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香 第9章 缥缈幻境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宫中陆陆续续点起了宫灯。

燕祈正坐在后院中望着高高的宫墙出神，他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

少年眸光冷淡，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侧脸轮廓分明，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透着几分冷淡疏离。

他想起来，他之前去了一趟邺城，然后碰到了梦魇。然后那魔物问他，想不想知道梅砚尘到底重不重视他。

他那时说了什么来着？

哦，不在意。

然后呢，那魔物自顾自的说得格外来劲，说它可以帮自己。其实燕祈当时是要抓梦魇回魔域的，但是那魔物滔滔不绝惹得他厌烦，索性就随口答应了。

然后呢，他就没了意识。再然后，他就被拉入了梦境。

昔日临州十二城城主的徒儿，如今的魔域少君，竟然被一只梦魇拉入了梦境，这要是传了出去，真是丢脸。

当然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燕祈睡着睡着突然感觉抓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温温凉凉的，手感还挺舒服。后来越想越不对劲，然后他猛的睁开了眼。

嗯，没什么大事，就是梅砚尘正躺在他身边睡觉而他也正好抓着梅砚尘的手臂不放而已。

燕祈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他真心觉得自己也是可以，做梦都这么真实了。

然后燕祈就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梅砚尘手臂内侧的软肉。

下一秒，他就看见那人不满的蹙了蹙眉，“燕祈，别闹。”

燕祈：“……”

燕祈：“？？？”

直到燕祈偷偷翻身下床换好衣服，他都还没从刚才那场景里缓过神来。

他强压下心里那杂七杂八的想法，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又看看还在安睡中的梅砚尘，燕祈确定了一件事，这是他自己的梦境，梅砚尘还被拉了进来，而且，还是他本尊被拉了进来。

燕祈觉得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可事实证明，还有。

他看见梅砚尘缓缓睁开眼，然后坐起身来盯着他看了半晌，他知道梅砚尘有起床气，站在那儿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然后男人似乎缓过神，起身穿上了艳红外袍往外走去，可是走到他身前之时却又停下了，男人那双桃花眼就这么看着他，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淡漠，清冷如碧。

然后就听见男人喃喃道：“梦境变换了么？”

说完男人就径直走了出去。

月色勾人。

燕祈却看得有些心烦意乱。

梅砚尘应该是被困在梦境中有一段时日了，但是燕祈才醒来，没有之前的记忆，也就是说，在他还没醒来之前梅砚尘很大可能已经与梦境这梦境中的“他”接触了。

如今这具身体是他十五岁时的，所以，梅砚尘之前接触的可能是十岁左右的他。别人不清楚，燕祈可是清楚得很。

少时他住在昭华殿里，殿中只有掌事姑姑照顾他，从小爹不疼兄弟冷眼相待，再加上母妃魏氏早逝，因此他从小性格冷漠，对周边事物提不起兴趣，也不爱说话，更不喜欢与人过多接触。

在这种情况下，梅砚尘居然还能和他睡在一起，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很熟了，这倒是有些神奇，梅砚尘是怎么做到的？而且通过早晨梅砚尘的反应来看，他似乎还不知道如今的“燕祈”是他自己本尊。

他这么出神的想着，丝毫没察觉到有人已经走到他身边。

梅砚尘在他身侧坐了下来，笑问道：“在想什么？”

燕祈微怔，而后立马缓过神来，“有些无聊罢了。”

梅砚尘眉梢微扬，扫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想出去吗？” 他勾唇，笑得意味不明，“本座带你出宫。”

燕祈道：“随你。”

梅砚尘又笑，那双桃花眼潋滟，笑意盈盈。

夜晚宫禁森严，直接走出去是不可取的。梅砚尘索性用了灵力，间移术可以将施法者瞬间移动至施法者能力之内的任意一处想去的地方，不多时，二人就出现在了热闹繁华的街道。

看着燕祈面不改色的模样，梅砚尘又忍不住想逗他，“你似乎对这些丝毫不觉的奇怪。”

梅砚尘指的是他用了几次灵力这些事，在凡人看来，这些是很新奇也很奇怪的东西。

燕祈随意找了个理由，“毕竟见过。”

梅砚尘不置可否，之前他确实一直用着障眼法。

二人并肩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时过境迁，上一次这么走着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梅砚尘道：“这儿倒是热闹。”

燕祈道：“燕朝首都，自然是会热闹些的。”

梅砚尘：“燕朝多久会下雪？”

燕祈：“还早着，一般都是二月初。“

有两三孩童拿着糖人满街奔跑，欢声笑语一片。

梅砚尘道：“喜欢雪吗？”

燕祈想了想，“算不上讨厌。”

燕祈确实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下雪了很冷，覆盖了大地苍茫一片，天地间不见一丝生机。

梅砚尘不经意间道：“临州雪景一绝，到时本座带你去看。”

燕祈莞尔，无奈道：“您就骗我吧，临州从不下雪。”

话音刚落，燕祈怔了片刻。

不知何处突然放起了烟花，璀璨夺目，在他们身后盛开，二人相视无言。

终究是梅砚尘先笑了，他似有所料般的轻叹了一口气，调笑道：“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那年三月初，梅砚尘也用了同样的法子套出了燕祈的话。那时候梅砚尘就告诉他，防人之心不可无，要长记性。现在看来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了。

燕祈无奈叹道：“师尊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梅砚尘笑，“昭华殿你同本座说的第一句话。”

燕祈听言只觉得意外，他还以为是方才才露出了破绽。

梅砚尘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调侃道：“你太低估你自己了，之前本座同你说话，你可是爱搭不理的。”

燕祈这下彻底不说话了，耳垂不争气的爬上了一层浅淡的红。

梅砚尘收敛了笑，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邺城怎么回事？”

燕祈可不会告诉他他与梦魇的谈话，只能含糊道：“轻敌。”

要是换做之前，他定会被梅砚尘数落一番，可这次却不同了，他感觉自己的头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那人只是揉了揉他的发顶，轻叹一声，而后轻声道：“今时虽不同往日，但是本座教你的，你也莫要忘了。”

燕祈轻轻的眨了眨眼。

他本以为，他入了魔，会得到那人的厌弃。他本以为，那人会说，后悔收他为徒。

可是如今他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那人说，今时不同往日。

今时不同往日，你虽入了魔，但是我教你的，你不要忘。

燕祈突然想到那日仙盟盛宴，红衣男人坐在那儿，眉眼含笑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他面前的少年兴高采烈的跑去了。

燕祈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若是三年前那件事没有发生，也就不会这样了吧。

梅砚尘见他不说话，也都习惯了，他像昨日一样牵起燕祈的手，带着他往回走。燕祈的手先是僵硬了一刻，而后放松下来，任由那人这么牵着。

也罢。

他生来就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他想要的不多，如今这一句，也就够了。

九月，天清气朗。

梅砚尘进入梦境已经有七天了，他回想了这几日的事情。

梦境源于心魔，若是心魔触动，梦境也会随之动摇。可是这梦境却没有丝毫动摇。也就是说，他一开始的方向确实错了。他本以为燕祈的心魔与燕朝有关，可是如今种种迹象却表明不是。

但是除了燕朝，还会有什么呢？恐怕也只有燕祈本人知道了。

梦魇知晓人的心魔与过往，所以可以根据心魔来制造梦境。人被拉入梦境，作为梦境中的主人是不会有原本的记忆的，就像之前一样，梅砚尘接触的也只是这个梦境中的“燕祈”，他没有来之前的记忆，也不认识他。

梦境中的“他”其实并不是真正现实中的他，而是过去的他。在梦境中的人往往都不会察觉到这一点，于是在梦境中日复一日。梦魇也是借此将人永困于梦境中。

所以就很奇怪，明明梦境中的人是不会“醒来”的，可是昨日梦境变幻，燕祈本人却“醒来”了，甚至还保留了一切的记忆，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切都是梦魇刻意而为。

可是为什么呢？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