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尘（民国修仙.群像） 第41章 幸好锦戮来得巧

向天家中。

向天的泪水不断落到这些信上，看署名和字迹，应该是那位曾让母亲遭受流言蜚语的表哥，信里诉说着这位表哥的浓浓深情和私念，说他的不甘心，不甘向青山横刀夺爱，还说即便她嫁为人妇，心里也始终为她留一个位置。

还说，那一晚赴约而至，让他此生难忘……

向天的手不断颤抖着，不愿再看，却又鬼使神差般一封一封接着看，看到了那位表哥的不舍，爱慕，遗憾，以及对向青山的怨恨。

信里写，听说你生下个男孩，定然是长得像你一般，遗憾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给孩子寄了点礼物，表示心意云云……

向天深深叹了口气，顿时觉得自己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向家。

“娘啊……你怎么，这么糊涂……”他没法子去怪母亲，毕竟生养了他，把他拉扯大，“你若真和这表哥深情一片，却被家里阻拦，那你，那你……那你何不一开始就一副药下去，让我不要出生……”

少年心如死灰，他突然原谅了向家上上下下所有人。

原来，我真是野种……

***

三天后，锦戮来找向天，想唆使他去追求夏暖暖，好气气锦离。

这几日他已经有点看出来了，虽然她们什么都不说，但有了几分冷战的意思，尤其是锦离，本就性子冷，现在更是散发寒气。夏暖暖往日经常笑容灿烂，最近也愁眉不展，眼圈时不时发红，又听吴妈和欢喜说，她们吵过嘴，和好了，第二天又争论，又和好，循环不休。

可把锦戮乐坏了。

锦戮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向天也进去参和一脚。

蓝雨莲葬礼上，他看到夏家父母也来了，和向天聊得颇亲热，往日里对自己热情似火的江甜橙，也不得不收起性子和他客气寒暄起来，便知道夏家父母绝对是心仪向天的。

打起来！打起来！修罗场再热闹点！这简直是他最大的期待。

锦戮嘴角的笑都咧到耳朵根了，开开心心来找向天，敲门却不不见人来开门。

“向兄弟，我知道你在家，你骗不了我。”他笑嘻嘻道。

向天正准备悬梁自尽，遗书早就准备好，放在桌子上，还有两个装了很多钱的信封，一笔是给房东的，怕到时自己死了臭了影响房东卖房子，还让房东给每户租客从信封里拿点钱，表示歉意。

门其实没上锁，因为他联系了殡仪馆，傍晚的时候来给他收尸，直接拉走火化葬了，一条龙服务，钱就在另一个信封里，多了就当小费。

此刻锦戮在门口敲门，他其实很犹豫，因为一切已经安排好了，被打断的话又得重新安排，干脆就装作不在，反正不久后他就会走了，而自己也会继续走。

于是按照计划，绳子一挂，悬梁自尽。

“他妈的！”锦戮一脚踹进门，直接走到向天悬梁自尽的地方，还没等向天反应过来，锦戮就把他抱起，从绳结上拎出来，啐道，“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想不开的？你死了，你娘在天之灵怎么办？以后清明中元，谁给她烧纸啊？向家那帮人？”

他把他放到地上，问：“向天，你不是一直挺坚强的？当初说得可是掷地有声，说你要留着一口气，好好活着，这么多事都熬过来了，怎么就寻死了？”

“哎！”向天叹气，“锦兄弟……”随即惆怅无限，像是有着极大的难言之隐。

“我可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锦戮道，“你有什么话不方便和别人说，尽管和我说便是，好歹我也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说不定还能帮上你。”

向天又叹气，挣扎了一下，便把自己寻死的理由告诉了他。

锦戮笑了笑，并不觉得这有啥：“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就这？向兄弟，不管你阿爸是谁，你知道你姆妈是谁就可以了。你是你姆妈生的，又不是从你阿爸肚子里出来的。假如你真是私生子，你也给你向家的爹尽了这么多年孝，他也赚到了啊！白捡了这么一个品貌端正的好大儿，就当过继了个儿子呗！”

对他的这番话，向天非常震惊：“这……这……我对不起我爹，我娘她……她也对不起我爹啊……”

“你看你心里，还是认向家那位才是你爹，这就很难得了！养恩大于生恩，那个什么表哥，如果你真是他的种，别管他说的多好听，还不是拍拍屁股就走？这事你就当不知道，照样给他们上香祭拜，你活一天，你爹娘在地下就多受一些香火，你死了，你爹娘以后找谁祭拜他们？二房那群人？所以啊，别放心里，日子照样过，爹照样叫。”锦戮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向天惊叹锦戮的惊世骇俗，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压根不知道这事对人的打击有多重。

锦戮已经笑嘻嘻拿自己开涮了：“我要是你，看到我娘和别的男人的信，怀疑我不是我爹生的，我得乐死。”

“锦兄弟，还是……不要取笑我了。”向天真的一点都笑不出来。

“不是取笑，”锦戮答，“若真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把我阿爸和锦离赶出去了。”

“啊……这……”向天听得一愣一愣的。

“实不相瞒，”锦戮掏出一根烟，点着后抽了起来，深吸一口，又吐出来，“我阿爸是远房过继来的便宜儿子，隔着老远老远的亲，我爷爷只得了我姆妈一个女儿，其他死的死病的病，就找了锦鹏飞过继，等他们大了，锦鹏飞仗着有张好看的脸，我姆妈喜欢上了他，又被他那表面功夫迷的七荤八素。儿子变女婿，反正都是自家人。

“锦鹏飞这人，也就长得好，气质好，手段高明了点，实则斯文败类，好脸面，心气儿高，喜欢温柔可人的，我姆妈呢，强势，爱吃醋，爱使小性子，得理不饶人，他俩过不好，总吵架。唉，我有时就想啊，凭什么只有我阿爸左拥右抱，要是我姆妈也有几个知己蓝颜好哥哥，那才痛快！我若是私生子，说明我娘快活过啊！”

锦戮连抽几口烟，瞥见向天眼圈微红的样子，以为是烟呛得，心想他现如今身体刚好，还是不要闻到烟味比较好，便掐断了烟。

“没事，锦兄弟，你抽你的。”向天忙道。

“不差这一根。”锦戮把烟在地上使劲摁了摁。

锦戮笑笑，又道：“就算我是外头男人的种，也不是私生子，锦家正统一脉，是我姆妈！锦鹏飞才是那个外来的，我姆妈死了，他鸠占鹊巢！艹，老子从来不服他！锦离如果是和我一个母亲，我还当她是亲妹妹，可惜，她是锦鹏飞的种，外来人。我如今也大了，将来继承锦家，寻个理由便打发他们走。”

向天从未直呼过父亲名讳，见锦戮这般把他父亲的名字毫不客气挂嘴上，着实汗颜，见锦戮提起父亲毫无尊重之意，又感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我的处境不一样，令尊是赘婿，家里一切以母家为大，以母家为主，但我娘是嫁进向家的，一切以向家为先，我若……真不是向家所生，我有什么脸面见向家的人？”向天依然愧疚难当。

“你又不是只有你爹，你还有你娘，就算你不是你爹亲生的，可你是你娘亲生的啊！什么入赘的嫁出去的，谁对我好，那才是我亲生的！哪怕我姆妈当初是我阿爸娶进门的，她外面有了别的男人，我是外头男人的种，那怎么了？我是我姆妈生的啊！锦鹏飞不认我？我还不认他呢！呸！”锦戮依然不屑他生父。

“谁怕谁呀真是的！大不了我搬出去住。天地这么大，我还养不活我自己吗？男人有孩子，就是快活完了一哆嗦的事，女人怀胎十月生孩子，多累，多辛苦。你想想你娘，这么多年这么辛苦，你对得起你娘吗？你爹照顾你多久？你娘又照顾你多久？就因为你怀疑你不是你爹的种，你就自尽？我都想给你吃巴掌！”锦戮连连摇头，看上去很生气的模样。

向天沉默无言。深深叹了一声气。父亲在他不足周岁时就死了，母亲拉扯他长大，母亲对自己的恩情，远远大于父亲，哪怕自己真是野种又如何呢？

“你要是愿意，你跟着我姓都行，别叫向天了，叫锦天，跟我一个锦，别跟锦鹏飞一个锦！你要是不喜欢姓锦，那就赵钱孙李，百家姓里随便选一个！”锦戮拍拍他肩膀。

“不了，不了，”向天忙道，“我还是继续跟着我爹姓好了。”

锦戮心想他倒是个尊重父亲的，叹了声气，道：“向兄弟，你这般孝敬爹娘，即便不是亲生又如何呢？我与锦鹏飞是亲生父子，却仿佛生来有仇，并不把他当父亲看，可见亲生不亲生并不重要，心里认的才是重要的。”

向天面有感激之色：“锦兄弟，你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三言两语便开解了我。”

“小意思，”锦戮洋洋得意，“其实你也不错，就是书读多了，有点书呆子。”

“锦兄弟，你对令尊不满，想必是怨恨他没有善待令堂，都说父子……”

“唉别别别，别和我讲大道理，”锦戮立刻制止他，“我和他之间的事还是别说了，晦气！你若真想感谢我，”他眼珠子一转，“不如好好照顾自己，养好身体赚点钱，然后把暖妹子娶回家。”

“她本就该是你的人，”锦戮道，“只不过中途有人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