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阵阵嗡鸣,肩头再也无法感知阳光的温暖。
乔暖站在充满光亮的玄关,一时间却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
“沈先生拜托我来取一样东西。”
“沈彦淮不会为你这样的人返程。”
“我说开门啊,你听不懂吗?”
“小姐?”
“小姐!”
乔暖一愣,如梦初醒般地转眸,攸地撞进王明霞眼里的关切,嘴唇颤了颤,极快地抬眸看向屋内。
高海不知在何时离开,厅堂里空荡一片,似乎还能瞧见老人落寞的身影。
‘所以你也抛弃他了吗。’
乔暖攥紧衣袖,隐忍已久的委屈化为不甘,‘沈彦淮,你的信任到底托付给谁。’
时间流逝,夕阳逐渐笼罩天空。
沈彦淮傍晚才回家,眉宇间神色轻松,看上去心情很好。
乔暖磨搓着银叉,眼前总浮现陈亮的脸。
沈彦淮斜眸瞥了眼她:“你和三文鱼有仇?”
‘哒。’
银叉跌入瓷碟发出清脆的响。
乔暖看向碟中被戳成肉泥的鱼块,用小勺舀着将其放于唇间。
她很平静地吃着餐食,似乎并未听见他方才的询问。
沈彦淮拿起旁侧的瓷杯,问:“在想什么。”语气平淡,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回答,“怎么一直沉默。”
乔暖的动作顿住,任由勺尖一点点陷于鱼泥中:“您换助理了吗?”
沈彦淮笑哼:“原来你在意的是陈亮啊。”故意拖长语调,戏谑地说,“如果你喜欢他,我不介意帮你们牵线。”
乔暖不可置信地抬眸:“什么?”
沈彦淮随意地耸肩,语速渐快:“你们年纪相仿,陈亮那小子虽然看着怯懦,倒也和你有几分般配。”勾唇,缓而抬眼,“李明江也应该在为你的婚姻大事担忧吧,我正好再送他一个人情。”
“沈先生!”
乔暖攥紧银勺,胸口急促起伏着,半晌也没说出后半句话。
沈彦淮怔住。
乔暖用力地深呼吸,再缓而吐出一口气,仰脸,笑着说:“感谢您的晚餐。”
沈彦淮呼吸一滞,极快地别开视线:“你今天挺客气的嘛,难道真的—”
“还有!”
话尚未说完,又被乔暖打断。
沈彦淮惊讶地侧目看去,眸间印出她僵硬的笑脸。
乔暖一字一顿地说;“请您不要干涉我的私事。”
她的声音清晰地落在耳畔,心里却是没由来得一空。
沈彦淮饮了口咖啡:“李小姐是生气了。”
乔暖平复好呼吸,才轻声说:“我没有因为先生的话生气。”
沈彦淮挑眉:“那是......”
乔暖咬唇,提醒的话在分寸之间徘徊。
自尊心在叫嚣着让她不要再去关心沈彦淮,对方并不信任她,她也不应该跨过合作以外的界限。
许久,只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乔暖极慢地站起身:“没什么。”
沈彦淮转动手腕,弄碎咖啡表面的拉花:“是因为之前的误会吗。”
乔暖垂在身侧的手一颤,侧目看向他。
沈彦淮抬眼回应她的目光,语气依旧平静:“所以你才不能对我坦诚相待。”
原来在他眼中,之前的所有不愉快都只是误会吗......
乔暖想笑,又感觉有些难过:“您与我之间不存在坦诚与否。”仓促间垂眼,“我与先生所见的是不同的世界。”
沈彦淮的视线落在窗外的花园,“但我们现在身处相同的阵营。”侧目,望向她的身影,“难道不是吗?”
乔暖无法否认他的话,却又想起他充满怀疑的眼睛,于是陷入更深的沉默。
“你想要邀请我参加画展。”
沈彦淮启唇,语气里难辨情绪,“那就为了这个目的,再努力一些吧。”
话落,刹那安静。
“陈亮......”
乔暖张了张口,颇为艰难地说,“我曾经听过他的声音。”垂在身侧的手攥拳,“他说话的腔调与那日的男人相同。”
沈彦淮没有回答。
他此刻的沉默,却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乔暖的眼里忽感酸涩:“您应该多提防陈亮。”紧握的拳头松开,掌心留下半弧形的痕迹,“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你会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沈彦淮的语气平静,“但此事我自有打算。”
乔暖怔住。
沈彦淮垂眼,长睫遮挡眸间的情绪:“上楼去吧。”
乔暖怔怔地点头:“嗯。”
她的双腿却有些发虚,忙握住楼梯的扶手,幽魂似地跨入画室。
“哒”的声响,她关上画室的门,依靠着木板缓而蹲坐下来。
乔暖抬手抚向胸口,感受着掌心之下的心跳在逐渐加快:“我没有听错。”喃喃地说,“这难道又是他的戏言吗。”
可沈彦淮的语气真切,并不像在说假话。
“真是。”
乔暖困惑地扶额,声如梦呓,“你为什么总能搅乱我的情绪。”
簌簌的晚风吹起帘纱,杯中的咖啡泛起细微波澜。
沈彦淮依旧独身坐在桌旁,抬眸看对面的方向。
隐约间,他似乎能瞧见乔暖捧杯而笑的模样,深棕的眸子微微眯起。
他本以为对方会提出什么别样的要求,没想到仅是在提醒他要多加小心。
即使对方反复否认这并非担心,可她眼底的关切却骗不了人。
沈彦淮轻声问:“你会让我失望吗?”
乔暖扬起脸,笑:“请您相信我。”
忽而,脑袋一阵胀痛。
沈彦淮极快地垂眼,拇指用力按揉额角,隐忍着,唇畔仍溢出痛苦的抽气声。
古董钟表内,时针与分针交错而行。
沈彦淮再次抬眸,桌对面已瞧不见乔暖的身影,神情缓而转淡,提步行至卧房。
隔日清晨,太阳在云层间留下浅淡的光。
沈彦淮睁眼,眸间没有困意,坐起身,看向旁侧的电子钟。
数字从9跳至0,现在才4点刚过。
他左右也睡不着,翻阅起昨夜未看完的报表,指尖轻敲键盘,偶尔在旁侧留下标注。
一小时。
三小时......
云层逐渐散开,柔软的晨光倾泻般地落于大地。
沈彦淮批复完全部的文件,缓慢地摘下眼镜,又一次朝时钟看去。
数字与符号相隔,现在已是九点四十五分。
沈彦淮这才合上电脑,踩着棉质拖鞋,朝盥洗间走去。
他将睡袍放在椅背,抬手,随意地拨动开关。
‘哗啦’一声。
花洒绽放出细细的水柱,热气瞬间在玻璃挡板处留下白雾。
沈彦淮随意撩起发丝,任由水滑过高挺的鼻梁,顺腹肌间的凹处淌下,冲刷掉积累已久的疲惫。
不知道过去多久,水流声方才停歇,他提步迈出蒸腾的水汽,在立身镜前驻足。
吹头发,穿好刚熨过的西装,将银白的石英表戴在左腕。
沈彦淮淡漠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稍许歪头,将香水喷在锁骨间,最后整好领带的位置,才抬手推门而出。
一楼厅堂内,果真已经传来熟悉的谈笑声。
王明霞:“哎呀,小姐。不用您来帮忙。”
乔暖:“我可以做些什么的。”笑,仍在央求,“您就让我试一试吧。”
王明霞固执地不肯答应,两人你推我搡,像是非要在这灶台间比出个高低。
沈彦淮看向这般场景,眸间一瞬恍然。
在他记忆的最深处,似乎也曾经见过这样的景象。
是谁在和王明霞笑着交谈,又是谁蹲下身,张开双手来迎接他呢。
沈彦淮尽全力地回想,脑海中的画面仍不清晰。
高海走到他身旁,掩唇感慨:“家里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了。”
沈彦淮的语气冷淡:“看来年纪大的确会更容易念旧。”
高海笑:“倒也算不上,只是常会怀念过往的美好。”看向身边人,轻声问,“下周二是您的生日,请早些回家吧。”
沈彦淮叹气:“我这都快30了,不用过生日。”
高海仍是慈爱地说:“必须要庆祝,您出生的时候,他们是非常高兴的。”
沈彦淮扯高唇角:“......高兴吗?”
对这样一个诅咒他们的孩子,也会感到高兴吗?
“当然。”
高海没觉察到他的情绪,“我给您准备了礼物,您一定会喜欢。”
沈彦淮避开他的目光,左手置于口袋:“之后再说吧。”话落时提步,径直走入厅堂。
乔暖帮王明霞将咖啡端上桌,抬眸瞧见是他:“沈先生,早。”
“嗯。”
沈彦淮点头,“早。”
王明霞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乔暖插手,忙将她按回座位:“小姐您且歇着,意面很快就好。”
乔暖不好意思坐在原地,依旧想要起身。
沈彦淮端起咖啡:“你喜欢当厨师?”
话落,乔暖站起的姿势停住。
“坐下吧。”
沈彦淮并未看向她,“王姨不喜欢别人干涉家务。”
乔暖一怔,耳尖逐渐泛红,别开脸,腰身缓慢地朝后挪。
‘吱—’
椅腿与石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响。
沈彦淮扬唇,用瓷杯遮掩即将绽放的笑意。
王明霞在此刻走来,将意面放在桌中:“二位请慢用。”
她朗声说,眉宇间的神采恰与阳光相衬。
高海的眸间显出温柔之色,站立半晌,才踱步离开长廊。
早餐后,沈彦淮照旧与陈亮出门。
乔暖站在花园内看去,握住剪刀的手愈加用力。
两人侧目交谈着,依沈彦淮赞许的表情来看,他似乎真的十分信任陈亮。
‘难道是我的提醒不到位吗......’
乔暖快速地修剪花枝,眉梢越皱越紧,‘沈彦淮为什么还将他留在身边。’
“小姐。”
王明霞在她面前招了招手,“您有听见我方才的话吗?”
乔暖一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