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龙者与女巫 第17章 唯你所愿

幽暗的火苗断断续续地跳动着，映照在两张相似的面庞上。莫嘉娜和莫高斯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好吧，我同意。”莫高斯终于按捺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莫嘉娜长舒一口气，一时也说不出话，只是拉住莫高斯的手看着她。在旁边坐了许久大气不敢出的梅林，悬着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一小时前——

“我真的很难相信，恢复了记忆的你居然还能向着亚瑟。”莫高斯端坐在大厅正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刚刚抵达的莫嘉娜和梅林——当然梅林在她的眼里只是个陪衬。“难道在你心里，还是更愿意和你的弟弟而不是我成为一家人？”

“如果是这样，我现在已经在卡梅洛特了，不是吗，姐姐？”莫嘉娜知道莫高斯在说气话，颇为无奈。

莫高斯从“王位”上走下来，径直拉住莫嘉娜的手腕，“和我去里面吧，这个专门为你准备的位置，看来也用不上了。”

莫嘉娜未做多想，亦步亦趋地跟着莫高斯向室内走去。梅林打算不论如何都要跟过去，即使莫高斯派人阻拦。但莫高斯只是耸了耸肩，“你也一起来吧，也是时候重新认识你了，艾米瑞思。”

“姐姐。”三人坐下后莫嘉娜率先开口，“我不打算再争夺王位并非因为王位已经尘埃落定，而是因为我亲眼见到亚瑟的统治，他配得上这个位置。如果再起风波，对在城堡里生活的人倒是没什么影响，顶多是成王败寇罢了，就算被处决，好歹曾经享受过。可是那些生活在城堡外的人，战争来临前已经每日很幸苦，战争到来的时候他们要担惊受怕地活着，战争结束后他们要被烂摊子影响很久，或许终其一生都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如果亚瑟昏庸无能，那么这些烂摊子的代价对于所有人来说也是值得的，但他并不是。所以我不想再因为执念而制造更多悲剧。”

莫高斯一时无言，只是看着莫嘉娜。梅林试图说些什么，莫高斯在他开口时抬手打断了他。

“艾米瑞思，一个传说中的名字，没想到会出现在一个在我眼中丝毫不值得关注的人身上。或许是我不够敏锐，或许我总是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妹妹，既然我本就是为了你而战斗，那现在也由你来决定吧。”

莫嘉娜难以置信如此轻松就说服了姐姐，梅林也因为莫高斯的理解来得太快而愣了一瞬。

“哦，不过我还有些事要知道。你是怎么认定人民在亚瑟的治下可以获得美好生活的呢？你怎么确定他不会像乌瑟一样？他现在还年轻，曾经年轻的乌瑟也并非后来那么残酷。倘若你现在放弃了，未来的事实证明你看走眼了，又该怎么办呢？”

“你这么问，我反而放心了。”莫嘉娜释然，“我相信亚瑟，一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当我不再因为不值得的人——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和王位仇视亚瑟的时候，客观来说他的确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人，这是我个人的感受。而这次和梅林去找德鲁伊人的路上，看着形形色色的热闹人群，他们勤劳而快乐地生活，这些人并非个例而是随处可见，我就知道，亚瑟并不平庸无能。”

“所以，关于王位，我愿意让现状保持下去。这一路上，许多人虽然生活得很平静快乐，但也并非完全惬意，每一天的生活还是要靠不停歇地劳动。如果我为了王位连这份平静都打破，又一次血流成河，让这些人连辛苦谋生的机会都失去，恐怕坐到那个位子上我也不会真的满足。不过话说回来，王位我是没兴趣了，可是亚瑟的治理也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一点我倒是愿意协助他，如果没有骑士团和我们协助的话，仅靠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治理好所有地区。”

莫嘉娜等着莫高斯再度提出反对意见，但莫高斯却并未回应。莫嘉娜想补充些什么，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解释得足够，如果莫高斯不愿接受，那么更多说辞也没有意义，索性也不出声，默默等待着莫高斯。

随着沉默持续，莫嘉娜心中也越发紧张。梅林想和莫嘉娜交换个眼神，却发现莫嘉娜根本没有看向他的意思，仿佛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莫高斯两个人。梅林在心中叹气，也只好继续耐心地等待，毕竟从进入这间屋子以来自己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烛光随着时间的流动不紧不慢地摇曳着，就在梅林觉得她们可以这样一直坐到最后一丝火苗熄灭的时候，莫高斯终于开口，“好吧，我同意。”

莫嘉娜带着惊喜的神色拉住姐姐，莫高斯回握住莫嘉娜，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手背。梅林突然感受到一丝审视的目光射向自己。

“还有一件事，你不会以为我忘了吧。”莫高斯玩味地看着梅林。

“没，没有。”

“传闻你可以御龙，是真的吗？”

“真的！”梅林还未开口，莫嘉娜已经替他回答。“只是我们现在可能也找不到他了，因为邓肯——那条龙名字——觉得自己已经老迈，只想自由地度过余下的生命，把我们带到他喜爱的居所后，就让我们在那里和他告别。告别他之后我们才花了些时间来到这里。”

“可惜，我看不到这样的魔法生物了。”莫高斯有些失落。

“其实...”莫嘉娜揽住姐姐，“如果你想和龙有亲密接触的话，不妨问问妹妹我。”

“你？你被他传染了？你也可以御龙了？”莫高斯一时摸不准莫嘉娜的意思，但是看到妹妹狡黠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又有什么新鲜事还没让自己知道了。

“我也有一条龙，名字叫艾苏萨。”莫嘉娜正色道。“它很小的时候和我一起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出去后它依然跟着我，我们相依为命了好一阵子。我失去记忆后它流落在其他地方，好在梅林前阵子又找到它了，艾苏萨已经很大了，足以好好照顾自己。邓肯载着我们的时候，艾苏萨也跟在后面。现在它应该和邓肯在同一片区域，那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旷野。我本来担心这样放养会不会伤害到其他人类，但我低估了它们的智慧。梅林他——”

莫嘉娜说话的空档飞快地瞄了梅林一眼，被莫高斯看得明明白白。“他的确是个御龙者，邓肯通过梅林向艾苏萨传授了不与人类起冲突的经验，虽然听起来有些古怪，但事情的确如此。梅林也给艾苏萨上了几课，他向我保证艾苏萨会快乐而平安地继续成长，当然人类也不会被它伤害。如果你想见到艾苏萨的话，梅林可以召唤它，我们可以选一个合适的地方见面。”

“真好。”莫高斯抿了一口酒，微笑着看向莫嘉娜。

“我也觉得很好，让它自由地成长......”莫嘉娜沉浸在对艾苏萨的展望中，很快从莫高斯的表情中意识到姐姐仿佛另有所指。而莫高斯也很快给出了答案。

“艾苏萨能够好好长大自然很好，不过我说的不止是它。亲爱的妹妹，除了王位和龙，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比如我们旁边这一位，你们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呐。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因为亚瑟而认识，有些交情罢了，但现在看来可不是这么回事。”莫高斯放下酒杯，“说吧，是你告诉我，还是让艾米瑞思告诉我呢？”

莫嘉娜欲言又止。如果没有梅林在场，她自然可以全盘托出，但他就在这里。这几个月以来，忙着寻找德鲁伊人，忙着认识新朋友，莫嘉娜已经不知不觉又习惯了梅林的陪伴，但，如果要对他们的关系下个定义，那应该是什么呢？感情是无法掩饰的，这一点彼此心知肚明，可那段记忆对自己的影响真的已经彻底远去了吗？远去到可以让自己和梅林重新确定恋人的关系吗？

“我们的关系的确不简单，因为我至少可以肯定，我爱莫嘉娜。”梅林不紧不慢地回应莫高斯，但内容实在是过于出乎姐妹两的意料，莫高斯的酒杯滞在空中，莫嘉娜也震惊地看向梅林。

“等一下。你的直白让我惊讶。但现在我倒是更有兴趣了。”莫高斯迅速找回状态，给梅林和莫嘉娜一人倒了一杯酒，饶有兴味地让梅林继续。

梅林也不客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继续他直白的发言，“确定自己的心意，没什么复杂的。”梅林看着莫嘉娜的方向，此刻她正摸着杯子眼神游走在莫高斯和自己之间，看到自己的目光，又把眼神移向地面。“至于具体的关系，自从...莫嘉娜恢复记忆后，我们就从恋人变回了朋友，现在仍是如此。说实话，还能拥有朋友的身份，我已经非常满足了。我不想虚伪地说如果莫嘉娜愿意接受成为恋人我会拒绝，但现在的满足也是真的。毕竟发生过那种事......”

“是啊，毕竟发生过那种事，我还能容忍你坐在这里而不杀了你，也是一个奇迹了。”莫高斯的眼神锐利起来，像一把直直刺进梅林心脏的匕首。

“其实代入曾经的自己，我也很疑惑为什么上次放过了他。后来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一个手上已经沾满了献血的人也没什么立场去指责别人残酷。可是那时候，”莫嘉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忆被灌下毒药的场景，“那时候我还没有做任何事情。可能在你眼里，和一个想要破坏乌瑟统治的姐姐相认就是一种错吧。”莫嘉娜略带嘲讽的语气比莫高斯的目光更让梅林刺痛，这种痛苦是我应得的，梅林暗暗思忖。

梅林知道自己无从辩解，便不再出声，只是等待着更为猛烈的抨击。但莫嘉娜似乎也不想再说什么。三人沉闷地喝起酒，直到莫高斯和梅林被莫嘉娜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

“黑衣人！姐姐？！”莫嘉娜从椅子上弹起来蹦出两个让莫高斯摸不着头脑的词，看到莫高斯不解的神情，莫嘉娜跌坐回去，努力恢复冷静，“姐姐，除了之前的我们，或许还有其他人对卡梅洛特此刻的平静不满意，想要搅弄一番呢。”

“此话怎讲？”

“姐姐，还记得兰斯特吗？他倒是很‘尽职尽责’，把我们从宫廷前往德鲁伊人那里的消息早早告诉了你，当我们到达那里时，接待我们的女子也暗示过我们宫廷中有你的人，还有你想要组建德鲁伊军队的事情。所以，当我们发现有鬼鬼祟祟探听消息的人时，我们自然地认为那也是你派来的人。可是刚刚你问我龙的事情，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是你的人，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们是骑着龙走的？怎么会在我们进来的时候对我们的出现那么震惊？”

“妹妹，我的确知道你们要去找德鲁伊人，也的确派人提前告知了他们这件事。但知道你们已经安全到达并且在那里生活得很开心之后，我就没有再派人过去了。最后一个密探在你们到达那儿之后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莫高斯的话声音不大，但在莫嘉娜和梅林耳中却无异于惊雷。

“但被我们发现那个人，是我们从德鲁伊人那里离开之前才发现的，而那时我们已经在那里停留了三个多月。”莫嘉娜喃喃道。

三人面面相觑，方才还让莫嘉娜纠结的感情问题此时不得不让位，眼下有更加紧迫并且谁也无法预料到走向的事情即将，不，是正在发生。

“或者已经发生了！”莫嘉娜拉住莫高斯，“不管我们走之前看到的密探是谁的人，一定不只是为了监视我们这么简单。我们离开德鲁伊人已经有一个月，这一个月足够有心破坏的人做任何事了。姐姐，我们需要回到那里，否则无法想象会有怎样的结果！”

“鲁伊莎还和他们在一起......”莫嘉娜肉眼可见地焦虑起来，莫高斯抱住她轻声安抚，“我们不能着急。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过去，好在以我之前和德鲁伊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们没那么容易屈服。除非是国王派出的精锐骑士团，否则以他们的能耐，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垮的。至于鲁伊莎，兰斯特和我提过她，是个机灵的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莫嘉娜稍稍平复，旋即面露难色，莫高斯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提了出来，“你是不是想问，我愿不愿意带着军队一起过去？”

“嗯！”

“你忘了吗，虽然你已经无意于王位，但是这本来就是为你而组建的。我又怎么会因为他们不能用于你和亚瑟之间的斗争，而不再让你用到别的地方呢？目的地在哪里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想去哪里。况且，我倒是也想看看，藏在暗处的究竟是谁，究竟想怎样。”莫高斯若有所思，莫嘉娜已经结实地抱了上来。

“从这里过去的路程很远，如果走普通路线的话，恐怕又要耽误很久。莫高斯，你的人马可以尽快出发，我会召唤邓肯和艾苏萨过来，载我们过去，那样可以节省至少十天的路程，等我们先抵达那里，探查一下情况，等着大部队到达。只不过邓肯它们过来还需要一天，趁着这个空档，我们先商议之后的行动计划。”

梅林的方案得到了莫高斯和莫嘉娜的认可，莫高斯先行走出屋子去安排人马，门口传来她的声音，“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见到真正的龙了，希望你们的邓肯刚休息没多久就又被拉出来可不要太生气~”

莫嘉娜和梅林相视一笑，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但姐姐同意了不再与亚瑟起争端，一场战争的阴影不会出现。或许新的战争仍会到来，但至少不是同室操戈。

而且...梅林直白的发言又钻进脑子里，莫嘉娜摇摇头努力甩掉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眼下去德鲁伊人那里才是关键。但愿鲁伊莎和德鲁伊人不要出事。

“好了，我们不妨现在就开始吧。”已然迅速安排好军队出发事宜的莫高斯带着一张地图进来，三人围坐在一张圆桌边开始筹谋。

长夜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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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唯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