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昭宁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接受道歉。
在谢府,无论自己做些什么,都是需要经过谢誉同意的,即使有些事情是自己做的,但是自己是万万不能说的。
有一次谢誉发现谢昭宁在孙氏处玩,似乎是拿了孙氏的一个手镯,当场就把十岁的谢昭宁使用了家法,狠狠抽了几鞭子。
后来被下人发现那簪子是孙氏自己忘记放在了哪里,被下人找到了。
但是谢誉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道歉,其他人都当作无事发生。
年岁尚小的她朝着母亲哭诉,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噎噎诉说着自己当日什么都没有干,可是没有人相信自己。
母亲只是安慰自己说,哪有父亲母亲是做错的,要错的也是自己。
母亲还让自己去向父亲认错,说是下次一定好好听父亲的话,不在父亲训斥自己的时候犟嘴。
谢昭宁终究还是不从。
听到沈不言的道歉,谢昭宁突然落下泪来。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是被人冤枉的,只是没有人愿意承担自己的错误,愿意还给自己一个清白。
沈不言本还在跟谢昭宁说这话,谁知道谢昭宁突然落下泪来。
沈不言一惊,眼前的人低垂着头,似乎是要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没事的。”
沈不言的胳膊伸了过来,环抱着谢昭宁。
这次的环抱不是虚虚的,沈不言将谢昭宁的头移到了自己肩膀上。
“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知道的。”
这件事他有什么错,他只是不知道而已。
谢昭宁想,沈不言是个光风霁月的人。
等谢昭宁自己情绪安定下来,沈不言带着谢昭宁来到了书房。
将一把钥匙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
谢昭宁收起眼泪,有些疑惑地看向沈不言。
沈不言说道,“这个是我这么多年自己积攒的一些银子,有些是皇上赏赐的,有些是份例额外发的,都在这里面了。”
谢昭宁觉得手中的东西有些烫手,“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
“中公给的开支是远远不够的,各个院中有各个院中的开支,就是母亲用的就是父亲给的,二夫人虽然用二老爷的比较少,但是二夫人自己娘家带了不少,所以各家都有自己的小金库。”
“原先母亲让你跟着二夫人去学执掌中馈,我怕你累着,就没有把府中的事情交给你,一直交给墨书打理,现在海棠苑有新的主人,当然是要给你的。”
谢昭宁还想着拒绝,但沈不言坚持要把手中的东西塞给谢昭宁,“你是这海棠苑的主人,吃穿用度当然是要最好的,中公的银子当时不够的,你先用吧。”
他没问谢昭宁为什么自己会有宋锦,也没问谢昭宁为什么会被冤枉,只是把手中的钥匙交给了谢昭宁。
接着又叫来了墨书,将那日婚礼时候的礼册搬了过来。
礼册很快被墨书送了上来。
因得老宁国公的缘故,再加上沈不言虽然目前是刑部侍郎,但刑部尚书也马上要致仕,沈不言是最大的候选人。
所以这次沈不言大婚,来庆贺的数不胜数。几乎大半个京城都过来了,因此礼册是满满一本。
沈不言没有离开,而是坐在谢昭宁的身边。
将礼册里的人一点一点指给谢昭宁看。
“这位是宋首辅,宋首辅门下学生一直很多,我也曾经是宋首辅的学生之一,宋首辅为人很是清高,所以这次送的是一支很珍贵的笔。夫人如若下次要给老师送礼的话,不要送一些世俗的东西。”
沈不言又指了名册里面的另外一位,“这位是礼部侍郎,在京中的名号也很响亮,只不过一直对吃穿用度比较在意,常常有为了好的吃的穿的一掷千金的名号,被人叫作外号是王千金。”
听到这个名号,谢昭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见谢昭宁的心情这才好一点,沈不言又接着把名册中的人物都一一讲了一遍,顺带着有些奇闻轶事也对谢昭宁讲了一遍。
沈不言本就博学多才,吐字清晰,有时又用幽默的语气讲一些故事,惹得谢昭宁咯咯直笑。
两人下午的时间一直在书房中,礼册辨认累了,沈不言便提议道与谢昭宁下棋。
“围棋?我不会。”谢昭宁有些窘迫,这世道中对女子的要求,虽说伺候好丈夫很重要,但有些世家贵女以培养女子琴棋书画为荣,即使自己的嫡姐写燕样样精通,但自己也是什么都不会。
“我只是会下五子棋。”
那还是谢昭宁陪着小时候的弟弟一起玩的时候学会的。
“那我们下五子棋吧。”
谢昭宁并未从沈不言眼中看出任何鄙夷和不耐,反而是很快摆好了棋盘。
“你先出子吧。”
谢昭宁手执黑子,小心翼翼在棋盘最中间放了黑子。
如若这是围棋,那便是天元,除非是最聪明的人或是最蠢笨的人才会将第一颗棋子下在这个地方。
谢昭宁放完棋子,抬头去看沈不言,沈不言并无任何不耐,而是挨着谢昭宁旁边的位置放了一颗白子。
谢昭宁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开始专心致志与沈不言对弈。
第一局,便被沈不言杀得落花流水。
但谢昭宁并不灰心,反而是更加专注。
接下来的五局,谢昭宁还赢了两局。
直到墨书进来喊沈不言,谢昭宁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谢昭宁站起了身,“那我就先出去吧。”
谢昭宁回到房内,沈不言继续在书房处理事务。
长宁看到谢昭宁回来了,有些欣喜地说道,“姑娘,老太太那边把姑娘的宋锦送回来了,姑娘可以继续做了。”
随即长宁像是想到了什么,“姑娘,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发现春梅是那边的奸细,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我看她家中实在可怜,父亲要将自己几岁的妹妹卖掉给弟弟治病,我当时还将自己的一些银钱给了她,我没想到她会背叛姑娘。”
谢昭宁也知道这件事情,她也很可怜春梅这件事情,当时得知这件事情的事情,自己也给了一些银钱给春梅。
谢昭宁叹了一口气,“我们明日去街上采买一些丫鬟。”
国公府送过来的,还有谢府派人跟过来的,她用着总归是有些不安心。
“翠儿呢?”
谢昭宁突然发现,平时这个时候会在房中叽叽喳喳说着发生的趣事的翠儿不见了。
长宁有些犹豫,“翠儿觉得这件事情是因为自己而起的,所以一直不敢来见姑娘,说是姑娘因为这件事情怎么惩罚她,她都愿意接受,如果姑娘想要把她发卖了,她也愿意以此赔罪。”
谢昭宁笑道,“这个翠儿,你跟她说这件事情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她再躲着我,那就真不原谅她了。”
长宁高高兴兴去了。
这一晚因白日的缘故有些累,与沈不言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后,就准备睡觉。
谢昭宁睡前小心翼翼又给沈不言的胳膊重新换了药。
胳膊上原来的伤口还是依稀可见,只是边缘部分已经结了痂,淡淡的粉色看得出当时的伤口有些深。
两人相拥着一夜好眠。
第二日,谢昭宁起得有些晚,但是起床的时候发现沈不言也还未醒,于是谢昭宁侧着身子,垂眸看向眼前的人。
沈不言的睫毛很长,剑眉星目,睡着的时候却仿佛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很是安静。
从谢府嫁过来的时候,谢昭宁想过很多次沈不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未出阁的时候,谢昭宁听过很多传闻。
那一次是沈不言中了状元,整个上京的人似乎都在讨论,这一年的状元是国公府的嫡孙,沈不言。
当时的谢誉在晚宴上大为夸赞沈不言,当今的沈不言是圣上钦点的状元,前途必然不可估量,如若自己能跟他攀上亲家,那简直一步登天。
说着看向眼前的谢昭宁和谢燕,谢誉的视线直接略过了谢昭宁,直接对着谢燕道,“过几日有琼林宴,我带你去,你看看能不能攀上沈不言,就算攀不上沈不言,你在琼林宴上好好表现,说不定也能相看一个好人家。”
全程没有提谢昭宁。
那些日子,谢府的资源都往谢燕身上给,无论是各种宴会,还是各种漂亮的衣服,和她这个庶女似乎没有一点关系。
那也没关系,她本来就是只想要自己的母亲还有弟弟妹妹过得好一些。
后来又听说丞相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沈不言,消息种种传进谢昭宁的耳朵里,都没有在谢昭宁的心里留下一丝痕迹。
因为她知道,沈不言不是自己应该肖想的人,自己应该这一辈子也不会和沈不言有任何交集。
无论沈不言如何优秀,如何深得京中贵女喜爱,谢昭宁自己所要的,也不过是粗茶淡饭、平安康健而已。
眼前的人丰神俊朗,实在是自己以前不敢想的人,可是此时却静静地躺在自己旁边。
谢昭宁突然有一种荒谬感。
她觉得,宁国公府的环境太复杂了。
复杂地,有些让她不想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