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尘（民国修仙.群像） 第216章 芝圃：仙草篇【6】

这段时间，芝宇发现侍芝总是对着水面的影子发呆，不照顾花草也不认真做灯芯。

芝宇问了她很多次原因，她才开口。

小花仙很不好意思：“我见过神女容貌，羡慕不已，时常忍不住对影自怜，心想要如何才能像她一般美丽。我生病时，脸上身上都长满了褐斑，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然而见过她的容颜后，便生爱美之心，要不停看看水里的影子，确认自己脸上没有斑才会欣慰。可我要照顾仙草，要做灯芯，不能每隔一段时间就跑来水边。”

“不过是皮囊，”芝宇安慰道，“你的病早就好了，不会有任何褐斑。什么美不美的，不过是肤浅的东西。可见仙尊说的没错，太过美丽的东西会让人心生妄念，不利修行。”

“可是，你也曾在我面前赞过她美，你说过，是她让你明白，美不仅仅是外表，”小花仙道，“那时我还欣慰，你终于明白美这个词更大的意义。”

“我可不记得说过，”芝宇紧紧皱眉，“侍芝，这里规矩森严，仙尊不喜仙子仙童偷懒懈怠，若是你一直要看水里的影子，影响做灯芯，被仙子们告发了，吃苦的是你。”

“可若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我便忧心忡忡。”侍芝一脸苦恼。

“我想想办法。”芝宇道。

三天后，他送她一块手持的菱花镜。

“你可以随时带在身上，想照的时候拿出来照照。这比湖水清晰多了。”芝宇告诉她。

侍芝很惊喜：“这是什么？好清楚啊。”

“菱花镜，”他答，“人间的女子，喜欢用它照自己的脸庞。”

“人间？”她好奇。

“就是下界。”芝宇答，“仙尊圣诞时，曾去人间看人们为他庆生，我亦同去。为庆仙尊圣诞，人间举行三天庙会，一派热闹非凡，我也呆了三天，见到了很多好玩的。恰逢这两日，外界有使者来，我托了关系，才得到这一面菱花镜。”

“谢谢你，芝宇，你真好。”小花仙欣喜。

“不过是一面镜子，侍芝，你伺候我多年，辛苦你了。”见她仅仅为一面镜子就欢欣，芝宇有些愧疚。

“这是侍芝生来的使命啊，侍芝是为了伺候你，才被仙尊变成人形的啊。”小花仙拿着镜子照来照去，欢喜无比。

后来她会时不时拿镜子照照，确认自己脸上没褐斑后，继续安心劳作。

使者和芝宇认识已久，交情不浅，每次他要去往人间时，都会恳求仙尊允许他带芝宇一道去。

仙尊同意，觉得是时候让芝宇去人间历练，何况有使者相陪，一定安然无恙。

芝宇去了人间，回来后给侍芝带了胭脂水粉。

“人间的女子，都是用这些让自己更美的。”他说，“你用了它们，我保证你会一直很美，就不用经常照镜子确认了。”芝宇听到有仙女议论过侍芝总照镜子不好好干活，说她臭美，所以想让她不那么频繁照镜子。

“谢谢你，芝宇。”小花仙欣喜。

但她并不知道要怎么用胭脂和水粉，他也不知道。

那些胭脂和水粉都用很精美的盒子装着，侍芝就把它们当小摆设看，或者闻香味用。偶尔用手去抠，沾了一手，抹了一脸，反而很难看，把她愁坏了。

凝光见了，不禁皱眉：“好好的胭脂，你怎么这样用？”

小花仙很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要怎么用。”

凝光叹气，然后用食指沾了一点胭脂，点在她唇上，手指在她唇上轻轻抹着，侍芝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的唇这么好看。”侍芝道。

“我也很少涂胭脂的。”凝光收回手指，见她比以前更为娇俏。

“谢谢你，”小花仙说，“你也试试吗？”她说着，也学凝光的样子，用手指沾上胭脂，轻轻抹在凝光唇上，“真好看。”她忍不住赞叹，“你也好美啊。”

凝光笑了笑，和她四目相对，她也一直看着她，欣赏她，鲛人贵客不知怎么的脸红发烫，她吓得退了一步，匆忙走了。

“芝宇！”侍芝去找芝宇，“原来胭脂是这样用的！”

他见到她，也觉得她比以前更为娇美。

之后的每一日清早，他都会为她涂抹胭脂，与她相视而笑。

她发髻上的紫芝红花，一直娇艳地绽放着，他时常望着那朵花出神。

这里是不允许紫芝开出这样醒目的花朵的，仙尊常说“过于美丽的事物会让人心生妄念”，所以紫芝花只在这里短暂盛开过。好在她头上那一朵，因是神女所赠，仙尊不敢让她摘下。

侍芝说这是神女给她的花，原是芝宇开的，可他完全记不起来。她提起那次险境奇遇，他也只能想起个大概，具体怎样却想不起来了，应该是俗套的被救了的故事。

凝光对此解释可能是“创伤后遗症”，芝宇那次遭遇太过惊险，大脑为了保护他而启动了遗忘机制。

芝宇听后觉得好笑，他才不会脆弱到要靠遗忘来保护自身，既然是记不起来了，只能说明记性不好，人哪能记住自己经历的每一件事呢。

芝宇只知道，这朵花会让他生出美好的心情。

她为他做的护身符，紫芝花球早已凋谢，他依然舍不得丢掉。

“只把花朵换掉也行，”侍芝道，“这种丝线是用各种灵兽的毛纺织而成，具有灵力，芝圃的丝线只是普通的丝线。”

一年一年又一年，几十年过去了，芝宇心中，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

自古男怕瑶池，女怕凌霄，他曾多次过瑶池而不动心，面不改色，不生出任何留恋，但他越来越想亲吻她嘴上的胭脂。

有一次夜晚，他终于忍不住亲了她的唇。

她问：“这是什么？”

他说：“侍芝，你知道一男一女时常形影不离、心中又有彼此，在人间叫什么吗？”

“叫什么？”她天真又懵懂

“叫……夫妻。”他忧愁又明了。

“什么是夫妻呀？”

“夫妻就是……就是一男一女，一雄一雌，他们如胶似漆，心心相印，发誓要一直在一起，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那我们也是夫妻啊。”侍芝笑着说，“这里只有你和我，我们正好是一男一女，一雄一雌，我的心里有你，你的心里也有我，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们早就是夫妻了。”

芝宇听了非常高兴，控制不住心里的喜悦，抱住她，温柔地注视她，然后，又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为什么要这样？”她觉得怪怪的，不解问。

“夫妻就是这样的。”他答。

“好奇怪啊。”她说，“为什么要贴在一起呢？”

“夫妻就是这样啊，”他想让她更明白一些，“就像，就像是灯芯。”

“灯芯？”侍芝恍然大悟，欣喜不已，“灯芯我知道！最后要把雌花做的灯芯和雄花做的灯芯搓在一起，两股揉成一股，才能做出烧得很亮又持久、有韧性不会断的灯芯。”

“对，”芝宇微笑，“夫妻，也是这样。”

“人间的夫妻也要做灯芯？”侍芝问。

芝宇被逗笑了：“他们才不用做灯芯，他们是人啊。”

“那他们怎么做夫妻啊？”她不解。

“他们……他们……”芝宇红了脸，不知要怎么解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末了，他留下这一句，然后急匆匆离开。

侍芝很困惑。

第二天，侍芝问凝光：“凝光，什么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就是，等你在那个处境，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你，你就会明白。”凝光答。

侍芝若有所思：“那，什么是夫妻啊？”

凝光立刻用手捂住她的嘴：“谁告诉你这些的？不可在这里胡说八道，被仙尊听到了要掌嘴、挨鞭子的。”

“我也是无意听到的，以后再不敢乱讲就是了。”侍芝听到掌嘴、挨鞭子立刻害怕。

芝宇叫她的名字，她立刻过去了，凝光看到芝宇看她的眼神，有种深深的不安。

夜晚，他们会如以前一样依偎在亭子里，在月光星光下守护这一片仙草花田。

“我发现了，”侍芝说，“我和你是这里唯一一对夫妻，这里有仙童和仙子，但从不见哪个仙童仙子固定在一起，仙童们更爱和仙童在一起，仙子们也和仙子一起玩耍，他们见面也都彬彬有礼，仙尊身边也没有仙女，仙尊心里只有修炼和灯芯，没任何人。”

“侍芝，不要再说了，”芝宇开口，“不要再提这个词。”

凝光走过来，一脸严肃。

“不可以在这里说夫妻。”鲛人贵客闷声道，“仙尊听到了要掌嘴、抽鞭子的。”

“何止是掌嘴和抽鞭子呢？”芝宇自嘲笑笑了，然后陷入沉默，眉头紧皱，一脸阴郁。

侍芝于是也不再讲话，三人沉默地一直看了很久的花田。

“我要回去了，”凝光不悦道，“家中一直传书信，让我回去和亲。”

“和亲是什么意思？”侍芝问。

“就是和别的家族的人成亲，做夫妻！”凝光越想越火大。

“你在的地方能做夫妻吗？”她问。

“能，但我宁可不能。做夫妻又不是什么好事！”凝光一脸厌恶。

“真奇怪，”侍芝道，“芝宇因为这里不能做夫妻而忧愁，你却因为家乡能做夫妻而懊恼，若是你们能交换一下出生地就好了。”

“早些休息。”芝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完后就先离开了这里。

凝光也立刻散去。

侍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依然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