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拔双臂已失,这人骗他侧身躲避,他想要伸手去拦自是无用,但他袍袖鼓动,一击便要向这持剑之人头上劈去。
那黑暗之中,那人听得风声呼呼,不由冷笑一声道:“好,咱们且来比比是你的袖子硬,还是我的剑硬。”
说话之间,只听得叮的一声相击,接着就听到刺啦一声响,赫拔叫此人一剑挡住,不但袍袖叫她斩断,身子也受那内力所激,连步后撤。
而那人却又如何顾及得他?只是抢身出去,几步飞跃上了那圆桶台阶,听声辨位,将手一伸,便从中扯出一个人来。
玉楼一个不小心落进这巨大的酒桶之中,猝不及防间被呛住,慌乱之中只是连续喝了几大口又烈又醇的酒下去,不消一会儿就神智混沌,但觉得手脚发软,天旋地转,便是那桶沿在她抬手可到之地,她也举不起手,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后栽去。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立时有人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提了上来,玉楼连饮几大口酒,只觉得脑袋发昏沉重,身子却是轻飘,借着那手一提之力勉强趴住桶沿,却忽的肩上一松,便又狼狈落回酒里。
那玉楼只来得猛吸了一口气,却又在这时落回酒中,又加之她被迫饮下酒来,自然也不会知道方才那赫拔自后袭来,若非这人急忙松手躲避,只怕便如这木作的阶梯一般,背后心早被一脚踏碎了。
需知这赫拔出手迅疾无声,这一招阴险毒辣,走的便是偷袭暴击出手的路子,但谁知在这昏沉沉一片的室内,这人竟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侧身避过。
赫拔一击不成,反倒那右脚陷进木梯之中,左右拔不出来,不由低声咒骂道:“该死!”
却见那人丝毫都不怵他,只是抬手提剑冷笑一声道:“该死的是谁?”
说完便一剑斜劈下来,逼得赫拔一惊,当即将腿抽出,连退几步,跃下阶来。
那人见赫拔退下,便立时又伸手去捞玉楼,这回却是抓住了玉楼的手臂,猛地使力将她一扯,便将玉楼大半个身子拉出桶内,只是腰腹架在桶沿上不住作呕。
玉楼整张脸都已通红,但因为室内漆黑,并不能瞧出来。虽然神智已经混沌,但因为这强烈的求生欲,叫她不住呛咳,努力活动着无力的手臂,往桶外去爬。
只是那桶沿有些高,她一往外爬,醉酒叫她分不清高低,当即身子一歪,就眼见着要让脸先落地了。
身子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非常讨厌,但玉楼没了办法,反应都是迟钝,但朦胧中清楚自己是决然要摔得不轻了。
可玉楼预想之中的事情并未发生,她只觉得有一股力抓住了她,将她一扯,便落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一片黑暗混沌之中,她什么也瞧不清,眼半合着,只能倚靠在这人的身上。
那人见她难得这副顺从温驯,听话柔软的模样,不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笑了一下,闷声道:“还是与我争锋斗嘴来的好些,这样安静虽然也好,可还是糟透了。”
玉楼依靠在这人颈窝,浑身都觉得发烫,听见这人说话,竟是下意识伸手摸到这人的颈子,只觉得冰凉凉的很舒服,可手没有力气,只能轻轻贴着,于是道:“你别动,晃得我想吐。”
那人听她醉话,又是一笑道:“我可没动,是你自己晃得厉害。”可冷不丁叫玉楼的手按住颈子,浑身一哆嗦,急忙伸手将玉楼的手扯下道,“你的手好冷,不要摸我。”
那赫拔在阶下站着,瞧不真切,但听得耳边两个人说话细碎,似乎很是亲密,心中本就不满,故而低声喝道:“他娘的,怎么又碰到你了!”
那人冷冷一笑道:“是啊,我也想这么问你,不过你想知道我的回答,就问过我手中这柄剑先!”
说完,这人便将玉楼扶在酒桶旁边靠着,手中剑花一挽,便即在黑暗之中迅疾出手,接连往赫拔的面腹胸袭去。
赫拔见她专攻自己上盘,而右边袖子又被削掉一半,不由怒道:“他娘的!你真不要脸!”
那人冷笑一声,将赫拔逼到室内月光投落之地,语气平静道:“你以大欺小,岂不是更不要脸?”
那月光照落在这人脸上,将此人面上那张恶鬼面具照明,乍一眼看过去便会觉得有恶鬼自黑暗之中钻出,裹挟阴风杀气,迎面扑来。而此人手中长剑寒芒闪动,剑身上两个字的剑铭“斟酌”,猛然落进赫拔眼中,叫他低低叫了一声。
“你怎么就是阴魂不散!”
而这黑衣蒙鬼面的人正是忘怀,却见她厉声喝骂道:“你要做恶事,可不就总要碰到我这恶鬼,既然如此,阴魂不散不也是情理之中吗!”
赫拔与她间隔约有七步之遥,那鬼面森森遮在忘怀面上,自是瞧不清她的面貌。而忘怀声音沉闷,更是不分男女,身形朦胧,亦是难辨雌雄。
赫拔叫她一骂,又瞧见那柄宝剑,不知为何便又觉得那断臂处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浑身发抖,神智大乱,目眦欲裂,厉声骂道:“你已经死了!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一声咆哮,便立时踏步冲上前来,一个抬腿就从忘怀头顶直劈下来,这一招狠辣无比,丝毫不留余地。
忘怀却是不怵,但听她冷声道:“你都没死,我死什么?”说完她将身一侧,竟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诡异身法避过这狠辣一招,同时将手一抬,便往赫拔刺来。
月光将那如霜宝剑一照,赫拔便见得“自在”两个字的剑铭落在自己眼中,当即身子一震,一声大吼,连忙退了几步,又与忘怀拉开距离。
忘怀见他又退下,似乎觉得很是好玩,将那宝剑拿在手中托住,而此时屋顶破洞落下惨白月光,将赫拔一张脸照亮,能见得他额上已满是冷汗,双眼都已通红,牙齿紧咬,咯咯作响。
“看起来你很怕这把剑。”忘怀的神色被掩藏在面具之后,但是赫拔能清楚听出她言语之中的揶揄和轻蔑,能清楚感受到那藏在面具之后的目光是如何玩味地从他的肩膀来回游移,叫他已经愈合多年的伤口上产生出幻痛。
“或者说……是这把剑的主人……”
赫拔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虽极力表现出平静,但忘怀还是能听出他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你跟他……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的思绪又不由自主想到许多年前的事,又想到那日在船上,面前之人使出的剑法,只觉得后心冷汗直冒:“不可能……不可能……你早就死了!你到底是谁!别在这里故弄玄虚!”
他虽然说话声音极响亮,但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他言语发虚,声音颤颤,显然心智已受忘怀所扰,竟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那忘怀语带笑意,周身破绽大开,低声道:“你想叫我是谁,我就是谁,怎么?不信,那我们且来上几招不就明白了?”她将那剑花一挽,剑身被月光反射出光来,落进赫拔眼中,叫他又是浑身一颤。
赫拔不知是被忘怀的话吓到,还是经不住那雪白的剑光,竟不由自主又往后撤了一步,浑身发起抖来,话从牙缝之中挤出来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是他!”
忘怀见他这样,将手一抬,那剑便直直对向赫拔,语带笑意道:“我既然能拿着这把剑站在这里,不就是说明,他还活着吗?”
赫拔每听忘怀一个字,身子就不由自主向后撤了一小步,直到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目光恶狠狠瞪向忘怀道:“我不信!我不信!”
“可我瞧来由不得你不信了!”嗤一声轻响,那“浪荡客”便裹挟着腾腾杀气直往赫拔胸腹袭来。忘怀说话原本都是语调漫不经心,站得也有些散漫,但她甫一动手,周身气势便立时凌厉起来,这样一招趁人不备,若是赫拔心神再有所松动,只怕这一剑袭来便能刺进赫拔的胸膛,便是不死也要重伤。
但总算这赫拔变招迅捷,当即气灌左袖,将身一转,便听得叮的一声,袖子被一剑割开的同时,将那一剑错开了去,同时足上用力,转瞬之间已跃出门外。
赫拔虽知面前这人不是好对付的,但才知道此人行为处事狡黠,竟在方才大胆出招,若是再慢一瞬,只怕就要叫那宝剑伤到了。
他既一跃出门外,忘怀便立时抚掌笑道:“好极好极!我正愁在里头施展不开!”说完也跟着跃出门来,举剑便要去往赫拔身上攻去。
赫拔听她所言,心中不由一惊,先前在船上他已见识到这人的剑法,方才又见这人身法诡异,看似向左,可实际向右,那身法好似鬼魅,直叫他心里发颤,虽心中极力否认,但下意识竟已开始相信忘怀所言。只觉得心头突突跳动,低声在心中自问道:“难道那人当真没死?”
一想到这里,赫拔心中那恐惧就如海潮一般涌来,连绵不绝,层层不息,竟又觉得方才已缓解不少的幻痛复又袭来,无论如何都不能止歇。更别提他双袖叫这“浪荡客”斩断,已失了上身御敌防备的本事,而对方又有如此锋利的兵刃,只怕再缠斗下去更是不妙,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打不过,又何必硬撑?只管走了就是,自是自己性命要紧。
想到这里,他便有了盘算计较。
但他方才强装不惧,现在又如何肯认输服软?只是强装镇定,高声喊道:“今日爷爷还有要事,不好同你计较!”
说罢便避开忘怀刺来这一剑,身子跌跌撞撞晃动着,想要抢出门去,骑马逃走。
但赫拔何尝能够想到,这鬼面人身法比他更是迅疾。赫拔只觉得耳旁风声乍起,便见这鬼面人立时抢先在前,直往赫拔面上去刺。
赫拔见状不妙,晓得大门已叫她防住,而他双袖叫这人持剑斩断,无论如何是强闯不得,于是将目光一转,躲过忘怀一剑,就立时使出轻身功夫,几步纵跃就上了墙头,越墙出去了。
那忘怀连忙也随其后,却见昏暗月光之下那无臂人跌跌撞撞的身影,竟也不再追赶,只是将剑一收,便立时冲进屋内扶出玉楼,将她放到门外那匹马上。
玉楼双眼紧阖,月光之下只见得她面上红成一片,睁眼朦胧之间竟隐约带了媚态,与之平日里冰冷疏离的模样全然不同。
而忘怀只瞧了一眼,便低低笑了一声,也跃上马来,坐在玉楼身后,自后搂抱住她,便驭马疾驰起来。
那玉楼只觉得马背上颠簸不止,胃中止不住地翻滚,但她腹中空空,便是想吐也吐不出来。
忘怀见她眉头紧皱,一副极难受的模样,便一只手握住缰绳,一只手按上玉楼的肚子轻轻揉动。
“姐姐,再坚持一下。”只听得玉楼双目紧闭,低低哼了一声,似乎很不舒服,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忘怀的手,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竟叫忘怀挣脱不得。
那忘怀打算抽手,那玉楼就哼哼起来,似乎很不情愿,忘怀反复几次,也只能放弃这个念头,单手驭马向前。
而她驾马向前不能停下,又听得玉楼觉得不适哼叫,心里觉得她可爱,但暂时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她耳边安慰道。
“好姐姐,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
“若是停下来,又叫他反应过来追上咱们,那可就糟了……”
第七十章啦~
估计下下章就要进入新的副本咯~
届时先前的一些问题就应该可以得到解答。
也非常感谢追到这里的朋友们!
非常感谢!
2024.11.29修改错别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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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好风与之俱【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