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云静的忽然出现,简直是刘从绥的救星,她疾步迎上去,三言两语就道出了想去湖边看雨凇之事。
众人忙一一向刘二夫人行礼,郭云静笑着颔首,一一回望过去,与吴十娘只眼神交汇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她此刻表现得像个极其慈爱的嫂嫂,对着刘九亲昵地说道:“你们若想去湖边,只管放心去,多叫几个人跟着便是!”
秦秋和青梧早在认出郭云静声音的一瞬,就往备食的角落里躲去,没办法,敌强我弱,只能躲了!二人背过身,垂着头,手上也没闲着,极其认真地在擦拭那两摞金边白瓷骨碟,但还是被郭云静的眼风扫到了。
自赏梅宴之后,郭云静一心想找茬,但是有了前车之鉴,她又不敢过于明目张胆,而秦秋在对上二房的人和事时,明显比以前更谨慎小心了,是以郭云静竟一直也没有寻到借口,能将她二人发作一通,那口恶气一直郁结在她胸口。
想到待会儿湖边即将发生之事,郭云静在心里冷笑数声,假装极其随意地一指,道:“你们几个,还有那边角落里的两个,都是老成持重的,好生带着姑娘们去湖边游玩。”
“可仔细着儿,若是出了一星半点儿差错,小心你们的皮!”
秦秋觉着,郭云静这话几乎是磨着牙说出来的,“磨刀霍霍向猪羊”大概就是这个声音。
郭云喧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好个一石二鸟之计,若她在湖边真出了事,秦秋和青梧两个正好落个照顾不力的罪名,自是免不了一顿责罚!她这个姐姐,何时变得如此狠毒了!
“你也别愣着了,这朗州的雨凇确实是一大奇景,益州可是难得一见的,你与她们一块儿去瞧瞧吧!”郭云喧正为秦秋二人担忧,转头就见刀剑闪着寒光,向她逼来。
郭云静笑得一脸温柔,伸出一手递到郭云喧面前。
郭云喧抽了抽嘴角,只得把手放在对方掌心。
“太好了!”刘从绥走上前,挽住郭云喧另一只手,笑说道,“云喧姐姐方才还不愿意出门,还得是二嫂出马!”
吴十娘忙趁势也挤到三人中间,郭云静极其随意又十分凑巧地将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往边上一塞,郭云喧的手就这么被塞进了吴十娘手里,她被刘九和吴十夹在中间,推着走出了燕语阁。
旁人见刘二夫人如此热情地张罗,谁不给面子,也都纷纷起身,缓缓跟在后面,一行人往莺舞榭的方向逶迤行去。
秦秋和青梧等一众丫鬟只得战战兢兢地去引路开道。
前院,尉迟延陪着刘从俭招呼了半个时辰宾客就觉索然无味了,他随意寻了个由头就躲到了外书房,还不忘将刘从俭的得力下属萧举年一并拐走。
三人昨日出城游玩,尉迟延看上了不少农家土物,此时跟萧举年二人围坐在炭盆边上烤火,他忽然就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纸包。
萧举年脖子一伸,只见风度翩翩的尉迟六郎,衣袖里藏着的竟然是一包兔脯,他摊开纸包,拈了几条,直接徒手架在炭盆之上烘烤起来。
萧举年哭笑不得,道:“府上今日有新鲜的鹿肉和兔肉,郎君若是想吃烤肉,何不命人送些过来,烤炉架子也是现成的。”
尉迟延极其得意地一笑,道:“你个读书人懂什么,昨日那猎户说了,这兔脯是他进山打的兔子风干的,这般烤着吃,香着呢!”
二人在外书房吃了几块烘肉脯,尉迟延又觉口干,喝茶也不解渴,便提议道:“咱们去湖边走走吧,吹吹冷风,降降火气。”
萧举年面露迟疑,道:“今日女眷众多,怕是不妥吧?”
尉迟延早已起身披上鹤氅,又将萧举年的外袍递给他,咧嘴笑道:“有何不妥的!她们的宴席设在眠鹤院那头,咱们往另一头的莺舞榭走不就妥了?再说了,大过年的,没什么好避讳的,即便撞上了,大大方方行礼避开就是,咱们又不是刻意去做轻薄下流事的,怕什么!”
萧举年见他坚持,只好起身披衣,二人一同去了。他心里亦藏着一点私心,若是能碰上秦秋,也好,他也是想当面拜个年道声好的。
两拨人马便这么不约而同地向着莺舞榭行去。
一想到二房夫妇,一个早上领了人过去,一个这会儿拼命地安排人过去,青梧就止不住地为郭云喧担忧。一担忧,她就拼命地拽着秦秋往郭云喧身边凑。众目睽睽之下,秦秋又没法弄出太大动静去甩开她,阴差阳错地,二人就站在了郭云喧一步之遥的正前方。
秦秋和青梧不紧不慢地引着众人前行,紧随她二人身后的是虞七、刘九、吴十和郭云喧。众人走了约莫一刻钟,就见前方矗立着一座两层的水榭,此时水榭门窗紧闭,若不留神去看,绝不会发现那水榭二楼的窗户,其实推开了一道细缝。
吴四郎一眼就认出了妹妹身边的美人儿,先前来刺史府赴宴时他就远远地见过郭云喧两次,此时一见更是神魂颠倒、丑态毕露,喜得手舞足蹈起来。又想到刘从裕的布局,他忙脱下狐裘,匆匆地小跑至莺舞榭一楼临水的窗户边上候着,只等着美人落水,“赴宴醉酒、被安置在此处小憩”的他好英雄救美。
越靠近前方的水榭,郭云喧就越发察觉到吴十娘的紧张。郭云喧微微转了转脖颈,几不可察地瞟了身后一眼。谁也不曾留意,郭二姑娘的随身丫鬟,寄竹,一双眼睛死命地盯着吴十娘,随时要贴过去的模样。
“十娘,快瞧!你说的便是那几棵山楂树吧!还真是现成的冰糖葫芦!”刘从绥兴奋地拍手说话,雀跃着想去拉吴十娘的手。
此时她们几人正走在一个狭窄的拐弯处,前面领路的秦秋和青梧刚向左一拐,郭云喧和吴十并排紧随其后。
就是此刻!吴十娘心一狠,趁着刘九向她走来,她脚步一错,让刘九帮她挡了后面众人的视线,而自己则双手用尽全力地去抱郭云喧的腰,试图一抱一推。
不料,郭云喧早有准备,竟在她发力的瞬间忽然喊了一声“青梧,那是什么地方”,同时自己向前一个跨步,竟让吴十娘扑了个空。
吴十娘一愣,呆呆地看着对方,还没等她想明白,身后就一股大力袭来,不,是撞上她,她本就才使劲全力去推别人,此时刚卸了力气,就被狠狠一撞,整个人站立不稳,立时就往湖里跌去!
“十娘小心!”刘从绥尖叫着伸出右手想去拉她,而左手想也不想地就去攀扯离她最近的人,虞七娘。
一切都发生得极其迅速,寄竹撞了人就闪身躲开,谁也不曾看清。
吴十拉住刘九,刘九又死命拽着虞七,虞七莫名被人牵住往前跌去,于是又拼命地伸手去抱她前面那人。
就这般接二连三、牵五挂四,等青梧和郭云喧反应过来要去拉住秦秋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秋被扯进了湖里。
尉迟延和萧举年从另一头走来,一拐到湖边,撞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只听几声尖叫,而后就是一下接一下的“咚咚”落水声。萧举年甚至还能捕捉到秦秋脸上久久不散的错愕。
就在秦秋落水的一瞬间,萧举年只觉一阵气血向上涌去,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人已经疾步奔过去,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身在湖里了。
而在岸上的众人,早被这陡然而生的落水变故惊呆了,直至看到两道挺拔的人影扑进水里,才纷纷回过神,惊呼求救。所幸守在湖边的婆子有几人熟识水性,见状亦纷纷扑进水里。
秦秋本就畏寒,穿得要比旁人厚重,今日怀里还揣着一个汤婆子,毫无防备地被扯入水中,正月的湖水冰冷刺骨,她只觉有千万根冰锥同时扎进她的骨头里,在岸上的人看来落水不过一瞬,而身在水里的她,已经觉得受了万年的酷刑!
秦秋觉得自己要死了,临死之前她只想狂啸:呜呼!冤哉!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一切与她何干呐!
只是才一张嘴,呛进口鼻的湖水更是冻得她五脏六腑都几欲移位。秦秋放弃了挣扎,迷迷糊糊闭眼之前她在想,她娘在给她烧纸钱和旧衣的时候,千万要检查一下她的枕头,别把一百两银票给烧了,那样她真会死不瞑目的!
忽然,秦秋觉得自己被人抓住了。一道结实的胳膊从身后绕过她的整个前胸,托举着她向后而去。下一瞬,她感觉有好多双手在扒拉她,她被人像上扯着,终于离了那寒冰地狱!她被放倒在地,地上又硬又凉,但是还好她们没丧失良心,给她垫了不晓得是谁的大氅或裘衣,她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
又是一道大力拍向她胸口,有人将她扶起来,在拍她的背,喉间有些痒,秦秋咳了一声,吐了出来。
睁眼时,秦秋看到郭云喧和青梧的脸在眼前交相闪过,可想不到,离她最近的,她看得最清楚的,却是萧举年的清秀面庞,**的头发、青白的面皮和乌黑的嘴唇。
“萧录事?你也落水了?”秦秋的声音沙哑,刚问出一声,就听旁人有人大喊——
“快,快将三位姑娘送去燕语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