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动了,笑容也快速褪去,这次是真的安静如鸡。
“说话。”祝容再度不耐烦道。
由于这个鸡精还占用着人的身体,他不太敢轻举妄动,否则也会像对待神婆那样粗暴解决了。
女孩僵直着脖子瞥他一眼,嘴唇轻颤,发声的方式很怪异,好像不知道该如何摆放舌头的位置,“么门,门,日是用拉的。”
“……”
门是用拉的,所以他推不动。
祝容忽然感觉头晕目眩。
应该不是被自己给蠢到的。
他摊开手心看去,因抓瓷片而划破的几道小伤口略微刺痛,不经意间染了些灰白色的液体流进边缘,使周围都变得麻钝。
他觉得不妙,再回头对上女孩那对明着闪躲,暗中又含着一些觊觎,在偷看着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又捞起一块瓷片,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上前把混合的浆液也给她喂了一嘴。
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倒下,而旁边有一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对象还保持直立,不然很难保证他的身体不会变成神婆那样,被啄得稀烂。
女孩果然也立刻剧烈挣扎起来,连带着椅子都跟着不停蹭动,她瞪大眼睛,皮肤上开始泛起大片大片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嘴上呜咽着“我不会吃你”等谎言。
“别吵。”
祝容才不管这些,强制喂食丝毫不带手软,包括手掌上不慎沾到的那些液体,也蹭到了对方因激动而渐渐现出羽毛纹路的两颊上。
他将瓷片甩掉,手掌虚虚地张握了一下,不再说话,重新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开。
——然后两眼一黑,一头栽倒了下去。
女孩痛苦呻吟的声音也随之渐小,最终身后的房间内传来急促的两声鸡叫后,完全归于无声。
……
程禹等到午后,也不见祝容回来,这比他想象中耗时要久。
这意味着祝容可能辜负了他的信任,出现了什么意外。
他无法再等待下去,让属于自己的答案被他人占有。
目前看来这场游戏只有他们两名不同阵营的玩家,村里其他人全部存在异常,祝容是他通关唯一的突破口,这意味着祝容的死亡,成功以及并非由他制造的失败都会直接导向他自己的失败。
抱着这样的想法,等程禹赶过去时,就看见一个趴倒在地上的熟悉的人型生物,占地面积稍长。
人半只脚还在屋子的门槛里,从倒地的姿势也能看出摔下时的毫不设防。
程禹确实有些意外,但没有太过担心,因为蹲下身稍作检查就能发现祝容还活着,只不过脑门上磕了个泛红的印子,脸上也蹭到了一些土。
他手上多了三五道细密的小伤,都像是被玻璃碴划到的,口子不大,此刻已经近乎闭合。
程禹没有去碰他的手掌,他将祝容翻过来,让他变成仰躺,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
没有反应,他便把轻拍的指尖又转换成了捏的姿势,不过祝容脸上没什么肉,捏起来手感一般。
程禹无言地捏了两下,同时转头向室内看去。
房门大开着,可见一片狼藉。
麻花辫女孩身上的绳子已经松了,她整个人已经不太能称之为人,倒像是半鸡的怪物,因此形体也缩小了一圈,身上不均地分布出一些羽毛,有的甚至顶起了衣服。
此刻她浑身僵直,瞳孔涣散,胳膊腿都无法弯曲地横在椅子上,隐隐现出四脚朝天的模样,就如同程禹家中鸡窝里面的那几只死去的鸡。
而地上还躺着另一具称得上破烂的无头尸体,身上有无数啄痕、爪痕,好几处血洞,但每一处都已经不再渗血。
和尸体相隔稍远的角落里倒着一个人头,这样人首分离的场景程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不过神婆的头与其身体的连接似乎更松散,割裂得也更干净,就仿佛这个人的头与颈本就是后期粘合在一起的似的。
地面上还有一些斑驳的液迹,程禹在其中捕捉到了自己想看见的陶瓷片,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偶然,它们的分布竟不能看成是完全无规律的,反而依稀连接成了一个上部更宽大的沙漏形状,就如同……
一个杯子。
程禹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转而定到了祝容脸上。
——这是一个特别的人,起码对这场“游戏”而言足够特别。
不管他本身是否是无意识的。
恰在此时,身下躺着的人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祝容整张脸都不由得皱了起来,他“嘶”地吸了口气,半眯起眼睛去捂自己的脑门,支起半个身子,偏头看着程禹反应了两秒,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还好没让你赶来给我收尸。”
他率先嘲讽了一声,显然对程禹放他一个人留在这儿而独自走掉一事还心存不满。
“我相信你的能力。”程禹向祝容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祝容完全是下意识地配合,他的手比嘴要软得多。
“我这边也收集到了一些信息,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等人站好,程禹把手松开,暗自摩挲了一下。
手心中的灼痛非常非常淡,不仔细感受的话完全可以忽视,就和他那日触碰镜子上的血珠时感受到的一样。
他想知道祝容的血对一些非人的生物造成的伤害是否是统一的。
显然不统一的话,那他的相对耐受性是因为他同样是“玩家”身份,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就值得下一步探究。
程禹率先展开分享:“我来的路上有听闻村民提及昨夜村里出现了小偷,发生了群体性的遭窃事件。”
去寻祝容的路上,他确实撞见了五六个村民聚在一起聊天。
聊天的氛围有些不同寻常,那些人的声音又默默放小,吸引他驻足关注。
他隐约听见一些关键词,便表示自家遭遇了相同的事情,加入到对话群体中,得知不止一家今天早晨发现家里丢了东西,多是钱币、首饰、小电器等价值高又不算难以携带的物品。
还有人晚上出门前明明记得锁了门,结果看完马戏回去却发现门锁被人撬开,大雨来得突然,小偷估计跑得也不及时,在地上留下一大串泥泞的脚印。
“你呢,有了解到什么事情吗?”
“……你等我回忆一下。”祝容闻声有些尴尬。
他哪里有去创造获取额外信息的环境了?
神婆和女孩说的话他根本没仔细听,只想着尽快把危险消灭,好离开那里。
一个聪明的队友应当会选择套话吧,不过虽然他上来就打人,也不能代表不聪明……
“呃,我这边得到的信息是,药粉能……延年益寿。”祝容垂下眼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不过实际上应该是迷药……也用完了。”
“这样吗?明白了”程禹像是浑然不觉这信息有多无用一般点了点头,又道,“我们先回家吧,你也该处理一下伤口。然后我们去找马戏团的人谈谈,在今晚演出之前。”
“等等,我想起来了,神婆当时还说了一番话来着。”祝容的脚步倏地顿住,匆匆道,“说了你别害怕,我怀疑这个村里的活人,只有咱俩。”
他说到后面,音量放低,兀自添了些神秘的氛围。
程禹扭头望向他:“何出此言?”
“……我也想知道何出此言。”祝容卡壳了,“忘了,反正她当时说完什么东西后,我脑海里有一瞬间浮现了这个念头。”
“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了?我都不明白。”
“……”
“你对我设置自动回复了?”
“请勿打扰。”
……
两个人一路上进行着没营养的问答,按计划处理伤口后向村口走去。
村口的两辆大货车还停驻那里,不过有了方位上细微的挪动。
程禹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一个人靠在车边,嘴里叼着根草杆,手里夹着支没点燃的烟。
是昨晚的主持人。
卸去营业面具的他看上去脾气不算太好,冷着一张脸的样子有点目空一切。
不过在看到程禹二人明显冲他走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扯出一抹笑容,扬声道:“现在马戏团的表演还没开始呢,你们晚上再来吧。”
“我们是来应聘的。”程禹讲话的样子颇为正经,“应聘马戏团的魔术师。”
主持人收起笑容,皱着眉丢掉了未燃的烟。
不等他给出回答,程禹便继续道:“没有开玩笑,我们可以点燃火。”他拉了祝容一把,“这就是最大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