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水地轻吻一下,却将少年人的热烈爱意淋漓尽致地燎烧向杭溪,他单薄的身子轻颤,反射性想逃离裴野的怀抱。
紧接着,温热的手掌轻按在他的背脊,恍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轻轻拍拍安抚,杭溪退缩的心情生生被他打断。
“困了就睡一会儿,嗯?”
对面的男人温柔细腻到杭溪无法再开口拒绝。
他轻轻点头,合衣躺在宽长的车座,裴野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他身上。
“裴野……”杭溪想婉拒。
“我不冷。”裴野隔着覆盖在身的大衣,掌心轻轻摩挲过他的身子。
那人儿又是一颤,是羞怯还是抗拒?
裴野收回手,怀里那副身体倏尔放松下来。
他暗自庆幸自己赌对了,倘若刚才鲁莽去征服杭溪,结局一定不会如他所愿。
裴野夜猫子惯了,干坐在杭溪身边大半夜,也不看手机,全身感官静凝,聆听身旁人清浅的呼吸,他知道杭溪没有睡。
只是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
暧昧的气氛被无限拉长,两人深陷其中,脑袋晕晕乎乎地沉醉在似拉丝蜜糖般情意中,不知黑夜是在何时渐渐褪色。
似乎早已商量好般,裴野移动有些僵硬的手脚,俯身扶坐起靠躺在椅背的杭溪。
“会冷。”
杭溪伸出素白的五指,轻轻抓住他的臂膀。
裴野从车坐下取出白绒斗篷,披在他身上,低首眉目染笑:“我是心这么大的人吗?你的事我自然放在心上。”
杭溪一阵脸热,抬起被捂暖的指尖轻轻捏住正在为他系带子的性感手腕,“我是说你会冷。”
垂眸看向滑落的灰黑羊毛大衣,“你穿上。”
裴野一愣,把斗篷的圆帽戴好在杭溪的脑袋,侧首歪头轻笑,“遵命。”
山顶有九十九步石阶。
裴野背着他踏上第一条破旧的阶梯,步步攀登。
杭溪趴在他的背上,感受到炽热的体温,听见有力的心跳,闻得到的惑人的体香。
他做他的双腿,踩过夜色,跃进黎明。
登顶那一刻,淡青色的天畔,迸出玫瑰色的朝霞,照映杭溪露在绒帽外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裴野去前面。”
杭溪指着不远处平坦的石面,再往前就是悬崖峭壁。
这座山是很多年前荒废的景区,另一面的悬崖十分陡峭,原有铁栅栏拦住山顶靠近悬崖的一面,现在经历岁月风雨腐蚀,已锈迹斑斑烂堆一地。
之前裴野跟几个朋友来玩,也在圆台石面上烧烤观景过,兴起时他甚至敢在放音乐蹦迪。
这时却说:“太危险了。”
“我想去。”
软嫩的脸颊没一会儿又被山风吹凉了,贴近裴野的温热的脖颈,南边口音的语调听在裴野耳朵里,总是不自觉染有撒娇的味道。
更何况,杭溪好像真的是在请求他。
四舍五入就是撒娇。
裴野“嗯”了一声,背他走上圆台,停在一块久经风霜的巨石前。
“去前面。”杭溪又说,他的目标显然是想坐在悬崖边上。
裴野笑眯眯说:“你要想把我担心死就去。”
裴野不退让,杭溪只好作罢,乖乖坐在半人高的石头上,裴野站在身侧,两人仿佛并肩而立。
那轮朱红色的太阳缓缓升起,红霞碎开,金光万道。
杭溪痴痴怔怔开阔的奇景,红轮之下,是茂密的山色,葱茏的绿偶有嵌入几天水泥路勃勃蔓延,连向密密麻麻林立的城市建筑,人类如蝼蚁穿行其间。
自然与人力巧妙地融合,而朝霞此刻平等撒落众生万物。
杭溪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纯粹的空气,胸口郁气扫荡一空,仿佛也如黑夜白天替换重获新生,闭眸喃喃:“外面的世界连日出也更美。”
他的手放在膝头,静心感受,不曾看到身旁的人始终在看他,从余光追随到大胆注视。
柔和的霞色覆在杭溪清俊的五官,宛若整个人发出圣洁光芒。
裴野疯狂心动,喉头发紧,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抬起手臂,掌心半是试探半是兴奋地覆盖住他的手背。
杭溪察觉,惊讶睁开眼,那修长五指已钻进他的指缝,弯起指节握住,肌肤相贴。
掌心发热,语声发烫:“我的溪溪更美。”
目光更比火还灼烈,烫得杭溪惊呐,发出嘶哑短促的音节。
眸中是震颤,是羞臊,是退怯,还有很多裴野看不懂的情绪。
裴野松开手转而揉揉他的脑袋,嘴角满是溺笑,“学长的每一句话都很真。”
杭溪望着他,清眸波光闪动,如墨睫羽扑簌簌轻颤。
裴野静静回望他,眼底无尽温柔。
朝阳将两个人影拉长,交融在一起。
此刻漫天霞光,也不及少年羞色万分之一。
-
杭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被妈妈丢弃,梦到和爷爷相依为命,梦到饱受欺凌,梦到拼尽全力考入大学,梦到繁华乱眼的城市。
渺小的一个他站在望不到头的高楼。
从前欺辱他的所有人自一座座压迫的大厦走出逼近他。
每一个人脸上的恶意演绎到极致,他惊恐万分,仓惶逃离。
可众人把他包围,拳头落下,巴掌挥来,无数个脚印狠狠碾踩那双残废的腿。
他痛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窒息在无穷的恐惧里。
世界是灰蒙蒙的绝望。
不知遭受了多久的殴打,正当杭溪将昏死至极,忽地虚空中钻出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掌撕开一条缝,迸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明光里,一道英俊潇洒的身影骑着一条双耳棕黄的大白狗从天而降,顷刻便将恶人与黑暗驱逐。
“多福……”
乖顺蜷睡在被窝里的人,梦中发出呓语。
坐在床侧的裴野连忙揪起小白狗的后颈拎开,压低嗓音:“一不注意你就跳上来。”
食指点点圆溜溜的狗脑袋,“出去,不听话的小狗不能和爸爸玩。”
“嗯……裴野……”
杭溪迷迷糊糊睁开眼,梦里的英雄和大狗变成眼前大眼瞪小眼的一人一小狗。
裴野立刻丢开正在教训的顽皮狗,扭过头语声低柔,“睡醒了。”
“天还没亮,多福怎么就起来了……”
被褥里伸出细白的手,杭溪揉揉眼睛。
“小睡猪,”裴野倾身抬手轻撩开他额前几根覆盖在眼睫的碎发,收回手时,食指微屈自然地往那挺翘的鼻梁轻刮,“天已经快黑了。”
多福也在刷存在感,跑到落地窗边,狗嘴叼起帘布,摇摇尾巴拉开。
夕阳的残红透过落地窗碎碎撒在迷迷糊糊的侧颊。
杭溪清醒过来,后知后觉被裴野亲昵的动作惹得耳根透红,不自在地偏过头。
目光落在床边,看见多福叼过拖鞋,放在床下,仰起毛绒绒脸颊,眨巴绿豆小眼,尾巴晃晃,咧开微笑唇,讨好地吐出粉舌。
“多福真聪明。”杭溪双手撑床挪动屁股坐到床沿,把腿垂下,弯腰去套鞋子。
裴野立刻接话,“随爸爸。”
杭溪失笑摇摇头,多福一直是裴野在养。
毛绒绒的一团听到杭溪的夸奖,立刻兴奋地用圆脑袋蹭他的手背,摇尾巴等杭溪套好鞋,一个劲儿地叼他的裤腿往外拉。
“你要带我去看什么?”杭溪揉揉多福的脑袋,多福活泼起来又不分轻重地往他身上蹦。
“诶!”裴野呵斥它一声。
多福立刻刹住狗腿,跃起的前爪尴尬地扒拉在杭溪小腿,可怜兮兮眨巴绿豆眼仰视杭溪,奶奶地“汪”一声。
杭溪心软,俯身圈住温热狗狗肚子抱在怀里。
“还能去做什么?一整天等着出去玩呢。”裴野说着,就把多福带去花园溜。
实际是为留空间给杭溪洗漱。
床边放有一套干净的衣服,上衣是纯黑羽绒服,下装是加绒的裤子,全新的棕色羊毛围巾,杭溪穿好,出到花园外,发现裴野也穿着同一套款式的衣服。
裴野远远地对转动轮椅而来的人笑,那笑中夹杂实现小心思的得意。
杭溪佯装无视,掩住羞赧的心。
抱起飞跃上来的小狗,跟裴野坐车去外头觅食。
车辆驶进一座高档小区。
杭溪疑惑。
裴野说:“去我一个朋友家,他给你做家乡菜。”
想到跟陌生人接触,杭溪立刻不自在起来。
“放心,有你相熟的人。”
裴野神神秘秘,杭溪猜不着自己能认识什么人住在这种高端小区。
两人一狗按响门铃,开门的竟是夏妙。
杭溪吃惊,“妙妙学姐。”
夏妙看到裴野脸色有点不自然迎两人入门说:“程医生还在厨房忙,你们先坐。”
两人坐在沙发上,夏妙偶尔进去帮厨,出来也是在逗多福。
微妙的气氛持续大约十分钟,厨房走出一个人,手里端着碗宫保鸡丁,放在摆满饭菜的餐桌,“吃饭咯。”
几人到用餐区,裴野先是作中间人介绍:“这位是程文曜医生。”
夏妙接话说:“嗯,我在医院实习跟的主治医师。”
杭溪对那位程医生礼貌微笑算是打招呼。
对面气质成熟的年轻男人,举手投足之间一直非常从容,目光看清杭溪脸容瞬间,温雅的笑意却霎时凝滞在嘴角,有一刹那失态:“你一直叫杭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