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的白蛇把杨姨娘吓坏了,她的哀嚎回荡在杏花苑。
恐怕不等个两三日,屋梁间想必是余音不绝。
要不是几个侍女垫在她那臃肿如肉瘤的身躯之下,恐怕受此惊吓后杨姨娘就真要动了胎气。
何银环见地上滚落一条通身雪白的小蛇,拔出腰间小刀就要刺去。
“且等等,不要伤它。”何文姬扑身护住了小尾巴。
“文姬姐姐,这畜生不似吉兆,留着只会给你招惹祸端的!”何银环踹开何文姬接着又要刺。
她虽然不知道这条蛇与何文姬有什么关系,但见她这么在乎,那就更加留不得了。
千钧一发之际。刀尖扎入了何文姬的手掌,她倒吸一口凉气,咬牙说道,“不能杀,斩了它,怕是也斩了杨姨娘的男胎和银环妹妹你的姻亲!”
何银环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瞪着她肿胀的脸说:“你给我解释清楚。”
杨姨娘捂住肚子,哎呦的喊道:“银环,别着了她的道,快把这妖女送到衙门治罪,别让她也把你害了呀。”
何银环因与太子婚期将至,比以往更志得意满,朗声回道:“放心,娘。女儿未来可是要当太子妃的女人,还不至于被一个傻子骗到了。”
匀了一会气后,何文姬徐徐解释道:“九皇子即太子殿下的乳名,单字一个巳,巳也是蛇。
那白蛇是衔着栀子花落下来的,就是蛇环栀子。
蛇环是说银环妹妹你与太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栀子是至子,说咱们何府要迎来一个儿子了。”
何银环笑了,虽不知道何文姬所说之言是真是假,但确实让她听着非常高兴,一下就把她胸中积压的郁气纾解了。
“我的好姐姐,你说的我都信,但我有个疑问。你怎会知道太子殿下的乳名?”
何文姬心下咯噔一下,眼神飘忽的望向了墙边的杏花树。
“是爹爹那年进了天牢,我去了皇宫,在那里听说的。”
这下何银环的困惑烟消云散了。
看过原书的她知道,何文姬这辈子去过一次皇宫,在那里见过太子。
但无论如何,现在他们两个都不可能再有缘分相见了。
“大小姐,老爷说有急事请您快去正厅呢。”一个侍女恭敬的对何银环说道。
“急事?爹爹既然回来了,不先处理后宅的巫蛊之案?”何银环很是纳闷。
按理说何文姬谋害她未出世的弟弟虽然未遂,但人赃俱获,他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为何不先处理呢?
“是太子殿下。他带着府兵要在何府上下搜人,说袭击他的犯人就藏在何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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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宅女眷为了自保,大都去了正厅与何震待在一起。
短短半个时辰,原本热闹的宅院就跟凶宅一样静的可怕。
何文姬茫然的坐在秋千上,思绪飘远,似乎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何文姬,跟我从何府逃走吧。”
狗蛋见四处无人,急忙跳下树对她说道。
“逃走……狗蛋你不会真的是袭击太子殿下的人?”
“我哪有袭击过什么人,不过是那人一肚子坏水换着法来抓我回宫罢了。”
何文姬感到手掌上的伤口开裂了,她小心的问道:“我不懂,你锦衣玉食过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逃出来?”
狗蛋很着急,握住她的双臂,摇晃道:“当然是为了志向,何文姬你没有志向吗?
还是说你真的想嫁给那个姓孙的老山羊?”
“孙公子不是老山羊。他只是不适合蓄须,需要有人告诉他实话罢了。”
“呵,那你就呆在这里等你的老山羊来娶你吧,别忘了薅点草送给他!”
见狗蛋决意离去,何文姬喉咙一哽。
立马心生了悔意,“等等!狗蛋,我跟你走。但求你能不能让我回柴房拿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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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山,燃烧的晚霞也逐渐黯淡。
回到柴房,那里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窗子被木板钉死,当成了何府的仓廪。
移开墙角的地砖,何文姬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香囊。
“这东西该不会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吧?”狗蛋抱臂看着她紧握的香囊。
“不……娘的东西早就被爹爹一把火烧完了,一件都没留下。”
何文姬打开香囊,见里面的红线发带还在,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个来历不明的发带,只觉得把它落在何府会发生不好的事。
“可以走了吧?”狗蛋已迫不及待的移向了门口。
“嗯,我们走吧。”收好发带,她就跟在了狗蛋身后。
狗蛋怪叫一声更加用力的推门,“啊,门怎么打不开了?”
此时柴房四周冒进了呛鼻的浓烟,眼泪模糊了何文姬的视线。
她看见狗蛋拿起铁斧劈门,一些不好的记忆涌上了她的心头。
他们这回该不会烧死吧。
她的神仙在哪呢?快来救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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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的火起的蹊跷,似乎算准了太子府兵进入何府的时机。
一见那漫天火光即将蔓延市集,太子哪还敢不顾百姓安危,执意让府兵去抓一个小小的袭击者呢?
火很快在府兵的合力扑灭了。
当听到着火地点有两处,一处是柴房,一处是何文姬住着的杏花苑。
他们还在杏花苑里发现了一位身份不明的伤者,众人听闻后皆是惊诧不已。
何震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偏偏看不见何文姬,便下意识以为伤者是她,甚至觉得纵火的也是她。
唯有何银环听了,沉默低头,面色惨然如白纸。
这火是她用金手指偷偷放的,就是为了除掉何文姬。
毕竟太子带兵来何府抓袭击者的事完全没在原小说中出现过。
为了避免何文姬与太子相见,她只好用了这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法子。
但她没想到的是,伤者偏偏是她在何府的靠山杨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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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姨娘匆忙赶到前院的时候,各房的小妾们已经镇静的坐在了何震的身旁。
见那些比她晚进门的小妾个个光鲜亮丽,杨姨娘就越发心生妒忌。
虽然她养育出了一个人间奇女子何银环,但那再耀眼也不是她自己的。
她进何府后就有一个心结——没能为何震生下一个男丁。
当听到郎中的诊脉结果后,她从未像那般开心过,她知道自己若顺利诞下男丁,这空着数年的主母之位必是她的。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桌上放着一盘水煮蛋,杨姨娘拣出来一个白皮蛋。
刚磕开一角,流动的蛋液就沿着她的手掌缓缓滴了下来。
杨姨娘愣愣的看着,心想这该不会是迟到十年的报应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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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浓烟滚滚的柴房,狗蛋发现这火起的很不寻常,但他来不及细看,就被赶来灭火的府兵赶走了。
他朝天破口大骂,“去**的老天爷,小爷就是不想当什么十二皇子,有**非要弄死我吗?”
何文姬摸了摸鼻子。
原是两个白净如瓷的少年人,被烟火熏制了一遍后齐刷刷成了来自异邦的昆仑奴。
“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笑声,狗蛋浑身像是炸毛了般对何文姬说道:“你看看你都什么样了。还有资格笑我?
我告诉你,咱俩这一出府,哪都别想去了,直接去戏班学昆仑奴舞踊!”
何文姬不解,回道:“我刚刚没笑。”
“不是你,那是谁?”狗蛋摩挲着下巴。
“小猫,阔别几日,你啊,是越来越擅长讲玩笑了。”
听到这个声音,狗蛋收敛住笑意,浑身轻颤,尽然是一副惧怕的样子。
雪袍玄衣的少年立在墙头,象牙折扇半开,远看去简直是衣冠楚楚、一表人才。
“喂,请问你能帮我薅点墙头草吗?”
何文姬领悟不到空气中的微妙氛围,只知道站在墙上的那个人很厉害,连狗蛋都被他吓到了。
“何文姬,不要靠近他,快回来。”狗蛋拉住了她的袖子。
“为什么,不是你让我薅点草给我未来的山羊夫君吗?”
“你要薅就自己薅去,欠了他的人情,你还不起。”
雪袍少年似乎反而被狗蛋的话激起了斗志,把折扇别在腰间。
他眯目说道:“小十二,九哥我何时让你还过人情?你的话令我心寒。不就是杂草,我拔给她就是。”
于是夕阳之下出现了一副极其诡异的场景。
在一片叫好声中,堂堂一朝太子似那稻田里插秧的农夫,勤勤恳恳的把四品太仆寺卿家的墙头草消灭绝迹了。
“狗蛋的哥哥,谢谢你。”接了满满一裙裾墙头草的何文姬傻乎乎的朝着他笑了。
也许是挥洒过汗水的原因,李昶乐头一回觉得如杂草般的何文姬看得顺眼了起来。
府兵头领走到了少年身边,恭敬问道:“太子殿下,还要继续搜寻袭击者吗?”
李昶乐瞥了一眼李昶响,挥挥手说道:“不用找了,人就在面前呢。”
“九哥你别欺人太甚,你说说我何时袭击过你?”狗蛋对给自己安了个莫须有罪名的李昶乐很是不满。
“哼,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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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苑烧毁了?那我住哪去啊……”
何震喝下苦茶,痛苦的扭曲了脸,旋即恢复正常。
“既然巫蛊之事已有太子殿下和十二皇子殿下替你担保,那官府的案子我就撤回了。
但为防你仍包藏祸心,即日起至你嫁入孙家,你都不许再回何府。
这段日子你暂且借住城外的白鹤观,其余的杂务我已交代好下人打点好了。”
听了何震这事无巨细的交代,何文姬应了,转身要走,
“文姬,为父相信那巫蛊是他人栽赃你的。你还记得你娘是因何而死的吗?”
何文姬立住身子,面无表情的望向了何震。那男人两鬓霜白,身形发福,在她看来像是个很多年没见过的人。
她眼睫微微一动,噙着一抹鄙薄的笑意,什么都没说,静静的看着何震。
早知道当初就该把那巫蛊下的重些,拉全府人都来陪葬。
注视着何震手中的茶盏,她心想现在也许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