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上我的身吗?”
“……?”
过于超出想象的话语让祝容一时没有听清。
他的耳朵好像接收到了信号,大脑却无法识别信号的含义。
刚刚重启成功的机器被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干故障了。
就听程禹又道:“如果不想的话,那你能不能原谅我?”
他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也淡淡的,姿态不说是完全的理直气壮,但也不像是一个忏悔的有罪之人该有的模样。
可他这般表现又莫名让人觉得很真诚,一点也不像在说假话,甚至还会令人忍不住去想:这样的人怎么用得着祈求原谅呢,他又哪里会做错?
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在想些“立场不正确”的东西,祝容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程禹莫名其妙的两句话把他要脱口而出的宣战给堵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空前的好,不止恢复了原本的身体素质,后脑和指骨的伤口处也一点不疼,还觉得耳清目明,甚至隐隐有种能看破人心的预感——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总觉得好危险!挨打的女孩子是变异了吗?等等,我好像没被关注到?先继续降低存在感……】
【果然动手前应该多解释一下,如今祝容大概很难相信发出攻击的出发点是想为他好了。】
预感成真,两道心声很突兀地钻进了他脑海里。
祝容又是一愣。
他看向僵硬地低着头看向地面的韩千缘,以及一旁镇定自若的程禹。
他眉毛微挑,突然开口道:“怎么为我好?详细说说。”
程禹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样。
他不说话。
但是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自己的初衷,过程中始终审视着祝容的反应。
只见祝容脸色变了又变,拧眉和他对视,在原地攥了攥拳后走了过来。
“虽然听不懂你说什么……但本大人这次就先大发慈悲地原谅你了。”他扯了扯唇角,威胁般地对程禹道,“以后不许搞偷袭!”
“……”
程禹已经试探出了结果,眸中不禁染上一些烦躁。
很变态,变为新神的祝容其中一部分神力的表现就在于读心。
他不喜欢被窥探的感觉,只有控制着自己情绪的起伏,尽量停止在内心中展开表达。
不过他也意识到这在某种层面上降低了他们之间的沟通成本,充分利用的话可能有些奇效。
【说什么呢……有人说话吗?难道被打了脑袋的后遗症是幻听……不对,此人明显不对劲,她还是玩家吗?】
祝容不得不关注到存在感很强烈的韩千缘,不知道是不是她一直在心里讲话的缘故,他感觉自己都听不见程禹的心声了。
他皱眉看了过去。
【我靠,看我干嘛!难不成还真把我当情敌了?之前非要加入谈话时就感觉她怪怪的,程禹和她的关系好像还有点暧昧,不会是现实里的女朋友吧……】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祝容突然气急败坏道,“我是男的!”
【原来是男朋友……不对,我刚才应该没把话说出口吧?!】
“哈。”祝容冷笑一声,“你就差喊出来了,还什么没说出口啊!”
韩千缘明明看上去也是沉默正经挂的,没想到心理活动这么活跃。
“你……”韩千缘讪讪道,“读心术?”
【韩千缘是我们的队友,不要太凶。】
“谁跟你我们了?”
祝容就像条到处咬人的疯狗,任谁接了话茬都要被他呛一口。
不过他的语气还是稍微和缓了下来。
对程禹道:“想跟我组队就不许装酷。你有话都说清楚行不行,不是谁都能一下子跟上你的思路。”
“……”
“上个世界每次忽悠我配合的时候不是都愿意长篇大论?怎么,现在不需要忽悠了,就没耐心了?”
【你还想听什么解释?】
这下程禹连嘴都懒得张了。
祝容有点不高兴,不过程禹这样说出的话只有他能听见,他又感觉不高兴的情绪略微冲淡了一点。
“全部。”他高傲道。
他要程禹和他百分百共享思路,说出每一个想法背后的细枝末节。
像他刚才在心声中对他粗略解释的什么旧神与邪神、替身与夺舍、每次昏迷会进行身份抢夺与转换什么的,最好能详写个两万字报告呈上来。
程禹转头就走。
他感觉到祝容没在发怒,不至于做出什么破坏**件,因此也中止了“祈求原谅”的想法,不想再浪费时间。
他越过祝容,走向房间内部,寻找趁手的用具。
拜某人所赐,石块都消失了,他想要破门的话需要其他尖锐的东西,毕竟他不是能徒手碎大石的勇士。
而祝容,且不说他会不会帮忙,单看他手上的伤,程禹也不至于把任务交付到他身上。
一眼看去,彩绘玻璃窗上的金属窗框已经腐旧,锈迹斑斑。
程禹走到最近的假窗边,抬手摸上去,窗框的一侧已经松动,只需轻轻一推就能感觉到它的不稳。
固定着它的两颗螺丝已经晃荡到了一个临界点,他轻轻拧了两下,螺丝发出微弱的嘎吱声,很顺利地被卸了下来。
他取下金属窗框掂了掂,感受到它的重量还算满意,直接提着它走过去砸向大门。
但这一击下去,厚重的木门上甚至没有出现一丝刮痕。
【糟糕,如果今晚之前还出不去这道门,岂不是真要死在这里了?】
韩千缘咬了咬唇,也跑去找窗框,可是再没有一个这么恰到好处松动的铁器了。
她摸来摸去,只在其中一扇窗的台沿上找到了一把刻字刀,且其边缘已经磨钝。
能用它在墙壁上刮出薄薄的残痕已经算得上超常发挥。
祝容听到心声,看着大门和定在门前的程禹,越发觉得不顺眼。
“……跟我解释是比你当几小时伐木工还费劲是吗?”他不悦道。
“差不多。”程禹道。
“起开,我来。”
祝容不耐烦地推他一把,抬腿踹向大门。
称得上豪迈的动作之下,他抬起的脚腕处花苞袜的边边很是显眼。
一声巨响,门板震颤,但并没有打开。
程禹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窗框递了过去。
祝容垂眼看了一下没有接,而是用自己血肉模糊的拳头砸过去一拳。
门板上被印上血印,但纹丝不动,相当于只受到了点精神伤害。
——不对劲。
木门就算再结实再厚重,也不可能比石头坚固。
而且祝容现在分明成神了,他的一击就算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力,也不该比从前的他还不如。
仿佛是成神这件事反倒将祝容的能力锁起来了一般。
程禹皱眉看着祝容的背影,忽而心念一动,他想到旧神与新神的交替。
曾经统治着整座岛屿及周边区域的旧神,是从什么时候起衰弱的?
是她被蜘蛛邪神抢夺了信仰之时。
按照祝容的描述,“蜘蛛赶走了外敌”,因此在民众的崇拜与感激中的觉醒了神格,得到了他人的信仰,它于是得到了力量。
祝容虽然成神,可除了读心一项,他其他言出法随之类的超自然能力并没有展现,更不像蜘蛛邪神那样能入梦、致幻、摧人心智——神没有信徒,就没有力量。
【……不太靠谱的样子,仅凭人力真的能破开这道门吗?】
听到韩千缘的心声后,祝容感觉自己的拳头好像更软弱无力了几分,捶在门板上像在给石头做按摩。
这明显出现了异常,而某种身份觉醒后突然浮上心头的本能让他诞生了一个念头——“我失去力量了,因为没有人信我。”
祝容吐出口后自己都愣了一番,他说的这是什么羞耻而矫情的话……
谁控制他说的,身体里一定还有脏东西吧?能不能撤回!
他正要随便扯几句补救的话,就听程禹斩钉截铁道:“我相信你。”他的语气笃定,声音清亮,“我来做你的信徒。”
“……”
祝容脸上的尴尬还没完全收回就微微怔住,他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起来,神色有些动容。
信徒……
这个词语有种很神圣的意味。
有那么短暂的一秒钟,他好像被柔软、温暖且明亮的云给托了起来。
可是仔细感受过几分后,他的脸上流露出无语的情绪。
“假的。”祝容道,“你根本没信我!”
“……”
程禹无言。
好吧,他好像只会相信自己。
说了句假大空的谎言,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他也略微语塞,只得抬眸看向祝容的眼睛。
“你也不相信你。”他反咬一口。
祝容谁都不信,甚至不信他自己。
也许这才是他们两个最初没有被邪神入梦的原因。
信仰在他们心中完全不存在,哪怕是未被开垦的潜意识土地中也种不出信仰的果实。
“……”
祝容诡异地沉默了。
几秒后他突然伸手过来抢程禹手里的金属窗框,顺手拿起往门上猛戳。
一声不吭地哐哐砸门,像个发愤图强的啄木鸟。
程禹要上前还被他推走,被不耐烦地吩咐着“别捣乱”。
只见他漆黑的发尾和柔顺的裙摆随着狂暴的动作而不停摇动,辅以背景中堪称噪音的破坏声,又是一副极度反差且矛盾的风景。
他一下一下砸过去,木门上渐渐现出裂纹,这些裂纹如蛛网一般,从撞击点向四周扩散,这种伤痕无疑成了某种对抗的见证。
程禹看祝容凿门,盯着他握住窗框的受伤的手,看着他黑发下偶尔现出的一截白皙脖颈,捻了捻手指。
……好久没画画了。
“呃……要,要帮忙吗?”
一边状况外的韩千缘举着刻刀迟疑道。
程禹看到她手中的刻刀,视线停留了一瞬。
“不用。”他代为回答,“可以把那把刻刀借我使用一下吗?”
“拿去拿去,随手捡来。”韩千缘立马递了过来。
程禹用手指磨了磨粗糙的刀刃,转过身,又摸向身后凹凸不平的墙壁。
被破坏过的壁画边沿,他挑了一块位置,用刻刀留下单薄的一道划痕。
颜料色块被线条切分,成为分裂的黑白两段。
他停住动作,手在空中滞了有半分钟,再落下时,他握着不再好用的刻刀虚虚地刻画出了一双被绳索捆住的手。
手的位置在黑白颜料的正中,正在用力地挣动着,似乎在试图摆脱绳索,而爆发出无边的生命力。
程禹专注于雕刻手背上鼓起的纹路,甚至在大门被成功砸破的那一瞬间都没有被惊动。
祝容永远不会是他信仰的神明。
——但他是他的缪斯。
程禹的嘴巴轻抿,指尖用力地按在刀刃上,皮肤上终于裂开血口。
指腹上的血珠被他抹在刻出来的画上,血珠顺着刻刀游走的道印,在那双挣动的手上留下区别于黑白的红痕。
恰好在指骨处,具有某种写实的映衬。
等他将一切完成的时候,转过头去,就看到木门上已经浮现出一个可以窥探到外界的巴掌大的洞孔。
然而下一秒,自那孔中突然刺入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冲向站在门前的祝容毫不设防的胸口——
程禹的身影极快,眼睛看到了白芒而大脑还没有分辨出它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扑过去一把拽开祝容的胳膊,另一只手竟伸过去握那利器。
夺过来。
任何武器,只有拿在自己的手中才令人安心。
祝容惊愕过后也反应了过来,盯着程禹瞬间淌血的手掌反过去拽他。
“松开,你疯了!”
程禹没松,而外面的人却惊慌地松了手。
程禹将匕首抓在手中,转过去握着刀把,明明掌心中多了一道不浅的裂纹,他却像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般面不改色。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破损的木门终于被祝容踹开。
禁锢消失,屏障解除,跑开的还不够及时的行凶者也跟着被踢飞到两三米远。
“唔呃……”那人摔在地上撞到墙壁,他口中发出一声痛呼,咬着牙连滚带爬地试图逃走。
——又是毛宥。
他竟然还不死心,或许是听见了这处的响动,唯恐他们会制造出路,忙过来使出后招。
他甚至找到了匕首。
被蜘蛛邪神控制了心神,就这么想置别人于死地。
祝容忽地掐住了程禹的手腕,迫使他松开掌心,一把抢过匕首上前半步,对着那人狼狈的背影投掷过去,仿佛扔过去一杆标枪,极有准头地插入移动中的毛宥的颈部——
鲜红的血炸开在整个沉闷的廊道内,四下溅射的血花成了比程禹刚刚认真雕刻的壁画还更令人惊艳的画作。
被比下去了,但现在的关注点显然不该在这里。
一袭白裙以扭曲的姿势扑倒在了地上,口中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他的脖子上还插着那把匕首,汨汩的血流自其中淌下,鲜红蜿蜒在大理石地面上,形成不规则的斑块。
短短一瞬间,毛宥死了,死得彻底。
这是被“同伴”抹杀的第一个玩家。
区别于游戏中的所有原住民,这个人在现实中或许和他们还曾展开过不被察觉的交集,是真正能够产生共感的活生生的生命。
“这……好突然。”
韩千缘神情恍惚,而祝容脸沉得像是还能再杀一个人。
程禹默不作声地往毛宥的尸体处走。
他蹲下身,神情自然地拔掉了那把匕首,侧身躲过带出来的血注,握着刀把在毛宥裙子上还干净的位置蹭着刃上上残留的血渍。
擦一擦,还能用。
祝容在原地看向程禹垂下的手,呼吸稍稍加快了半分。
血顺着程禹的指尖吧嗒吧嗒滴下来,那是他自己的血,空手夺白刃流下的血,也被他随意地甩开。
他的发丝垂在脸侧,处理一把脏了的匕首,也像是给画笔蘸墨一样慢条斯理。
砸门时祝容有瞥见程禹跑到墙边画画去了。
相当可恶,搞得他像打白工的一样,如果不是看对方顶着女孩模样弱不禁风的,他干嘛要上赶着做苦力?
程禹还不知感激,不仅不站在一边像韩千缘一样行注目礼给他加油鼓劲,还转过去独自面壁搞小动作。
某一刻他心中充满怨念,思维跳跃地想起了黑塞某本书中的一段话——
“他会惊叹你、记住你,会画下你,会永远描绘你的青春之歌。但是他不会追求你,不会登上通向你的梯子,不会为你拼杀,不会在你阳台下唱小夜曲。”
而程禹就是这样的人。
疏离得让人很想把他栓起来的人!
甚至前面的描述他也不会,他只会画!
祝容再回过神,被他费力凿破的门洞中,一把刀突然刺了进来。
而这时疏离的人本人出手将他拽离,以血肉之躯握住了冲他而来的危机。
……程禹算不算为他拼杀过了呢?
祝容眨了眨眼,表情变得古怪。
……
三个人神色各异地走下楼梯,从塔的最高处离开。
一路上随处可见散落的粉屑,程禹怀疑它们都曾是神像一类象征旧神的物件。
一直走到底层,他们都没有再遇见其他任何人,也没有听到或看到过其他圣女存在的痕迹。
“别想太多,毛宥会死是因为他已经被邪神控制了。”
发现韩千缘脸色较差,程禹轻声解释道。
“我明白的。”韩千缘扯出一个笑,转移了话题,“如果这座白塔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是不是两个人选择换走,剩下的那个人一定安全?”
“不是所有人都能得知自己所在的塔的颜色。”程禹道,“此刻身处黑塔的人,或许会因为信息差选择更换过来。我们无法保证判定落下时,白塔里一定只有一名圣女。”
而且……
白塔中只有一名圣女存活的这个规则,他认为是假的。
白塔中应该无人能真正活下来。
毕竟白塔是旧神的场域,常规情况下意味着此中的人可能会和旧神产生接触。
邪神不管是出于忌惮还是利用,都不可能会选择白塔里的人夺舍。
所有人都被杀死,存活一个,那么那个人就必定是被旧神附身的人。
那么,那个人必定会被邪神出手处死。
……嗯,这是正常情况下的推演。
恐怕邪神也不会想到此世存在祝容这样一名变数——提前吸引旧神附身,并将旧神直接吞没。
“你又说话只说一半是吧?”祝容瞥他一眼,“‘而且’之后的内容干嘛藏私不说?你刚才想什么我可都听见了。”
“不想多费口舌。”程禹简单答道,“总之都选择换去黑塔便好。”
黑塔里也有人会死,但起码概率不是百分之百。
对话间他们走过了底层的拐角,看到了那个选择机关,而意料之外的是此刻机关的对侧还有两名圣女,一名呆呆地站着看向他们,另一名倒在地上。
原来这座塔内还有其他人。
且,一死一活。
死去的圣女胸口上有一处刀伤,双眼瞪大,还未瞑目,容颜比较陌生,是此前没怎么说过话的某位玩家。
而活着的那个人的镜片上溅上了腥红的血珠,她神色惊慌,与他们对视了两秒后,连忙将手中的匕首扔到了地上。
“不是我……”白霞光急促地辩解着,“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想杀人,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但,但是这个人可能是异教徒……”
她说到最后声音戛然而止,眼珠迟钝地转了转,忽地抬眸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目光一点点变得森冷。
这般的注视持续了两三秒后她才勉强地笑了笑,把脚下的匕首踢得更远,“无所谓你们信不信,反正我都没有武器了,和平共处吧……可以聊聊,你们作何选择,有找到什么信息吗?”
白霞光也是献上过无形之物的人。
她同样变得古怪了。
“没有。”韩千缘警惕答道。
“是吗?那你们决定要换去另一座塔吗,还是想留在这里呢?”白霞光说话间缓缓走向机关。
看到她走得离机关越来越近,程禹推了韩千缘一把,“去按。”
【立刻扣动机关。】
祝容走在最前,一听见自己脑海里的心声,他条件反射地执行,赶在白霞光靠近之前扣下了选择更换所在塔的机关,下一秒他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了这座塔中。
做下选择的当下竟然就会直接离开。
韩千缘心中一紧,就着程禹的推力紧接着去握开关的手柄,而白霞光此刻也反应了过来,果然不再缓慢挪动脚步,而是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韩千缘的手。
“谁都不许走!”她口中喊道,“你们每个人都有异教徒的嫌疑!”
两只覆盖在一起的手在机关上角力,韩千缘忽然松手向后给出猛地一记肘击。
“啊……该死!”
白霞光吃痛地向后仰了一下,就这么一瞬间韩千缘立刻按下机关也消失了。
她的身影完全不见前还匆匆回头,有些担心地看了程禹一眼。
两名队友都把敏捷拉满,程禹落在最后,再去加速也不会比白霞光更快,他干脆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啊!”白霞光抓狂地尖叫了一声,整个身体抱住机关,怨恨地仰起头看向程禹,两只手塞入腹下,伴随着“咔嚓”一声,她竟是狠命地将机关直接掰断了。
这是一种鱼死网破的选择,她自己也不准备离开了。
白霞光捏着机关的断柄,直起身来,忽而短促地笑了两声,“如果说这是白塔,就让神明来审判我们吧!可恶的异教徒,你会死去,而我将是唯一存活的那一个,唯一被神选中的那一个,唯一通关的那一个,唯一……”
她越说越陶醉,声音变得越发尖细刺耳。
程禹轻轻叹了口气,上前用匕首中断了白霞光持续不断的排比句。
匕首直直插向她的胸口,恰好和地上那名死去的圣女的伤口位置一致。
白霞光不敢置信地垂首看着自己被利器入侵的身体,她的眼睛瞪得和死去的圣女的眼睛一样大,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她此前癫狂而兴奋的状态仿佛磕了药,竟然完全不在意他一路走来手上都握着的匕首。
这种事情也有一回生二回熟之说,程禹下手比魔术师世界里解决马戏团成员时更熟练干脆了。
那些疯魔破碎的话一点点隐没下去,当白霞光倒在地上,喉咙里最后一点干涸的气音也终止后,整座塔归于极致的宁静。
计划向来赶不上变化,成为白塔中注定没有生还可能的那个人,程禹只能开始推想邪神的处置会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降下。
虽然他觉得“白塔中有一名圣女存活”的规则是虚假的,但邪神应当起码会将这一条规则保持第二日天明,只要他是白塔中的唯一的那名圣女,他最少能活到判定降下后的第二秒。
这期间足够他再去思考其他的对策。
前提是此时身处黑塔的所有圣女,谁都不能选择换到白塔中来。
这个前提如何保证……似乎可以靠祝容的帮助。
只是不知道相隔两座塔后,他还能否听见他的心声?
程禹敛眸,抬手将白霞光胸口上的匕首也拔了出来,重复着擦拭动作。
此刻还留在白塔里的人,真的只有他……了吗?
——宁静持续了不足一分钟,便被打破。
身后一道脚步声缓慢地顺着台阶走下来,二层、一层、拐角,越来越近后,人类的脚步声消失了,但某物逼近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程禹直起身来,抬头看去。
面无表情的少女扶着楼梯的扶手,在和程禹眼神对上后,她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
被邪神取走无形之物的每个人都成了极端的“莱拉”,反倒是莱拉本人变成了另外的人。
……不,准备的说,是另外的物种。
只见“莱拉”的白裙之下,逐渐膨胀出了属于蜘蛛的巨大的腹部,漆黑圆滚,宛如一个充满恶意的巨型卵囊,从中生出八只长腿弯曲在地,覆盖着毛茸茸的细刺。
明明上半身还保持着微笑少女的模样,下半身属于蜘蛛的足爪却交错地跨越过来。
蜘蛛最后面的两条腿开始不断从后腹部拽出细如鱼线的蛛丝,这些蛛丝又被前腿勾连拉扯,竟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随风飞向程禹的身侧。
那些蛛丝上带着某种特殊的黏液,逐渐铺成一张硕大的捕食巨网,在这张网扑过来时,程禹一向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短暂失控了——因为他觉得这东西很脏。
且可以预见的,蛛网一旦接触到猎物,必将会粘附在其上,让猎物轻易无法逃脱。
“你应当很美味。”“莱拉”说。
它的声音和那一夜窗外的女尸很像,混着电音似的回声,粗中有细,不辨男女。
属于莱拉的脸上,一条腥红的舌头伸了出来,慢悠悠地舔了舔唇,“我早就想尝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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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女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