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听风声 第25章 过去

墨尔本到北京的十二个小时里，林琛一直都没有睡好，醒了很多次，总以为已经到北京了，一看时间才过去四十分钟。

一入睡就开始做梦，他梦到很多事。

小的时候，他经常去闻杰家里，偷偷看了很多爱情电影。那会儿，他就想做一名演员，很想在大荧幕上，把催人泪下的、喜极而泣的、开怀大笑的故事，演给每一位观众看。

其实，当初决定去港大上大学，多少也有这个意思。

其一是因为离家远，想做什么林父林母也管不上；其二就是香港娱乐业发达，说不定会有机会接触到电影行业。

直接考电影学院走学表演这条路，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小心试探了父母之后，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味坚持的话，家庭关系很可能决裂。

他做不到和父母完全断绝关系，于是把这个想法一直放在了心底。

不过，在大学时接触了演戏之后，他很庆幸当初自己作出了理性的选择，没有选择自己最热爱的职业。

有时候，天赋和热爱是两回事。

林琛不得不承认，对于演戏，他其实是没有天赋的。

尽管他找了不少业内声名赫赫的表演老师，尝试了各种演戏方法，他始终没有办法做到彻底入戏。

每一场戏，他都是他自己。

骗得了别人，甚至骗过了鉴人无数的关德泽导演，但林琛知道，他骗不过自己。长此以往，入不了戏的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他谁也骗不过，不如趁自己还没有沦陷、还有选择权的时候，先行放弃。

JINGLE正好在这时候出现了，这个他和朋友在闲暇时间做的网站，居然让他意外赚到了第一桶金，继而被金融业关注到。

林琛劝自己，他只是热爱电影，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方式热爱，并不一定要亲身体验其中，所以在JINGLE上了轨道之后，他开始尝试做一些电影方面的投资。

事实再一次证明，比起按照剧本一步步走的演员，他更适合做那个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的人。

眼光独到地投资了几部独立电影之后，出品人林深开始在业内扬名，每年找他投资的电影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新人处女作。

林琛相信这是一个需要天赋的职业，他会格外注意新人导演对于故事的表达能力和对镜头的掌控能力，也在世界各地挖掘天赋突出的新人导演，进行考察。

这次去澳洲，最主要的任务便是为他和大学同学翟嘉一起投资的电影公司“归元”招募电影新人培训计划的导演。

林琛的意向始终是华语电影，他也相信只有了解中华文化的人，才能做出真正打动华人观众的电影，所以这个计划招募的一直都是世界各地的华人。

计划一共招募十位新人导演，通过三个月的考察和培训之后，将会选出三位导演和公司签约，而综合能力最突出的那位导演，将会执导“归元”下一年投资最大的电影项目，和业内顶级班底合作，一炮成名。

这个计划从年初就开始招募人选，林琛一直亲力亲为，每一位入选的人都经过他层层考核，目前只剩下两个席位。澳洲那边的电影学院推荐了几位资质不错的新人导演，但他考察过后，只确定了一个入选名额。

澳洲已经是最后一站，这次如果还找不到最后一位合适的人选，那这个计划就只能按照九个人的体量开展，不是不能做，只是多少有点遗憾。

也许这最后一个人，就是那颗蒙尘珍珠。

事情很快有转机，但却是林琛完全没有预想过的方向。

学校的老师给他推荐的最后一个人，叫Yannis，毕业于纽约电影学院，处女作短片《山外边》，很难得地将视角聚焦于城市中的拾荒者，以伪纪录片的形式讲述了三位拾荒者的故事。

几位演员都并非职业，也不是真正的拾荒者，短短三十分钟的片段里，几乎毫无表演痕迹，足以证明导演调度能力非凡。

故事的呈现形式并不带有主观的意识倾向，而是客观地讲述主人公所经历的故事，是非曲直，留给观众去评判。

这部短片在当年入围了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的Zabaltegi-Tabakalera竞赛单元，电影节首映时，曾获得不少影评人的称赞。

但是，在临颁奖前的三天，发生了一件事。

短片里的三位拾荒者的原型，通过国际权威媒体发出一则声明，声称剧组前期在做采访调研时，曾多次刻意引导他们表述出不符合事实的内容，为了戏剧冲突肆意渲染他们的苦难，短片受到大规模地关注后，影响到了他们的平静生活，因此请求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组委会可以封禁这部短片。

而罪魁祸首，便是导演Yannis。

一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多位剧组工作人员站出来证实，为了得到想要的答案，导演Yannis确实在采访的时候左右了原型的回答。

最终让Yannis无法翻身的，则是副导演伍暄妍的一条推特。

不仅证实了Yannis强行改变了原型的故事，更是放出了短片中几处运镜和暗喻，抄袭了自己在学校时的作品。

不尊重原型和抄袭，两条罪状，让Yannis声名狼藉，电影节组委会当日就发布公告，开除了《山那边》的入围资格，和她签约的电影工作室，也和她解约了。

Yannis后来去了哪里，很少有人知道。

但是那位老师告诉林琛，他当年在纽约电影学院任教的时候，Yannis是他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在学校时的多部作品都展现出她的能力，她绝对有能力独立做出《山那边》这样优秀的作品。

他也相信Yannis的人品，不会做出抄袭和篡改原型意愿的事，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无法澄清，所以暂时躲了起来。

不过，前段时间，他久违地收到了Yannis的邮件，问他还在不在纽约，如果有时间的话，她想去看他。

老师猜测，Yannis说不定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有勇气面对当年那些事，所以才会和林琛推荐，他不愿看到这么有天赋的导演泯然众人矣。

听Yannis的故事时，林琛心里就闪过那个可能性，回忆了这段时间和颜之相处的种种细节，比如她下意识地对电影做出的深度分析；比如那天在环球影城，她给他拍照的时候，构图总有点特别；比如那天一起看电影时她关注的细节总是和普通观众不同，她还说“要重拾自己的梦想”……

但这个名字，太普通，重名的太多。

林琛担心因为感情而影响了自己的判断，确认完英文名字和中文名字之后，他拜托老师找到了毕业照。

只一眼。

林琛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他与颜之隔空对视，目光汇集那瞬，力场逃离，时空被撕裂开一道口子，在宇宙中碰撞出一个吸收所有能量和物质的黑洞，悄无声息地陷入其中。

他像被磁铁吸住一般，久久无法动弹。

应该说，“原来是你”，还是“竟然是你”，亦或是“幸好是你”呢？

习惯性的理性思考很快给了林琛答案。

嗯，幸好是你，庆幸是你，感激是你。

*

收到Mandy的信息的时候，林琛刚准备登机。

他本来决定回去之后，第一时间把颜之的资料发给公司里负责招募计划的几位高层，大家开会讨论之后再确定她是否能够入选此次计划。

虽然林琛心里已经作出决定，但这毕竟是公司的项目，也要尊重其他高层的意见。

只是，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样的质疑，他都有把握说服他们，让颜之入选这个计划。

Mandy的这条信息，打乱了他的部署。

颜之要走了，她要离开北京。

那天她说的“重拾梦想”，就是回到自己梦启航的纽约，重新开始。

林琛不知道颜之对纽约的依恋有多少，但是站在她的角度推测。她选择回去纽约，应该是为了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重新回到电影行业的机会。

如果，他先给她了这个机会呢？

甚至是个更好的机会，她会留下吗？

林琛来不及多想，他知道自己再考虑多一秒，颜之看到这个“机会”的几率就越小。

三秒后。

他登录自己的工作邮箱，用“归元影业”新人导演招募计划负责人的身份，给颜之发去了一封邀请邮件，而后匆匆登上了飞机。

*

首都国际机场。

颜之在登机口独自坐了三个小时。

她希望自己离开的时候，可以和作出决定时一样潇洒，人一多难免哭哭啼啼，于是拒绝了所有送行。

只是，看着人来人往，听着再熟悉不过的母语，颜之心里萌生的退意却越来越浓，一腔孤勇好像在此刻燃烧殆尽。

回纽约重新开始真的是个好的选择吗？

这么久了，自己还能做得和以前一样吗？

所有声音都告诉自己，她不该放弃上天赐予的礼物，那份傲人的天赋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可是，这是真的吗？

天赋这东西看不见抓不着，虚无缥缈，也许哪天说没有就没有了。

思考间，握在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

投递简历的那个邮箱，发来两封未读邮件提示。

颜之顺着点了进去。

那封唯一的中文邮件，格外引人注目。

颜之林琛即将携手制霸电影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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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