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阙琼英传 第2章 舍子

大成王朝景瑞十三年。

皇帝吴虞在位。朝政清明。外有靖远王忠勇护边，内有忠肃王忠心辅保，几十年间四方安泰，百姓倒也安居乐业。

靖远王，是皇帝庶出的大哥，执掌大成王朝兵权。

群臣几乎没有人反对让一个王爷掌兵权有个心照不宣的理由——靖远王常年征战，有暗疾在身，太医早诊断他无法生育子嗣。加之，他为人忠义，与皇帝兄弟间情谊深厚。论带兵打仗，朝堂上又无人能出其右。所以，兵权在他手中，无人有异议。

靖远王妃的亲妹妹年轻守寡，寄居在靖远王府，她有一子名苏子凌。

苏子凌聪明乖觉，从小就知道讨好王爷和王妃。靖远王和王妃对那苏子凌视如己出，在他七岁那年正式收他做了养子，改名吴子凌。如今他二十三岁，已经被皇帝封为靖远王世子。常跟随靖远王出征打仗。皇帝对他亦十分倚重。

忠肃王，皇帝的四弟，自幼聪颖过人，少时读书时常通宵达旦，诗文才学皆有不凡的造诣，素有“学识如海，才气如云”的美誉。为人谦逊宽和，温润如玉。皇帝吴虞亦是文采出众，少年成名，与这四弟诗文唱和，十分投契。自太子诞生以来，忠肃王便被加封太子太傅。忠肃王立志效法周公，殚精竭虑，辅佐太子。

他的小儿子吴子敬，年方十一岁，是太子侍读，与太子情谊笃厚。

一日，吴子敬忽染恶疾，一病不起，御医轮番诊治，皆束手无策。忠肃王妃泪湿锦帕，皇帝和忠肃王亦心急如焚。

皇帝张榜天下，遍求名医。

一连两个月，应榜名医无数，吴子敬灌下的汤药无数，他的病势却越来越沉重，眼看奄奄一息，白纸一般的小脸，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入夜，正当忠肃王府一片愁云惨淡之时，一名中年女道士叩响了王府的大门。

正是红莲仙姬。

在人间行走，她必当隐去那惊世的容貌。此时，她化作了普普通通的中年女道士模样。

忠肃王和王妃被名医们诓怕了，起初并未把红莲仙姬放在心上。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医者肯上门了。

王妃无力地对红莲仙姬说道：“道姑，求你治好我的儿子吧！只要你能医活他，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红莲仙姬道：“小世子的病，非普通医术可解。我能救他，但却有一个条件——从今日起，我须将他带走。他随我修行，待我认为他学有所成，方可归来。”

忠肃王妃闻言，顿时泪如泉涌：“可怜我的儿，他年幼无依，怎可轻抛父母，随人去修行？”

忠肃王虽不舍，却深知这可能是吴子敬唯一的生机。他低声宽慰王妃：“夫人，儿子若能活命，比什么都重要。这女道士既愿搭救，说不定是天意垂怜子敬，咱们怎可错失良机？”

红莲仙姬见忠肃王夫妇踌躇未决，拂袖道：“若再迟疑，怕是再无救回的机会了。”

王妃哭倒在地，哽咽道：“好吧好吧！就请神医解救吧。”

红莲仙姬：”你可依我之意？到时候不能反悔。”

王妃哭道：”不悔不悔！”

忠肃王亦流泪道：”请女神医快快医治我儿吧，迟了可就来不及了。只要能活命，随你带他去何处！”

红莲仙姬袖中取出一锦囊，从中捻出一个金色丹丸，放入吴子敬口中。

顷刻间，原本奄奄一息的吴子敬微微睁开双眼，虽仍显疲惫，但眼神中已多了一丝生气。

又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吴子敬已经能坐起身来。

再过了半天，久病在床的吴子敬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王妃大喜。

忠肃王却心中犯嘀咕，莫不是这女子提前给儿子下了毒药之类的东西？

红莲仙姬扑哧一笑，道：“王爷，你想茬了。我可没给世子下毒。”

忠肃王一惊，这女子竟然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又一转念，她能想到我之所想，也并不难。更说明她心虚有鬼。

红莲仙姬摇了摇头：“凡人还真是狡猾多变，出尔反尔。好！你说我是心虚有鬼，那我干脆不管了。”

红莲仙姬转身就走。

王妃窃喜，心说，让她走。转身来看吴子敬，只见，吴子敬脸色煞白，复又无力地躺倒在床上，现出之前的惨淡病容。

吓得王妃三步并作两步，跪着抱住红莲仙姬，哭道：“仙姑既然能医治我儿，就请尽力医治吧。我让你带走我儿便是。”

说完，心中万般委屈，嚎啕大哭。

红莲仙姬转身扶起王妃，柔声道：“夫人快请起。非是我心肠狠辣，明明能医治好人子的病，却定要拆散人家好好的母子天伦。只是我有个不能明说的理由。这么说吧。你们与你这儿子，原本的缘分就到今年为止。我提前把他带走，于你们只有好处。我难得在红尘中收一位徒弟，也是他的造化，你便舍了我吧。也算我为你家留下这点骨血。今年的腊月初三日，你就知道感谢我了。”

忠肃王和王妃自然听不懂此言的深意。但唯唯而已。

红莲仙姬冲着床上面如白纸的吴子敬说道：“起来吧，跟为师走，他日必当放你回来侍奉母亲。”

那吴子敬刚才还昏迷不醒，此刻忽然睁开了双眼，茫茫然从床上坐起，好似大梦初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抬眼望向红莲仙姬，口中念道：”师父？”

踉跄地从榻上下来。

忠肃王妃见状，顿时泪如雨下，扑到床边握住吴子敬的手，颤声道：“儿啊，你还小，怎能离开母亲？娘舍不得你啊！”吴子敬红了眼圈，转头望向父母，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父王，母亲，孩儿不孝，此去随仙师修行。他日学有所成，必当归来报答父母恩情。”

忠肃王虽眼中含泪，却强忍悲痛，挥手示意王妃松开手，低声道：“去吧，孩子，听仙姑教诲，莫要辜负了这天赐的良机。”

吴子敬小小年纪，咬紧牙关，双眼含泪，朝父母连连叩首，随后站起身，跟随红莲仙姬向府外走去。

忠肃王妃泪眼婆娑，一路跟至门口，几次想追上去拉住儿子，却被忠肃王按住肩头，只能看着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