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在汤池沐浴时,崔盛文正巧碰上了谢维。
“谢兄,在下那日听闻裴世子有个孪生妹妹,是吗?”崔盛文鼓起勇气问道。
“是啊,怎么盛文也来打听,你也想娶裴姑娘?迟了,听说璇妹妹在议亲了,我都没赶上。”谢维搭住他的肩膀,突然涌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在下本也身无长物,配不上裴姑娘,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崔盛文按下失落的神情,扯出个失魂落魄的笑。
他年少体弱多病,就连自己府里的庶兄弟们都会时常嫌弃他,除了嫡亲兄长,从没有人给过他好脸色。
裴世子是第一个让崔盛文想要主动靠近的同龄朋友,他待人如待己,在他身边时崔盛文能感觉自己是有旺盛生命力且能一直进步的。
所以他很想要离裴珩近一些,最好是能成为他的家人,可惜裴世子只有一个已经议亲了的妹妹。
不过想想裴家女郎,又岂会是庸脂俗粉,侯府被媒人踏破门槛实属正常,就算她还待字闺中恐怕也不会看上自己这样的窝囊废。
“唉,好男儿可不能认输,我答应我爹不自退,等书院把我踢出去,我一定要去一趟裴家亲口问问璇妹妹愿不愿嫁我。”
谢维大大方方告诉自己的‘竞争对手’,不过崔盛文此时早已经被自卑淹没根本没了斗志。
*
汤池里谢维刚在心里念叨着裴璇,结果下一瞬就听见池子外有人议论起心上人的哥哥来。
“你们不觉得裴世子长得有点儿太像女子了吗?”
“的确,我还没见过比他还秀气的男人。”
“他这样男子,会喜欢姑娘吗,我看好多姑娘可都没她俊俏呢。”
嘻嘻哈哈又是一阵不入耳的荤话。
……
才听不到两句,谢维就倏地弹出水面,他凶神恶煞冲出去找到那几个嚼舌根的人,一脚便把他们全都踹下水。
“你们他妈的说什么呢?老子从小和裴珩一块长大,他是不是真汉子要你们在这放屁,他长得白净怎么了,裴世子可是有孪生妹妹的人,他要是跟你长得一样五大三粗的,你要裴姑娘怎么办?”
“你们要是有妹妹,肯定丑得嫁都嫁不出去,哪像裴妹妹那样的美人,在她母亲肚子里就被人给惦记上了,害得小爷在这干着急。”
“几个大男人在读书的地方也好意思搬弄是非,外头那些丫鬟婆子嘴都没你们碎,都给我小心点,要是管不住舌头,爷就替你们割下来送给需要的人。
“也不要给我想着回家去告状,我谢家和裴家都不是你们仨能惹的,要是把事情搞大,我不信你们家里有胆子敢保人。”
谢维越说越越气,又把刚爬上来的三人再度踹下水去。
就这样折腾了半个时辰,那三人喝饱了水,连衣服都没穿齐整就逃出了浴池。
——
裴璇得知浴池发生的事已经是第二天了。
“珩弟,你放心,经我昨天那么一整治,以后没人再敢说你的闲话。”
“多谢谢兄为小弟出头。”
雅正书院虽然入学条件严格且由桓王坐镇,但仍有些纨绔混入其中,裴璇没想到会有人愿意替自己说话,毕竟来这里的学子大多数人都怕得罪权贵不敢多事。
“这么客气干嘛,等会儿夫子要是把我赶出去,我就下山去你家找你妹妹,我总不能一声不吭就把她让给别人,那也太憋屈了,说不定她愿意跟我呢,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什么一家人!
“谢兄,莫要冲动!我妹妹她并非是全听父母之命才与秦家定亲的,她自己也喜欢秦公子,他们是两情相悦所以你不必去我家了!”
为了让谢维死心,裴璇只能乱说一通。
“什么!”
谢维听到两情相悦,顿时泄了气,他耷拉着脑袋半天没有说话。
“是真的,你若不信,我明日把她写给我的家书给你看。”
“算了不必,君子要成人之美,既然璇妹妹心有所属,我怎么能横插一脚。”
看着谢维落寞离去的背影,裴璇心里也有点儿不好受,她知道谢维是很好的男子,可无论成婚的对象是谁,她如今都没办法昧着良心把失去清白的事撒谎掩盖过去。
或许谢维真的会说出不介意这样的话,但她眼下并没勇气相信。
再等等吧,等到她重新恢复成一个对自己有信心的人,她才会把一切泯然,好好嫁给与她真心相待的好男儿。
——
转眼到了九月下旬射艺开考,这一次书院增加了几项附加的考核。
原先几年的考场都设在靶场,但今年却大改了。
因谢维的射艺比学院请来的先生更胜一筹,且又亲赴过战场,于是今年的射艺考试便有他来出题。
考试中,谢维结合实战增加了识图认路、躲避陷阱、团队配合等新内容。
学子们领了任务后,可自行组队,按照手中拿到的地图去“寻宝”,“宝物”一般被悬挂在两米高的树干上,只要射断绳子便能取到。
单枪匹马在书院安排的这座山上绝非易事,而在分组的情况下,同组队员需要协助所有成员拿到宝物才能算合格,中途若有人不配合那么全队也会视为不合格。
裴璇是个路痴,她很想找个队友帮忙,可又担心一天之内与队友形影不离会暴露女子身份,比起输赢被人识破显然更令她担忧,所以她便选择单打独斗。
仔细看了考试规则后,裴璇发现考试并未规定不准夺取他人宝物,所以她打算实在不行自己就去抢一个。
午后,裴璇凭着磕磕绊绊一路求助同窗竟然没有迷路,她摸着地图上越来越近的红点心里格外畅快。
离标注的“宝物”位置还有不到一里地,她慢悠悠地走到溪边那棵桂花树下,坐在石头上掏出怀里干粮开始用午饭。
巡考路过的沈序恰好见到了这一幕,他远远地瞧见一个少年慢条斯理吃着东西,看他吃得很香,沈序还以为是什么珍馐美味。
可走近了,他才发现裴珩手中的不过是张最普通不过的麦饼。
“你不去考试,躲在这里做什么?”
“夫子,考试可没规定不准中途休息,您放心我会考过的。”裴璇对这个臭脸的王爷没什么好感,她总觉得王爷总想故意找自己的茬。
前几日评阅书考答卷时,他给自己圈了好多问题,这边说字不好看,那边又说考虑问题浅薄…总之,她和沈序看对方都不太顺眼。
微风拂过身侧,二人肩头都落了几朵桂花,头顶的花香气味浓郁,所以沈序今日没有闻到幽兰香。
抛开香气引发的猜疑,沈序倒是对这个裴世子的才华有些欣赏,他一向秉持严师出高徒的信念,因此心里越是满意学生越是对其要求严苛。
“你的同窗中已经有人拔得头筹了,好歹是武侯家的世子你怎么连射艺也要混个末流,不怕给你爹丢脸?”
“这个讨厌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裴璇在心里痛骂道。
但传到沈序耳中的却是一句乖巧的,“多谢王爷教诲,学生这就去。”
裴璇收好吃了一半的饼,拍拍衣摆,随后打开地图开始研究方向。
“不是往东走吗?他去北边干什么?”
沈序不知道裴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本想提醒一下,又觉得这小子不至于分不清东南西北,说不定是与同窗相约好一起行动,故而转身离开了。
——
一个时辰后,裴璇陷在一片松林里原地打转,她尝试了很多办法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考试结果已经不重要了,放眼望去到处是一模一样的树看得人头晕,她现在只想离开。
裴璇取下背后的长弓,拿弓弦开始摩擦树枝生火。这也是爹爹教会她的行军技能,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随着弓弦断裂,一缕白烟上升,裴璇小心翼翼吹了两口手里的碎松枝末终于燃起火来。
她不断地往火堆里加枯松叶,很快烟雾就超过高耸的松林往天上升腾。
沈序按照既定的路线巡查完毕后,仰头一看便察觉到了那缕白烟,意识到可能有人在求助,所以他马不停蹄地往烟区赶。
又过了半个时辰。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看到裴珩可怜巴巴地蹲在火堆旁边,沈序只觉得他愧对了自己的看好。
堂堂侯府的世子居然是个路痴,往后他还怎么带兵打仗。
“夫子,我迷路了,麻烦你带我出去吧。”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他的声音听上去还带着孩童稚气,甚至语气有点儿撒娇的味道。
“咳咳…走吧。”沈序也没想为难一个没成年的小男孩,他指了指左手边,示意裴珩跟上。
二人很快又走到了那棵桂花树下。
“往那边走,你现在过去还赶得上拿个末流。”
“夫子,我弓都断了。”
“雅正书院可没有半途而废的学生,你今天爬也要爬到树上去给我把答卷拿下来。”沈序看着他无所谓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严厉训斥道。
“是,学生知道了。”裴璇也不敢得罪王爷,只好继续参考。
而沈序其实一直暗中跟在她身后,等他们一前一后到了山间溪水汇聚的绿石潭,地图上的“宝物”终于映入眼帘。
这小子竟然还真去爬树了。
沈序叠着双臂,藏在石壁一侧欣赏着学生笨拙的爬树姿势,此时他对裴珩的失望勉强降低了几成。
眼看着裴珩已经扯住了布袋,可系布袋的绳子太粗,他那细胳膊怎么也拽不下来。
时间拖得越久越难成功,场面已成僵局。
*
裴璇刚刚在树上胳膊举了太长时间,眼前突然一黑导致她身体失衡后猛地从高处坠落。
“扑通”一声,绿水潭溅起半米高的水花。
视线仍然模糊,突然的落水冲击让裴璇无法及时凫水,她感觉整个人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罩住。
我明明会游水的,我…
意识侥幸清晰,裴璇知道自己该奋力挣扎,可不知为何身体却不受控地缓缓往水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