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醉听到这里,眉头微皱道:“明峻和陈九昂是结义兄弟?”接着又问:“可是言前辈,你方才所说的‘断指’又是什么事?”
言素叹道:“当时这事情闹得很大,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只是那都是二十四还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唉,时间太久,已有些记不清了,现在明峻失踪,自然也无人提及,明府以明峻为耻,陈家对明峻心有芥蒂,是以并不会有人提,也是正常。”
言素对陈醉道:“当时陈明两家婚约将近,明峻因为有要事必须要出远门一趟,那时候的明峻乃是端方君子,玉切霜既是他的诨名,也是他佩剑的名字,是当时的陈老家主亲手所铸。明峻当时去的突然,失了音讯,约莫一年有余,明府才收到他的消息,那时婚期将近,于是明府急忙写信过去,催他快回府中与陈九湘完婚,却不曾想那明峻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退婚。”
陈醉听到这里,低骂一声道:“陈家那群个老古板,知道这件事了,绝不会善罢甘休。”
言素点头道:“确是如此,明老府主勃然大怒,但当时还有一件事更叫明老府主惊恐不已,比起那件事,退婚反倒都算不了什么了。”
陈醉疑道:“什么?”
言素道:“你说明峻为何一年有余不曾归家,盖因他少年意气,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得罪了神鬼门。”
陈醉道:“神鬼门?”
言素道:“还是一些陈年旧事,神鬼门当年在西北一带纵横,门主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有个诨名叫‘恶神’,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诡秘,纵横江湖之中竟无一人知道他的长相样貌,且功夫高强,集百家所长,所学驳杂,不知门派出处。
而他手底下又有四个恶鬼,分别擅长‘拳刀枪剑’四门功夫,那四个人也是有影无踪的高手,不曾露过面,这五人以恶神为首,召集门下百来人在西北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成了西北一霸,闻者无不丧胆,是以神鬼门一神四鬼在西北一带还有童谣,‘一神四鬼夜行路,阎王判官不出门’,能止小儿夜啼,颇叫人忌惮。”
陈醉道:“这样凶残厉害的人物,竟如此横行无忌,难道就没有人能制得住他吗?”
言素道:“俗话说一山还有一山高,那恶神也不例外,我派虽避世不出,但先师亦有几个好友知交在,约莫是在二十五年,还是二十六年前,先师曾去西北一带拜访故旧,便遇着了这恶神,那恶神平时肆无忌惮,却不想那一回栽在了先师手上。”
陈醉道:“云老塔主武功盖世,才能将人制服。”
言素摇了摇头笑道:“先师轻功之妙上可揽月摘星,但若提及拳脚功夫,除了‘刀’尚可有些本事,其余武器兵刃却是样样不通。”
陈醉晓得这是言素的自谦之语,便道:“云老塔主未免谦虚,武学宗师的‘有些本事’只怕都很是了不得了。”
言素笑道:“师父犹如高山,穷我一生高不可攀,他老人家的本事我只能学到皮毛,远不及苍苍。”她感慨一句,接着说道,“那恶神骄傲自负,自认武学精妙,在西北一带横行绝无敌手,颇以为傲,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无恶不作,但哪怕是最坏的人也有一个优点。”
陈醉问道:“什么?”
言素道:“这人虽是个大大的恶棍,却仍称得上是一个言出必践的汉子。”
陈醉道:“这又怎么说?”
言素道:“先师手脚修长,身形瘦弱,若是随意瞧去,只会当他是一个普通瘦弱的老书生。先师那时只骑了一条健驴往西北一带访友,却不想正巧撞上恶神领着门人截道,那恶神以杀人取乐,下手狠绝,最喜欢在他刀下惊恐求饶之辈。
但先师不但不怵,反倒大声责骂斥问,恶神生了趣味,当时便道:‘阁下竟不怕我手中这把快刀吗?’先师道:‘只怕这刀落不到我身上。’那时恶神不知道先师,先师也不知那是恶神。”
“那恶神出招从来迅疾如电,未有能躲过他招式之人,见先师年约六十,身形瘦弱,自是不放在眼中,但又见先师神态自若,气度泰然,不由觉得有趣,便道:‘你若是能躲我三招不死,便饶了你性命。’
先师听他声音口吻,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可言谈狠辣,杀人如麻,便有心想要教训教训他,将这年轻人引回正道。需知先师轻功卓绝,在江湖中可称冠首,他若有心要躲,无一人可近得他身。于是先师道:‘既是要做赌,不如赌得大些,三十招内,你要是伤不到我,从此以后不可再有为恶之举。’”
“那恶神在西北一带横行,从未见过如此胆大之人,哈哈大笑道:‘我答应你便是,只是三十招未免太多,三招之内,我必取你的性命!’先师微微一笑道:‘海口先夸,不怕事后打脸吗?’那恶神听先师说完,立时动起手来。”
陈醉听到这里,不由疑惑道:“若是这恶神真如前辈你所言,是个言出必践的汉子,那当时想必是云老塔主胜了,既是如此,若是当时这恶神便消声觅迹,金盆洗手,又怎么会有后来明峻荡平神鬼门的事?”
言素见她一语点破,微微一笑道:“盖因这场争斗,先师虽是胜了,但还是叫这恶神削去了一指宽的头发。”
陈醉略一沉思道:“是啊,这两个人,一个说是‘伤不到我’,一个是‘三招之内必取性命’。”
言素道:“那恶神出刀如电,可惜三十招后只削断先师几根头发,未取其性命,而先师虽未伤到身体,可头发被削,也可算是‘伤’到了。”
陈醉道:“既然如此,算是个平手?”
言素摇摇头道:“不,那恶神虽是个混账,却也是个汉子,他当时收刀,便对先师拜了一拜道:‘老先生,我三十招也只削下先生几根头发,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没有不践诺的道理,只是我们这场赌约,我虽不算胜,却也不算败了,不若你我各退一步,从此以后我见先生绕道而行,绝不敢犯先生分毫,江湖之上也卖给先生面子,先生也罢却让我金盆洗手之心,你我两方相让,如何?’”
“先师见他年纪轻轻修为武功竟有如此成就,晓得此子非池中物,只怕日后为祸不小,但先师年老力衰,日后已无力阻止,但他见这恶神言出必践,也是个人物,便也答应了这个要求。
那恶神见先师答应了,便又拱手问道:‘却不知先生名讳,日后恭谨,不敢有违。’
先师便道:‘在下摘星塔云问道,敢问?’
恶神道:‘小子贱名,何足挂齿?但道上兄弟都称呼我为恶神,先生不要见笑就是。’”
言素道:“这时两个人才知道彼此之间是什么样的人物,这才有了后来,明峻被神鬼门追杀,先师出面,从中斡旋,罢息干戈之事。”
陈醉道:“这又从何说起?”
言素道:“也不知道那明峻当时离家做了什么事,得罪了神鬼门,神鬼门千里追杀,千里迢迢奔袭至明府,好一场恶斗,那神鬼门下手阴毒,每夜都要杀明府一个弟子挂在明府门前的大树上,说若是明府不交出明峻,便每天都杀一个明府弟子,直到杀光为止,明府便是日夜防备,却也遭不住防备不了,好在先师在江湖之中颇有威望,明老府主又与先师是好友,又知道先师与这恶神一番旧事,便快马送讯前来峰上。”
言素说到这里轻叹一声,眼中又盈出泪来:“只是那时先师因着苍苍之事,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但碍于朋友请托不得不去。那神鬼门门主瞧在先师面上愿意放过明峻与明府,但那时恶神对先师道:‘今日应了先生的许诺,便放过明峻这厮去,此后你我两清,日后再见先生和先生手下门徒,亦不会再留情面。’之后先师回到塔中不久,就发起急病,思虑之间,药石罔效,郁郁而终。”
陈醉道:“言前辈,还请节哀。”
言素看向陈醉道:“而就在这件事结束后不久,明峻在大婚前一日趁着守备松懈又再度逃家,背弃婚约而去,明陈两家又现隔阂,而就在他逃离之后三个月,却又在明老府主大寿那日,突然出现在明府。”
“听说那时候他浑身衣衫破烂,满面风霜,但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他手中那柄玉切霜已断成数截,回到明府之后,见到明老府主,还不等明老府主斥责,先是跪在地上一拜,连磕九个响头,又对其弟明峦道:‘日后府中诸事全都仰赖峦弟,我这做哥哥的没什么本事,麻烦你了。’”
“接着那明峻拔出那柄断剑,竖起左手,眼睛都不眨一下,斩下左手小指,当时血流了满地,将众人都惊到无话可说。”
“明老府主不解其意,心中疼惜,却不知所措,慌乱看着明峻。”
“据说那时候明峻面色惨白,却还是带笑道:‘峻大仇未报,不敢立时便死,又怕连累家中兄弟与父母,今日便断指为证,与明府断绝干系,此后之事都是明峻一人所为,与明府无尤,江湖事江湖了,诸位在场都与我做个见证!’”
“接着他又跪地叩首,对着明老府主再叩几个响头道:‘父亲养我育我,恩重如山,孩儿不孝,今生难报养育之恩,这人身骨血都是父母所给,今日且暂且先借儿一用,待日后必将血肉尽数归还,来生再报大恩,此先还一指,以作凭证。’”
“随后他便又离开明府,众人叫他行为举止所慑,无人敢拦,之后就听说陈九昂偷偷收留了他,待明峻伤好之后,又用那把断了的玉切霜重铸宝剑相赠,此后明峻下落不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把剑,但也有人说在陈九昂临死前见到过那把由断剑重铸的宝剑。”
“传说当年陈九昂铸剑大成,剑生霞光,光芒万丈,湛湛如秋水,泠泠若清波,左右见之大骇,问其剑名。”
“陈九昂当时赤膊饮酒,持剑舞了一场,随后横剑膝前,弹剑高歌唱道:“杯空落水如行舟,客醉舟中浪荡走,斟酌流水泼山去,自在横剑与君歌”。”
“此后那把剑便名……”
“浪荡客。”
好咯!这周的三章都补上了!下周见啦!
故事现在开始,暴风展开~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无聊啦!
2024.12.06修改小bu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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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章:寒山独见君【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