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醉听他不说话,笑了一声道:“怎么不说话了?”
那店伴叫她发言一问,又瞧一眼那桌案上的银两,似是有些留恋,可最终还是将头一转,吞咽几口口水,对陈醉道:“客官,您问旁的人都行,却不好问她。”
陈醉哦了一声道:“怎么?这人问不得吗?”
店伴到底年纪小,支吾几句道:“不,您还是别打听的好,那位……那位……”店伴讲到这里,已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醉笑了笑,伸手一点那银子道:“这个也不能叫你开口么?”
店伴虽是垂涎,可到底对陈醉所问之人的恐惧压过了对金钱的渴望,只是道:“这钱我情愿不要,要是……要是您觉得不高兴……”他将那块攥在手里的碎银也小心翼翼放回到桌上,“您先前给的我也一并还给您,只求您别再问了。”
陈醉听他这样讲,晓得便是再三逼问,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心下一转,伸手将那嵌进桌板的银子捏了出来,对着店伴道:“罢了,你都拿去吧,刚才问的那个,我不问便是了。”
那小店伴挠了挠脑袋,似乎对于平白拿了陈醉这么多银钱很不好意思,便道:“您只要别问……别问那位姑奶奶的事,旁的倒也不是不能说,您给的这样多,我不能平白收了人好处的。”
陈醉觉得这小孩子有些有趣:“既然我方才问的那个不能说,你平白收了我钱又觉得过意不去,那我就问你一件旁的事。”
店伴忙道:“您请说。”
陈醉道:“你既不能说那个、那个人的事,那方才我所问那位优妮尔的事,是不是能和我说一说?”
店伴道:“您问她做什么?”可这话一出,又晓得自己多嘴,急忙将嘴捂上了。
陈醉并不责怪:“我听她的声音很似我一位朋友,我与她许久未见,想去找她,你倒是不必担心,我一个瞎子,又能对她有什么威胁?”
店伴听陈醉笑眯眯说完,眼睛却不由自主往那桌面上的凹坑瞥去,心道:“你虽瞧不见,倒比那些瞧得见的人还要厉害几分呢!”可是他又有些惧怕陈醉,自是不敢说出这心里所想,但一想到那优妮尔身旁还有曲啸护卫,便想:“哪怕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瞎了眼的姑娘,曲家哥哥在旁,这人也做不得什么事。”又加上实在眼馋那桌上的银钱,便轻声细语只将那优妮尔所住的位置大略说了。
陈醉听罢,便吩咐他下去,一个人坐在桌边饮茶,而连喝三杯之后,却始终不见玉楼身影,心中不免忧心,正待遣人去问,却听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响,烤鸡的气味也同时溜进她鼻子里,接着听得身旁椅子移动,玉楼开口道:“方才想去打听一些事情,不料半路突然出了事情,所以来迟了,叫你久等。”
陈醉听了这声音,心下暗舒一口气,可面上不显:“没事。”
玉楼见她不问自己到底去做什么,腹中憋了话想说又说不出来,踌躇一会才道:“你不问我方才我去做什么了?”
陈醉冷声道:“你已经是个成人了,去做什么,想做什么,又和我有什么说的必要?况且我和你也不过是个行路搭伙的关系,何必管你这样多的事?”
玉楼瞧她这样不冷不淡,始终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听她说话言语间将自己摘了个干净,更是说不出什么。玉楼又听她说“不过是行路搭伙的关系”,心中更是酸涩难耐,可她不懂自己缘何会有如此心情,而对陈醉突然的情绪又发不出脾气来,往日那般刺人的性子也都收敛住,只是道:“我方才遇到事了。”
陈醉道:“你来时已经讲过了。”陈醉原是个活泼性子,若是在先前遇到这些事,便是玉楼不想说,她只怕也要死乞白赖,想尽办法叫玉楼说与她听,可现下冷不丁这样,玉楼反倒成了想叫陈醉听的人了。
玉楼道:“方才去买那鸡,买到一半,遇上有一小队人马当街盘问搜寻,你清楚我不懂胡语,可我瞧见他们找的多是在客店逆旅之中的汉人面孔,又拿了一卷羊皮纸做的东西抓人比对,想必或多或少与顾老板的事情有关,我也晓得现下同闻家有些牵扯,是以才躲上一躲,这才来迟。”
陈醉听玉楼所言乃是正事,这才回转过态度道:“找的都是汉人面孔?”
玉楼道:“不错,想来咱们先前在月亮湾的事已经叫那群人察觉,这才在城中搜捕起来。”
陈醉道:“城中搜捕?现下入夜,倒也算是盘问的好时辰,可是这样大张旗鼓,是生怕要找的人不知道吗?”
玉楼道:“这就不清楚了,可外头天色已暗,我瞧不清那些人的服饰,只能勉强分辨出这群人手中捉刀,刀柄鎏金,又见那群人队伍整齐划一,令行禁止,想必就是莫罗卫无疑。”
陈醉道:“瞧起来,有些人对顾老板还活着这件事很是紧张,闻家只怕住不了多久了。”
玉楼道:“你是说?”
陈醉道:“我们今天中午进城,今天晚上就有人来街上搜捕问询,想必查到闻家头上只是迟早的事。”
玉楼道:“那咱们之后该当如何?”
陈醉道:“该当如何便如何,不必太过惊惧,那群人想来要找的是顾老板,咱们两个只是顺带,况且即便你现今在这城中找到了你的师姐,将东西和信送出,只怕这大雪封山,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得城,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玉楼唔了一声,明白陈醉所言,而后又将那鸡取出来分而食之,便又坐轿回了闻家。
西北一带冬夜风急雪大,天气忽好忽坏,全看老天爷的心情,那上半夜忽的刮起狂风下起暴雪,到得后半夜却又天朗气清,明月高悬,只见得地上和屋顶上堆了厚厚一层雪,檐下细长透明的冰棱子被月光一照,散发出莹莹的光彩。
而见明城中东面一户二进的小院之中只有主房的窗前还透着光,有个人影正坐在炕上伏案写东西,屋子里的火炕燃烧极热,在外头穿着的皮裘棉袍都叫主人全数脱下,只穿着单衣薄袍,那烛火上摇曳的灯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将桌上的笛子同她那双捉着笔的手照亮,同时也照亮她颈子上一颗小小的琉璃珠。
写字的人年岁瞧着不大,连三十岁都不到,神情坚毅,但面庞消瘦,那些宽松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再看她身形,竟也能说得上一句“弱不胜衣”,但这些并不叫人觉得奇怪,反倒是她鬓边斑白,两缕白发向脑后牵去,松松挽了一个髻。
这人坐在那炕上一动不动,专注盯着桌面上的纸笔,只有在偶尔停顿之时,才伸手摸了摸颈子上那颗用绳子编做网袋而装盛的小琉璃珠。
这人从夜间雪落写到现下雪停,等到写完那最后一个字,这才放下纸笔,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想要喝水,但对着杯子倒了半天,一滴水都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悻悻下了床榻,伸手扯了一旁的衣衫穿好,打算去厨房一趟,烧些热水,但不想坐得太久,双脚发麻,缓了有段时间这才好转过来,瑟缩着身子走出房门,摸黑着慢吞吞走到厨房。
厨房的灶火还蒙着,带着微微的热,她将灶台上的锅盖掀开,这才瞧见锅子里面还热着些东西,是一些肉食糕点并一壶奶茶,虽然不是刚出炉那样的好吃新鲜,可还是一下子就叫她的肚子咕咕乱叫起来。
她胡乱抓了点塞进嘴里,又在另一个灶台生起火来,煮了一大锅水,水滚之后装进壶里,这才慢悠悠将那些吃食装进食盒,同水壶一道提溜回了屋子里。
但那手上东西提的太多,她力气又不大,走起路来,动不动就要把水壶和食盒往上掂,她身子因为饥饿和干渴有些发虚,行到一半边打算停下来倚着墙壁休息一下。但正当这时,却忽的凭空伸出手来,将她手中的食盒接了过去,那动作太过自然,引得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一个谢字,可心中忽的咯噔一下,这深更半夜,长陪在自己身旁的两个人早就睡下,左右两间房中并无亮光,显然并未醒来,那现在帮着她拿着食盒的人是谁?
她急忙下意识回头去看,伸手就要将另一只手的水壶往那人面上击去,但忽的听见那人一笑,手立时顿住,转过头冷脸瞧着突然出现的来人。
“许久不见,你就要拿着水壶砸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有仇呢!”来人带着笑容,一身黑衣,夜间的雪叫月光反照,将来人的形容样貌照得是清清楚楚。
她的脸仍是冷着,似乎很不高兴,眉头紧皱,抬手晃了晃手上的水壶道:“你再多话,我便真的将这水壶砸到你脸上去!”
来人的笑一收,模样悻悻,晓得她是真的能做出这事来,连忙求饶道:“好啦好啦,我错了,不该吓你的!”
她冷哼一声,将那水壶一提,便又大步往自己屋子里去,来人跟在她后面,到了门口却不进去,只是张望。
“瞧什么?进来!”
她一声令下,来人便忙不迭进了屋中,将门关上,嬉皮笑脸道:“我还以为你真要我站在外头受冻呢!”
她骂道:“少说这种话,显得我像是要虐待你一样。”而后她将东西往桌上一推,伸手接过那食盒打开,取了茶叶,倒了一杯茶,那室内顿时扬散出一股茶叶的清香,她就着茶吃起东西来,一双眼睛如电一般瞧向来人道:“不过,你还是要告诉我,你来这里到底做什么?”
“不说,我就立刻将你赶出去,我还是那句话,别在这儿给我耍心眼子,我有一百个方法治你。”
她吃东西慢慢悠悠,可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听明白了吗?忘怀。”
不好意思!!!!
补上周三的!!!
上周五和今天的我到时候再看时间补!
我写!我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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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凉风度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