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不下 第7章 第 7 章

低垂的乱云从夜空缓缓掠过，凄凄凉风吹动纷乱的树影，簌簌声响里夹杂着起伏不定的虫吟声，犹如细雨般绵绵不绝。

凌依一回想到今天与他发生过的趣事，就能高兴个不停，嘴角的笑容压不住。

书签被紧紧的在手里，有些皱了，她满眼心疼，小心翼翼的放到帆布包里面去。

正高兴的走着，一道声音划破了美好的宁静。

“依依！”孟舒华温沉的声音响起。

脚步逐渐放缓，眼神里藏着些不可置信，但随后是慌乱：“妈妈！”

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西装，很显气质。这次是比以前完全不同于在那个家日夜操劳的她。

如果不是这么多天没有见到她和凌晓洲，她都快以为他们两个早就离婚了，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而已。

女人说话的语气依旧没变，跟以往一样带着女性本身就该有的温柔。

但凌依总觉得她变了，不是外貌上的变化，而是内心对她态度的变化。

两人来到公园的长交椅。

“刚刚看见你笑那么开心，谈恋爱了？”说罢便坐在了长交椅上。

凌依也缓缓坐下：“没有！”

孟舒华是过来人，一眼就看破了端倪，但也没有戳破。

“我希望你可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你们这个年纪，不会有所谓的真爱！”很简单的一句话，是许多家长都说过的。

她睫毛微颤，慢慢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知道！”

对面传来一声哀叹：“你看到新闻了吗？最近有一名女性被家暴，抢救了十几天，而那个凶手才被判13年……”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也能猜到。

孟舒华有些不懂她为什么总是这幅样子，前几天她收到了不少老师的反馈。

“这个世界对女性总是不公平的，我又作为一个母亲，自然是希望你能站得更高，更远。”

凌依不吭声，默默承受这一切。

这让女人更加火烧眉毛：“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她不知所措，紧张的一直在扣手指：“在听的！”

女人没有察觉她的不安，语气中带有一些余怒：“我不管你想怎样，如果让我发现，那么高三下学期，我觉得你有必要考虑一下转学。”

心跳漏了一拍，凌依更加紧张，舌头说话都不利索：“不要，妈妈！”

“我也不希望是这个结果，但是你放心，如果转学那我会给你找最好的资源，对了，我过几个星期要出国一趟，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

孟舒华走了，而她有些落魄的走在路上，时不时有细微的风打在她脸上。

凌依总觉得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

是孟舒华的话让她感到不舒服了吗？不是，倒是如她所说，世界对女性总是少些公平，多些恶意。

而她心里的难受是来自于长期累积，得不到发泄产生的。

——

日，枝叶交错，粗壮的青藤盘缠而上，鲜艳的野花沾染着晨间的清露。

凌依无精打采的来到学校，昨晚又做噩梦了，她幻想了许多东西也没能试着转移注意力。

学生们最近也一直在讨论那个新闻，但女生居多，男生都是选择性闭嘴，因为这个时候，他们说什么都会被女生怼个一两句。

本以为这个件学生们聊过就算了，毕竟新闻被压了热度，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如果是千千万万个人，不可小觑。

“同为女性，你的痛苦我懂”

凭借这一话题，有关女性安全的反馈再次上了热搜。

学校的学生们这几天有什么征文或者演讲，都会以女性为主。

晚上放学回到家，凌依发了条信息给周淮清。

“在吗？”

十几分钟后。

“在！”

凌依拧了拧眉心，这对话怎么有种呆愣呆愣的感觉，但没管那么多。

“最近那个新闻你看了吗？”

周淮清：“刷到过后，去了解了一下！”

凌依咬了咬唇：“你…怎么看？”

她在试探他，也想听他内心最真实的答案。

周淮清对这件事，完全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就像是在分析自己的观点。

“我不认为婚姻带给女性的一定全是幸福，近几年我国女性遭受恶意对待，性侵拐卖，家暴……的不在少数，2017年，全球男性被伴侣或其他伤害的比例是36%”

凌依有些震惊，还没等她缓过来，手机又是一计震动。

“而女性却高达64%，被前丈夫/男朋友/同居者所杀害的女性就有82%，男性只有18%，这一系列的数据让人们不得不该承认，婚姻并非全是美好的，无论是国家还是联合国，都应重点提倡女性安全！”

……

虽然只是一串文字，但凌依却觉得有些震撼。

手有些颤抖的在键盘上敲击着：“这么可怕啊！看来我以后出门得小心在小心了，这可让那些爱穿漂亮小裙子的女生怎么办啊？”叹了好几口气，感叹世界的不公。

周淮清：“女性是自由的，该去管好自己不犯龌龊的是那些坏人，不必为他们改变自己，但出门最好还是有安全意识。”

凌依觉得眼前的文字开始恍惚，这一刻她知道，无论是站在巷子里抽烟，还是站在主席台上阳光明媚的周淮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骨子里不坏，真的不坏”

书桌前挂着的书签格外惹眼，清秀飞舞的字迹很难不让人想到那个写它的人。

风一吹，它就随着摇摆，似是要奔向自由，离开束缚。

几个星期后，孟舒华去了国外出差。而恰好许久不回一次家的凌晓洲竟然回来了，但凌依也知道，不会呆得太长久。

这段时间被“放养”惯了，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她都以为不管她了呢！

凌晓洲现在跟她话不多，两人如果不是同一个姓，那看起来还真毫无关系。

他和孟舒华会定期每个月给她打生活费。孟舒华最近工作稳定下来，给的生活费不比凌晓洲少。

凌依忽然想起了以前的她，只能每天困在家庭，她也试着反抗过，可奈何偏见太多，压力太大，还摊上了刚出生不久的自己。自此，希望破灭。

如今她的一切，离不开日夜的争吵。

记得那时候，所有人都跟她说“不要让你爸妈离婚了，你会没妈妈的”

这种事情放在小时候，她会哭，她求他们不要离婚，求妈妈不要走。

而现在，她不语，一味的沉默，这样孟舒华变没了拖油瓶。

他们现在的僵硬关系，离解脱不远了。

一天的不好心情，能影响到之后的好几天。她连找周淮清的兴致都没有了。

“人们说心情不好就去学习，效果堪比大师讲解”没人会信。

这不巧了，凌依就吃这套。

说干就干，周六下午就出门。

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稳跟周淮清的脚步。

换好衣服，斗志昂扬的：“爸爸，我出去了！”

凌晓洲看着手机，对她去哪不太关心：“行！早点回来。”

她对此见怪不怪。

图书馆的地方很安静，非常适合学习。

凌依静下心，还真就整整学习了一下午，这是连她自己都有点小震惊的程度。

虽然凌晓洲不闻不问，但她也还是会准时回家，避免以后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饭桌上异常的安静，凌依对此也是一样，见怪不怪。

桌对面的男人率先开口：“你妈最近没来找过你？”

凌依吃饭的手顿了顿，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好久才开口：“前几天看了。”

“她跟你说了什……”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没什么！”

男人的声音略显低沉：“怎么？怕我去找她麻烦！”

知道他生气了，凌依便没有说话。

“哼！”凌晓洲拍了一下桌面，连带着上面的汤都有些震动。

“我看你还不如直接去跟你妈算了！”

说到孟舒华，她就会特别倔，这会连带着语气都有些不满：“你提我妈干嘛！”

“不能说！”

凌依抿了抿唇，她自然不会跟，因为她说过，不会当一个绊脚石，会让孟舒华自由。

男人又是一计冷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非要自由，连孩子都不要！……”

那些不堪的话进入凌依的耳朵里，鼻尖一酸，她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是没有用，换来的是他无尽的谩骂。

终于，她再也受不了，摔门而去。

不是第一次。

漫无目的的走在小路上，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该找谁倾诉。

总不能是孟舒华！

如果是，那她又是要被说一顿。

凌依越想越委屈，自己给自己胡乱抹着眼泪，到后面脸疼的不行。

一双黑色的鞋映入眼帘，抬起头一看，是周淮清。

女孩呆滞的和他对视几秒，反应过来迅速擦了把脸，不愿让这丢脸的一幕被他看到。

“这…这么巧啊！”声音略有些哽咽，含糊不清，因为她是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见他，赶紧调好自己的心态。

周淮清没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女孩颤巍巍的接过，没急着用，内心却羞耻感飙升。

这不还是被他知道自己哭了吗？

“干净的！”

这句话让凌依措不及防：“不是，我就是…觉得有点丢脸！”

男生不语。

突如其来的不说话让她更紧张：“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周淮清叹了口气：“没什么好丢脸的，会哭，说明你会发泄，挺好的！”

这下换凌依不说话了。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都是沉默寡言。

周淮清不会去问她为什么不开心？

她愿意说，他才会去听。

“现在怎样才能让你开心起来？”夜色深沉，月华满地，他的声音依旧是平淡的。

凌依听到这话，顿时停下脚步，仰起头，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眸，语气认真。

“他们说不高兴就吃糖…”

周淮清回来的时候，看到女孩乖巧的坐在椅子上。

脚步放慢，大步朝她走去。

“只有草莓味的了！”

一双大手伸在她面前，掌心间就放着几颗草莓味的硬糖，在月光的照耀下更为明显。

她接过东西：“谢谢，草莓味的我还挺喜欢！”

撕开包装，先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在侧过头问他：“很好吃的，你也来一颗？”

周淮清本想拒绝，但耐不住女孩真挚的眼神，只好接过。

正如她所说，甜丝丝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意外的好吃。

凌依和他聊了会天，天色渐晚。

周淮清起身：“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确实有点晚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但周淮清再三坚持，只好作罢。

经过一晚上的沟通，心情好了不少，凌依转身和他道别。

得到回应后才走向身后的那栋小区。

可能她都没想到，今止的一切也许是一个未知错误。

又是月考结果公布，凌依不再是个“定海神针”，她的成绩有所好转，还考了人生中最高的一次。

“603”比上次进步了31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让她思考一下，一定是脑子要开窍了，又或许和她上次跑的图书馆有关系。

周淮清这次比上次进步了，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因为又上了前五光荣榜。

学校最近变动了一下光荣榜，上面有名次的人都可以有一句座右铭，并且还在光荣榜的旁边搞了个前十进步之星，只是名单尚未确定下来。

“ ——周淮清 641 年级第一”

“座右铭：生命是一场盛大的赌局，希望是人黑暗中的信仰！”

凌依皱了眉，上次还是第三，这次直飞第一去了，那第二是……眼睛往旁边又是一瞟，“谢盛安”

再然后，第三是赵敏敏。

到后面凌依看到了一个不算熟悉的名字。

“王彤钦，年纪第五”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登光荣榜。

“座右铭：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始流”

照片里的女生是明媚的自信，可见拍这张照片时的心情。

但也没啥奇怪的，要换做她登上了，笑得比她还开心。只是那久违的落差感涌上心头，有点难受。

回到教室，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叫去办公室。

推门打了声报告，李晓霞那张脸毫无表情。

“这次考的不错啊，心态调整回来了就要一直坚持。”

“知道了”

“对啦！那个进步之星的十个名额里，有一个是你的，你想一想座右铭，我到时候给你报上去。”

凌依有些诧异，这也能被选上，这学校竞争力不小，她这次踩了什么狗屎运。

座右铭不用想太久，刚好前几天在书上看到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文言句子，索性填了那个。

隔天进步之星的名单就贴出来了，凌依位居第四。

她仔细的看了看，进步之星只有座右铭，没有照片，这好像在意味着什么。

凌依设想了一下，如果她想拍照，那进步星和光荣榜第一的他相隔太远，况且进步星十个人，字打的也特别小，能看到就怪了。

甩掉了脑子里的设想，她想努力的登上遥不可及的巅峰。

走前又看了一遍进步星里自己的名字。

“凌依：期限未满，我就是一切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