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生存指南 第5章 第四章 水灵灵地升职了

昭昭眼前漆黑，觉得自己好似置身于冰川，又好似又幽闭于火炉，体内尖锐的冷和猛烈的热交替。

口中倏然被送入一勺温热苦涩的液体，昭昭不禁皱紧了眉头。

只听木门吱嘎的一声响后，口中苦涩的汤药未停，昭昭耳中仅留瓷勺碰碗发出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昭昭终于撑开了沉重的羽睫，眼前是熟悉的屋顶。

昭昭撑着身子坐起，一旁的棠棠忙来搀扶，道：“昭昭你终于醒了，你晕倒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因听了蔡嬷嬷给你晋了职，过于激动。一摸你胳膊才知你整个人发烫，你等我去叫我哥过来给你搭脉。”说着便连忙跑出去了。

昭昭揉了揉眼睛，只见窗外天已擦黑，抬手按着针刺般疼痛的太阳穴，陷入了沉思。

尤记得蔡嬷嬷道：“除了祁总管所说的一月赏银，此次昭昭备膳有功，便晋为厨役吧。”

就这么，水灵灵地升职了？

升职了也好，思及原身背后那位心狠手辣的主子，昭昭忽觉得，默默苟命攒钱的计划倒是行不通了……

棠棠扯着兄长海川的袖子，急急忙忙地进了屋。

海川是太医院的许太医下的小学徒，素日的职责等同药童，比棠棠年长三岁。

海川走到昭昭床边，搭脉道：“热退了不少，应是汤药起效了，夜里注意保暖方不会反复。”

昭昭闻言感激地对海川笑了笑，道：“多谢，已是第二次麻烦你送药给我。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亦当鼎力相助。”

看着昭昭的笑容，海川的脸和耳朵一下子红了，似是也染上了昭昭因发热而酡红的面色。

连连摆手道：“不用如此客气，师傅常言道，医者仁心，更何况你是棠棠的好友呢。”

棠棠未关注自家兄长的表情变化，问道：“对了，哥，你此次找郑尚膳是说了什么事吗？”

“我师傅说，皇上龙体有血虚之症，应多食荤菜。可你们御膳房的人皆知，皇上不喜食荤。祁总管吩咐我师傅想想别的法子，可也不能单凭药补，食补亦不可或缺。于是师傅让我和郑尚膳讲，日常备膳可添加红枣来调味或直接入膳。”

说到此处，海川笑道：“郑尚膳对此可有些头疼呢，皇上似乎亦不喜枣味。”

这么挑食？

昭昭清了清喑哑的嗓子，好奇地问道：“可为何每日皆要郑尚膳做一道粉蒸肉呢？”

海川道：“据说是因钟将军因谋反被满门抄斩前，皇上当年尚为年幼的皇子，常在将军府习武，尤为喜爱钟府的那道粉蒸肉。但圣上如今吃到荤腥总会莫名干呕，此症我师傅一直苦于学不到缓解之法。”

棠棠闻言点点头附和：“我记得此前，付太医让郑尚膳试过以山楂糕来提振圣上的食欲。圣上却怒称山楂糕难吃至极，可我明明觉着是酸酸甜甜的啊……”

许是童年阴影？这应该是心理上出现的问题吧？吃久了素食淡饭，肠胃亦难免不适应油腻荤腥之物。

这症状在现代也是不罕见的，昭昭在心中暗忖。

*

漏尽更阑，御书房中，纯金打造的烛台之上烛火摇曳，将屋内照的通亮。

只见桌上的剩余折子垒得极高，似两座小山般，挡住了一部分烛火。

景熠的脸笼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站在旁侧的祁初在景熠的手边轻轻放下一个盘龙图样的琉璃杯，杯内液体无色无味，水面的烛火倒影和琉璃色彩相映，霎是艳丽。

“皇上，喻丞相到了，现下是否要奴才通传？”祁初轻声问道。

景熠举杯轻抿一口，微微抬眼：“让他进来。”

未几，只见一内着月白色衣衫，外罩一袭青色薄氅的男子快步随祁初进入房中，跪地行礼道：“微臣拜见圣上”，低眉下首亦难掩谦谦君子之姿。

景熠轻晃在烛光下流光溢彩的琉璃盏，似沉醉于骄奢，唇边弯起的弧度极尽恣意，俨然一副昏君模样。

“爱卿不必多礼，还好你来了，朕正焦头烂额。今日早朝，朕下旨抄了高家，为高家开脱求情、要朕收回成命的折子便即刻一本接着一本递入宫。此外，还有御史台那些不怕死的老东西们，痛斥此举残暴昏庸。对此，你怎么看？”

景熠说着翘起腿，用手敲了敲其中更高的那沓折子，怡情悦性的模样却实在不似心怀焦灼。

郁子曜闻言躬身道：“皇上，高尚书虽为两朝元老，身居高位，但素日贪赃枉法，欺压百姓。高家上下人等无不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京城百姓对此苦不堪言。而高尚书在朝堂之上对您更是出言无状，故微臣认为，您今日此举堪称贤明。”

喻子曜将头埋地很低，一番话却说得掷地有声，不卑不亢。

景熠放下杯盏，故作怅然：“喻相能如此想，朕便放心了。满朝文武，朕独独喜爱听你讲话。”

郁子曜眉头微蹙：“然一众官员、不知情的百姓，非如臣一般知此内情。您看是否需要微臣将高家的罪行桩桩件件皆举列出，布告天下。”

景熠瞥向依然伏首的郁子曜，半晌未动声色，亦不置可否。

又见郁子曜双膝下跪道：“恕微臣斗胆，先帝当年将钟将军府满门抄斩之际，民间亦有反对之声。”

景熠听此面上笑意未减，眼神却一下子如蒙寒冰，缓缓开口道：“朕不需要。朕叫你来，一是因你为朕查高家罪状有功，朕决定赋你摄政之权，此事明日早朝将宣告百官；二是，”

景熠话音一转：“既然你已有摄政之权，那么这些折子你可以带回府批了。”

郁子曜闻此言忙以头抢地，颤声道：“臣得蒙圣恩，堪为一朝之相，却已是力不能支，恐难当此大任啊皇上。”

景熠起身，示意祁初将那摞更高的折子搬给郁子曜，“朕不会收回成命，亦如朕不会放过高家。你退下吧，记得明日上朝前将批过的折子交给祁初。”

喻子曜闻言只得起身，顺从地双手地接过。

待送走喻子曜后，祁初担忧道：“皇上，郁子曜适才提起……”祁初未敢说出钟将军之词，“应是有意试探或是刻意激您的。”

景熠面上笑容不再，望着窗外幽深的黑夜，若有所思道：“朕知道，他的身份绝非布衣出身如此简单。朕将折子给他批，是要看他会如何处理。”

祁初恍然大悟道：“皇上圣明，郁相自去岁科考中连中三元，被您封相便一举成名，权力更是与日俱增。凭喻相之势，借力打力，高家及前朝残余势力定会被清扫殆尽。但奴才担心，喻相上位后大力修改律法，亦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如今在民间，人皆称颂其君子如玉，年纪轻轻已是国士无双，如若他有二心，日后功高盖主……”

景熠闻此哑然失笑，若喻子曜真有二心，亦有才能，这天下，换一个姓氏，何尝不是好事呢？

景熠收回目光，满意叹道：“摄政王一事，明日朝野之上，又会是对朕的一片骂声。”

随即面上又挂起了桀骜不驯的笑意，倏然转移了话题：“可有让付太医的人去看过元昭昔，她醒了吗？”

*

三日后，昭昭因蔡嬷嬷体恤而得的“病假”已然结束，正式接手了身为厨役的第一项事务。

清晨，在御膳房的炊烟升起前，昭昭随郑尚膳和小石子同去西侧的熙和门查收京郊农户的菜蔬。

此事在前朝，本为内务府的职责，由尚蔬局负责统一采买。但如今，后宫空置，尚蔬局仅负责所有宫人的饮食。

到了熙和门前，郑尚膳按例向门口的侍卫递出腰牌，道：“今后将由我们御膳房的这位姑娘来接替我，届时还要烦劳您为她打开宫门。”

随着熙和门大门敞开，只见外面已停数辆木制推车，车上装满了各种新鲜蔬菜，菜叶皆是绿油油的，有的上面甚至还挂着露水。

各推车主人皆是农户打扮，大多打着赤膊，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在阳光下频频闪亮。

甫一看到昭昭一行人，农户皆有序围上来，面上洋溢着丰收般的喜悦。

郑尚膳和善地示意昭昭：“照我适才所说，告诉他们所需何菜。”

昭昭分别清点了荠菜、白菜、韭菜和青葱，听到菜名的农户纷纷将对应的车上的菜交由小石子，小石子随即将菜装入御膳房的推车内。

郑尚膳则掏出内务府特批的银票，给每位农户皆发了一张，包括未被选中菜蔬的主人亦有，昭昭见此心中微讶。

回御膳房的路上，昭昭冥思苦想无果，问道：“郑师傅，为何所有农户，无论其菜蔬是否为我们所需，都可得到一样的报酬呢？”

郑尚膳答道：“宫内此类事务皆由祁总管定夺，说是能用到的菜我们便运回来，用不到的则让他们带回去，亦可在集市上卖掉。唉，说起来，这些农户皆是因南方水患和西部旱情而逃往京城的可怜之人。”

原是为体恤底层的困苦群体，倒也算有人文关怀。

昭昭亦听出了郑尚膳话外之音：此事乃祁总管好心，而非那个行事荒唐的嗜血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