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棋 第14章 夏城的海（一）

乔景遇买了凌晨的机票飞往夏城。

蒋涵与魏燃把她送到了机场，临别前蒋涵抱了抱乔景遇有些担忧地说：“别太担心，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们。”

“照顾好自己，随时联系。”魏燃抬起手愣了片刻最终轻轻拍了拍乔景遇的胳膊。

乔景遇感激二人的关怀，她克制住内心的慌乱，微微点了点头。

飞机凌晨两点四十分落地夏城南平机场，这座机场是在乔景遇上大学时建起，占地面积不算大，但总算解决了夏城来往出行便的问题。

乔景遇出了机场打车便直奔医院，她望着车窗外飞速划过的景色，才惊觉一切变得那么陌生。

三年未回的家乡，尚且变了很大的模样，那此刻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儿乔景遇不禁觉得胸口一股热流不停上涌，眼圈涨的酸疼，她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倔强的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司机师傅听到动静从后视窗里看她一眼，顿时心下了然。孤身一人的女孩，凌晨飞机落地就直奔医院，现在眼睛鼻子通红，不用多问也知道是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车子停在了医院住院部门前，乔景遇抿着唇望着十几层高的大楼，想起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奶奶住院，只不过那次奶奶没能从这栋楼里走出来。

想到此，她攥紧了手心，才发现掌心早已被汗浸湿。

住院大楼此刻安静无声，纵使白日里多少匆忙，多少哀嚎又是多少痛哭，在此刻都全数淹没在黑暗之中。

乔景遇向值班人员说明了情况，坐着电梯来到了十七楼脑外科。

李新早已站在门口等候多时，他看起来与父亲年龄相仿，而身上还残留着没有散去的酒气。

“李叔叔，我爸爸怎么样？”

“景遇你来了。你爸爸刚做完手术，这会还没醒。具体的情况让医生跟你说吧。”李新带着乔景遇往里走，两个人来到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当值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对于这种大半夜被吵醒的情况似乎早已习惯，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简单地向乔景遇说明了眼下的情况：“你父亲全身多处挫伤，最严重的是脑部硬膜外血肿，我们已经给他做了手术降低颅内压，这几天是他术后的关键期，要以防再次出现颅内压增高。”

“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吧......”乔景遇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此刻她迫切需要医生能给她一个肯定又放心的答案。

“只能说手术是成功的，但他的血肿的程度比较严重，后续还要再观察。”医生的话语通俗易懂，却没有给到乔景遇该有的安慰。

乔景遇清楚即便是再厉害的医生也说不准一个人在下一刻的生死。

她向医生道了谢，跟着李新往病房走，“李叔叔，我爸怎么会这样？”

“乔主任近来心情一直不好，今晚又拉着我们一起喝了酒，骑车回家的路上没注意边上开过来的小汽车，就给撞上了！”李新看着乔景遇有些无奈地说，“我也报了警，责任也不在人家汽车身上，只能是人道主义的角度赔点小钱。”

“我爸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乔景遇问出这话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难道不是最清楚父亲心情不好的原因吗？

“哎，这我哪能说的清，你多关心关心他吧。”

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是个单人间。乔景遇进门便看到了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父亲。

他的头被绷带缠了好几圈，鼻子上挂着呼吸机，胸前贴着磁片，心电图的波纹随着心跳起起伏伏。

乔景遇的眼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她第一次觉得人的生命原来如此脆弱。那个走路威风凛凛，身高一米八的大个子，那个骂起她来中气十足，在学校里让所有学生闻风丧胆的乔主任，此刻躺在这里看起来是那么瘦小那么脆弱。

她突然很想抱抱他，她好像从没有认真地抱过他。

但是前提是父亲要醒过来要好起来，这样她才能向她道歉，请他原谅自己的任性。

李叔叔一直陪着她守到了天蒙亮，乔景遇过意不去，便让他赶紧回家休息，“我自己在这儿没问题，已经麻烦您一夜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我跟你爸是好朋友，这没什么。”李新看着乔景遇憔悴的样子，出声安慰道，“你爸没事的，你也别太着急了，还都得指望你呢。”

“嗯，我知道，叔叔您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再联系您。”此刻乔景遇的情绪已经不似昨夜那样崩溃，她知道父亲还需要自己照顾，她必须撑住。

李新点点头，“那好，我正好去趟学校，帮你爸也把假给请了，下午我再过来。”

“谢谢叔叔。”

刚送走李新，乔景遇便接到蒋涵的电话，她把情况大致告诉了蒋涵，最后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我是不是要退赛了......”

这样无力的乔景遇是蒋涵从未见过的，她也不由得跟着哽咽了起来，“你先别多想，照顾好叔叔，可能他这两天就好起来了。”

“谢谢你，蒋涵。”

乔景遇拉开窗帘，薄雾弥漫的早晨，空气还有些湿冷，远处的天际耀目的光辉倾洒而下，叫醒了整座沉睡中的城市。病房外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渐起，从门缝里溢进来不少早餐的香气，新的一天到了。

“小遇，是你吗？”身后传来父亲低弱地呼唤声，乔景遇快步走到床前，声音颤抖地说，“爸！爸你醒了？”

“你没事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乔景遇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乔父试图抬起手擦掉女儿的眼泪，可那胳膊实在不停使唤，最终只能无力垂下。

乔景遇只觉得此刻所有的委屈、恐惧与难过都汇在胸口，但她不敢在刚刚苏醒的父亲面前任性表露，“我去让医生过来看看。”

昨天的主刀医生和管床医生这会都被乔景遇请了过来，他们围着乔楚汉详细地进行了问诊和查体，好在父亲已经清醒，目前状态一切平稳。

这让乔景遇稍微松了口气，“我到食堂去给你买点早饭，小米粥可以吗？”

“先不用，我这会儿吃不下。”

“是还有什么不舒服吗？”乔景遇慌忙问道。

“傻孩子，刚做完手术的人，哪吃得下什么东西。”乔父看着乔景遇肿胀的眼睛和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心疼地说：“很累吧，一夜都没休息。”

“还好，我经常熬夜习惯了。”乔景遇笑了笑，拿起杯子倒了杯温水，“喝点水吧。”

乔景遇艰难地扶起父亲给他喂了几口水，这遇到事了才发觉自己平日里真是缺乏锻炼，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你从西城赶过来的把？”乔父问。

“爸，你怎么......”乔景遇有些疑惑，这几年两个人很少联系，自己的情况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乔父声音低缓，说起话来还是有些困难，“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比赛我一直在关注。”

乔景遇看着父亲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颊和一字一顿的话语，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爸爸，我不应该那么任性......”

“爸爸之前确实是反对你去做簪花，我以为让你像我一样能有个安稳的工作这一辈子平平淡淡就好。”乔父顿了顿接着说，“我一直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你，勉强你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爸，你别说了.......”乔景遇没想到父亲会说起这番话，在她看来此时此刻父女间的所有矛盾与误解都不再重要，她只要父亲还能陪在自己的身边就好。

“你让我说吧，经历这次我才明白有些话如果不早点说，可能就没有机会再说出来。”

“我看了你的比赛，你比的很好，没有让我失望，更没让奶奶失望。”乔父再次抬手摸了摸乔景遇的头，“既然要做就把这件事好好做下去。”

“爸......”乔景遇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在了父亲的手面上，她顾不得拿起纸巾，又哭又笑地说，“我还是习惯你对我严厉点，你得赶紧好起来，我需要你的批评和指导。”

乔父听着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没个正形，放心，你爸我不会有事的。”

这一天，乔景遇和父亲聊了很多，这是过去她从来不敢想的。两个人说起了她的小时候，提起过去的那些人，有奶奶，有妈妈。说累了的时候，父亲会睡一会儿，她就坐在旁边盯着父亲身上大大小小的监护器。

快傍晚的时候李叔叔和几个学校同事一起过来，几个人陪着父亲聊着天，乔景遇像小时候一样也站在旁边跟着听。

“小遇，你回家休息吧，今晚我和你卢叔叔在这儿。”李新也有个同样大小的女儿，他看着乔景遇疲惫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她一个姑娘家在这儿连续守夜。

“谢谢叔叔，没关系，我年轻我不累。”乔景遇感激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叔叔，“叔叔们陪我爸聊会天就行啦。”

“那这样吧，你先回家洗个澡好好吃个饭，等晚上再过来，我们这会都在呢，你一个小姑娘还是要休息的。”另一个叔叔提议道。

“是的是的，老王说的有道理。”

“听你王叔叔的吧，回去休息休息，晚点再来。”最终父亲发话，乔景遇被几个叔叔连推带劝送出了医院。

这一天一夜的折腾若说不累，那必然是假的，但此刻的乔景遇却并不想回家躺着，她心中的思绪太多，在没有全数释放完毕前，即便回到家恐怕也难以入眠。

乔景遇就这么站在医院门口犹疑了很久，最终打车去了静海湾。

都说夏城人靠海吃海，早期靠着出海捕鱼，吃的就是这静海。后来渐渐发展起旅游业靠的便是这静海湾。

静海湾是所有夏城小孩的游乐基地，也是见证乔景遇从孩童到少女所有成长的地方。

到达静海湾的时候，已经快七点钟，落日还剩最后一点余晖挥洒在海面上，而那些看日落的人也都收起手机商量着到附近哪家海鲜酒家吃个晚饭。

乔景遇逆着人流往前走，想要在老地方捡几片漂亮的贝壳送给父亲。

她边走边专注地寻找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贝壳，她的长发在海风中轻轻飘动，被天空染上一抹橙色。

忽然，她抬起头，视线被远处那块大石头所吸引，夕阳的光辉将石头的轮廓勾勒的格外清晰，而那石头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身型比少时更加强壮，只是那背影却一如既往地孤独。

时空交错间，乔景遇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又或者是更久远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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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夏城的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