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棋 第18章 夏城的海（五）

乔景遇后来回想，自己最大的错误大概就是滥用自己的同情心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从客观角度说，她也不认为祁琛是个正常的十六岁少年。

他阴晴不定，冷漠无情，小时候不会笑长大了连哭都不会了。但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但却不排斥自己的接近，他记得自己爱吃的东西，明明不喜欢却也愿意陪着他们去瞎胡闹。

这些构成完整的祁琛，也构成了他们之间复杂的友情。

在刨冰店交心以后，日子似乎也没多大的变化。

不管是高中生祁琛还是即将迎来中考的乔景遇和许衡，他们每个人都很忙，不再能像之前那样每天腻歪在一起吃喝玩乐，就连姚曼最近也收了心，不看爱情小说转做数学题了。

在这样的生活里，微信成为了他们彼此唯一的链接。

但高冷如祁琛一直都不爱聊微信，有时候乔景遇发一句闲话过去，祁琛的电话紧接着就会打来，然后淡淡地问她有什么事。

而有电话恐惧症的乔景遇面对着听筒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揪起身边的习题集，让祁琛帮她解答。

就这样祁琛成了乔景遇的免费补习老师，在他的手把手教导下乔景遇的成绩也从初三下学期开始稳居全校前三。受人恩惠她也开始学着给祁琛画大饼，“等我考上了请你吃饭。”

“就一顿饭？”

“那......两顿饭？但你可不准告诉许衡，他能把我吃破产。”乔景遇略抬高了一些声音，她本来就没什么零花钱，实在招架不住许衡那个饭量。

“好，一言为定。”电话那头祁琛低低地笑出声。

乔景遇的十五岁就这么乐呵呵地度过着，这种平淡安逸的生活让她很踏实，她一度以为生活就该如此。

但平淡的生活里还是有一些异样在逐渐延伸。

最近奶奶很少出去给人簪花，她有很长的时间都待在家里，甚至有几次乔景遇起床的时候，奶奶还躺在床上没醒。

这对于一向早起又勤快的奶奶来说是很不正常的。

而且这个小老太太最近瘦的厉害，说话也不像以前一样中气十足。

这天放学回到家后，奶奶还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乔景遇把头轻轻枕在奶奶的背上，撒娇地搂着她说：“奶奶，你最近吃的不好吗？背上都没肉了。”

“你想让奶奶一直当大胖子吗？”奶奶笑了起来，整个后背都跟着颤动。

“胖点健康啊。”乔景遇声音低低的。

“放心，奶奶健康的很。”奶奶低着头，乔景遇没看到她眼中的隐忍与不舍。

吃完饭后，乔景遇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又溜到父亲的房间，想跟他聊一聊。

父亲这会儿正伏案批改试卷，他今年带高三两个班的数学，任务很重，几乎每晚回来都要加班。

乔父看着女儿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样子，生怕她又犯了什么错误，连忙问道：“有事找我？”

“爸爸，最近奶奶好瘦，精神也不太好，她是不是病了？”乔景遇直接说出自己内心的担忧，她想从父亲这里寻求到解答，最好是能让她安心的答案。“如果她不舒服，你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乔父眉心微动，抬头望着乔景遇沉吟片刻：“你奶奶没事，小孩子别瞎操心。”

“真没事？”乔景遇仿佛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嗯。你作业都写完了吗？马上就中考了，还在这儿闲晃！”

“收到！马上回屋学习！”乔景遇没敢再多待一刻，生怕下一秒父亲就要过来检查她的作业。

不过只要奶奶没事她就放心了。

距离中考还有五十天，班主任提出让班里的同学互相结对，以强带弱，试图把全班的成绩都拉上去。

作为学习委员的乔景遇肯定是那个“强”，她主动担起了帮扶落后同学的重担，一个人每天带着三个同学一起学习。

这三个人分别是姚曼，盛欢和章瑞。

而全年级名次徘徊在200名左右的姚曼已经是三人成绩中的佼佼者。

由于最近几乎每天都要做卷子考试，乔景遇会组织其余三人放学后留下，一起讨论题目，答疑解惑。

虽说其余三人成绩都不如自己，但姚曼英语好，盛欢数学和化学好，章瑞物理好，每次在一起讨论乔景遇也总是收获多多。

尤其是章瑞和乔景遇两家又在一个方向，每晚答疑结束后总是结伴而行，久而久之两个人更为熟络起来。

章瑞性格不似许衡那般活泼也没有祁琛的冷淡，他是个很腼腆有礼的男孩子。虽然话不多，但他总会睁大眼睛认真地倾听乔景遇说话，然后很配合地跟着笑起来。

其实章瑞并不是不用功，也不是脑子笨，他就是太过偏科，英语就没考及格过。他一开始会主动去询问小组中英语最好的姚曼，但是姚曼耐心却很不足，稍微解释两下如果对方还不明白，她就会急的暴走。

最后不得不由小组组长乔景遇出马，主动揽下了章瑞英语这个老大难。为此两个人约好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时到学校，乔景遇帮他分析阅读理解，每晚放学回家的路上，再一起练习听力。

终于在倒数第二次月考时，章瑞的英语有了质的突破，总排名也直接上升了百十名。能有这份成绩除了他自身的努力，最功不可没的就是乔景遇。

为表感谢，章瑞主动邀请乔景遇吃饭。但乔景遇本着做好事不图回报，直接拒绝了他。但章瑞不死心又连续邀请了好几次，乔景遇都没答应，连姚曼在一旁都看不过去，“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什么意思？”乔景遇不明白。

“章瑞那小子喜欢你啊。”姚曼其实早就看出了章瑞的心思，但本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她一直没挑明，且她也以为乔景遇肯定也能感觉到，但没想到这货压根不知道。

乔景遇完全不信八卦脑姚曼的话，她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可能，你不会以为他最近找我吃饭是因为喜欢我吧？错！是因为我帮助了他，他一直要谢谢我。”

“我还给他资料了呢，怎么没听他说请客吃饭带上我啊。”

“那我怎么知道，总而言之他绝对不喜欢我。”乔景遇内心依旧坚定地认为章瑞对自己绝无他想。

姚曼无奈地瞅着乔景遇，感叹道，“你可真迟钝。”

乔景遇并没把姚曼下午的话放在心上，当天放学，她依旧大喇喇地与章瑞一起回家。可今天路上的章瑞却与往日不同，不管乔景遇说起什么，他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章瑞，你没事吧？今天心情不好啊？”乔景遇关切地问道。

“没有啊。”章瑞睁着大眼睛像是被吓到一样。

“哦哦，我看你一直没怎么说话。”乔景遇看似外向大条，但其实心思很是细腻，总是能够敏锐地捕捉到他人的情绪变化，“我快到家了，那明天见咯。”

章瑞眼看着乔景遇就要回家，他深吸了口气，一鼓作气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礼盒递给乔景遇，“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请你收下。”

“不用不用，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还是靠你自己努力。”乔景遇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表示拒绝。

章瑞原本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说起话来也磕磕绊绊，“这......不完全......是因为感谢你给我补英语，主要是......是因为......因为我喜欢你，乔景遇！”

乔景遇费劲地听完了这段话，而后呆立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还真被姚曼说中了，她脑海里快速思索着如何礼貌又坚定地拒绝一个爱慕自己的人，但她这方面经验储备相当薄弱，想了半天只蹦出了句：“马上要中考了！”

“我......我知道，我不是想要现在跟你在一起，只是想让......让你知道，我喜欢你。”章瑞话说得很真诚，仔细观察能发现他眼睛里已经因为紧张而布满了泪水。

“谢谢你的喜欢，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乔景遇脸上挂着真挚的微笑，尽可能缓慢而小声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也许章瑞本就没打算从这场告白中获得什么结果，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能放松的说完一句完整的话：“是我应该谢谢你，这份礼物你可以收下吗？”

没等乔景遇回答，章瑞又补充道，“只是很小的礼物，希望你能收下，因为喜欢你让我变得更好，我真的很谢谢你。”

不得不说这段话还是触动了乔景遇的内心，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生，他的眼神坚定又真诚，如果自己的存在真的能让另一个人变得更好，那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乔景遇双手接过章瑞的礼物，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谢谢你章瑞，希望我们能一直是朋友。”

在与章瑞告别后，乔景遇小心翼翼地捧着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往家走，虽然她对这个男生并没有其他心思，但她依旧很珍视对方的心意。

寂静无声的小路上，身后突然传来那个熟悉又冰冷的声音，“乔景遇，有人送礼物是不是很开心？”

乔景遇扭头看去，昏黄路灯下的男孩双手插兜，眉峰高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祁琛，你怎么会在这里？”乔景遇又惊又喜，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遇到他。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怀里是什么东西？”祁琛冷眼睨着女孩怀里搂着的礼盒，脸上表情不算太好。

“别人送的礼物。”乔景遇莫名有些心虚，她紧了紧怀里的东西，小声说：“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乔景遇，别忘了你是要中考的人。”就在前几天祁琛曾经拿着自己之前的习题集来找乔景遇，好巧不巧让他在拐弯处见到眼前的女孩蹦蹦跳跳地和那个男孩一起回家，两人有说有笑，那笑容不知为何格外刺眼。

而今天更是过分，她抱着那个破盒子像搂着宝贝一样珍视，祁琛只觉得有股无名火在胸腔逐渐燃起。

“我没忘啊。”乔景遇莫名其妙地看着祁琛，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怎么，担心你不好好学习，浪费我给你补习的心血。”祁琛的脸部轮廓被光影切割的分明而深刻，那隐于黑暗中的侧脸让人看不分明是笑还是怒。

“祁琛，你管的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