿在黑暗中的双目却一直在悄悄观察着周边人,似乎在寻找什么。无垠能感觉到她并不如她想表现出来的这般懦弱。
无垠正思索着,抬头却突然对上了那女人的目光。
无垠心中一惊,那女人目光锐利凌厉,像是一只看到猎物的鹰隼,那女人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们这边,无垠迎着她的目光看去。她看得并不是别人,
而是,江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