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龙者与女巫 第15章 人群深处

三人随着沃利斯走进人群中央，被周围善意的目光围绕着，前尘往事再次攀上莫嘉娜的心头。一个穿着斗篷的中年女子来到他们面前，向他们做出了德鲁伊人表示欢迎的手势。

“母亲，我把他们带过来了，现在可以去玩了吧。”“去吧。”

“但，鲁伊莎......”眼见沃利斯牵着鲁伊莎就要跑，莫嘉娜想要阻止，然而鲁伊莎却十分雀跃，“没事的莫嘉娜，沃利斯带我去周围转一转，认识一下新朋友。这不正是我们过来的目的吗？放心啦。”

沃利斯和鲁伊莎蹦蹦跳跳走远，眼前的中年女子眼光突然锐利起来。“莫嘉娜、艾米瑞斯。”莫嘉娜心中一惊，但并未出声，而是等待着眼前人的下一步。

“看来她果然厉害。”中年女子收起锐利的目光，凑近他们低声道，“如果你们的确是莫嘉娜和艾米瑞斯的话，那你们要小心一个叫摩高斯的人，相信你知道她是谁，莫嘉娜。还有，不要以为德鲁伊人都很友好，诱惑可以腐蚀掉每一个人。”

莫嘉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莫高斯的名字出现在德鲁伊人嘴里，还是以警告的口吻出现，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莫高斯和你们说什么了？”莫嘉娜决定问个直接。

“据我所知......她始终认为亚瑟的王位应该由你来坐，但实现这样的目标，需要军队。而她想要的军队么，流淌着魔法血液的军队自然比普通人组成的军队更能让她满意。”

“你的意思是，莫高斯想要招募德鲁伊人组建军队推翻亚瑟？”

“我可没这么说！对不起，我能告诉你们的也只有‘据说’而已，毕竟我也有自己想保护的人。虽然德鲁伊人对巫术有研究，但你看看我们总是居无定所的样子，就知道我们根本无力和外面的世界对抗。亚瑟是国王，莫高斯的实力也是深不可测，我们谁也得罪不起。”

“你说莫高斯果然厉害，是因为她派人提前告知了我们会来的消息是吗？”一阵沉默后，莫嘉娜突然发问。

“...是。”

“其实我姐姐也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神通，她知道我要来，很可能是因为——她早就在宫廷里安插了她的人。”

梅林震惊地看着莫嘉娜，后者轻描淡写，“这件事我待会再和你说，现在我们还是先安顿下来吧。”

中年女子神情放松下来，脚步轻快地领着他们去早就准备好的帐篷。“莫嘉娜和...那个和我女儿一起去玩的女孩子是叫鲁伊莎吗？”“没错。”“莫嘉娜和鲁伊莎住这顶大一些的；至于艾米瑞斯，你一个人就住这顶小一点的。”

“你们甚至连我们来了几个人都知道了。”梅林无奈地接受了宫廷中有莫高斯间谍的事实。

“非常感谢您。不管怎么说，莫高斯已经和德鲁伊人有联系这个消息，还是很重要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想先自己休息一会。鲁伊莎待会回来还得麻烦您把她带过来。”莫嘉娜露出平淡而不失礼貌的宫廷式笑容，中年女子倒也干脆，“那我走了。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我叫凯拉。”说罢潇洒离开。

“我......”“嘘......”莫嘉娜打断了梅林迫不及待的问话，“有什么事进去说。”“但是这是你和鲁伊莎的帐篷......”梅林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声音越来越小，成功地收获了莫嘉娜的白眼。莫嘉娜不理会他突如其来的脸红，径直钻进帐篷，转身发现梅林还没跟上，不禁好笑，“你是怕鲁伊莎嫌弃你不成？再磨蹭我就不说了啊。”“来了来了！”

“看来莫高斯还是没有放下执念。”想到莫高斯这个让自己头疼的角色，梅林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虽然我已经不会如姐姐所愿争夺王位了，但我能理解她。说起来或许很残酷，但让我登上王位是支撑她的唯一动力，为此她甚至可以付出生命。”

“还记得那次，为了让我恢复记忆，姐姐将从前在城堡里发生过的事情又在我眼前重现了一次吗？”莫嘉娜云淡风轻地说着，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让梅林心中不由地一颤。他知道自己曾经的愚蠢决定不值得原谅，这是横亘在他和莫嘉娜之间的裂缝，此时再度被提及，而莫嘉娜提起这件事时毫无波澜的神色让梅林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楚，不由得想着她经过了怎样的艰难才能如此淡然地提起这件事。

“记得。”梅林轻声回应，想要再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只得默默等着莫嘉娜继续。

“就是在那一次，我知道了兰斯特是姐姐安插在亚瑟身边的人。他和我说答应成为姐姐在宫廷中的耳目，是因为怨恨亚瑟没能在他父亲的封地遭到蛮族侵袭时及时援助，但他的‘职责’也仅限于做一个耳目，向姐姐传递消息。我没有向亚瑟告发他，因为我知道姐姐不会放心让不是自己心腹的人刺杀亚瑟，我也知道以亚瑟的脾气一旦晓得兰斯特是耳目，一定无法不动声色地面对他。但是赶走一个兰斯特，姐姐只会继续安插其他人进来，还不如留下一个已经被我发现的兰斯特。我告诉兰斯特如果他敢伤害亚瑟，一定没好果子吃。还有...我其实也能理解他的怨恨，只是因为立场的问题，我无法支持他。”

“出发之前，我特意叮嘱鲁伊莎把我们要去找德鲁伊人的消息和她在城堡里的朋友‘分享’一下——据我所知，鲁伊莎和兰斯特关系挺好的。我想知道，兰斯特是否还在忠心地为姐姐探听消息。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莫嘉娜不紧不慢地说着，梅林听着又是一阵心痛。莫高斯是她的姐姐，亚瑟是她的弟弟，她和他们的身体里都流淌着一样的血液，为了不让他们相互残杀，她一个人默默消化着恢复的记忆，还要平衡亲人之间的关系，而自己又做了什么？

“莫嘉娜。”

“嗯？”

“如果你还想和亚瑟争夺王位的话，我帮你。”

“？”

莫嘉娜说完后还等着和梅林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梅林却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于是成功收获了莫嘉娜在自己头上的爆栗一枚。

“诶诶诶，疼！”“疼就对了，醒了没？”莫嘉娜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胡说八道，我是认真的。说真的，就凭刚刚你说的那些，我不认为亚瑟作为国王能做的事情你做不到。”

“那确实，亚瑟一直没我聪明。不过问题是，我并不想要这个位子了好不好！”莫嘉娜按住梅林的肩膀摇起来，此刻只想把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从他脑子里晃出去，梅林觉得再不求饶自己的脑仁子就要飞出来了。

“好啦好啦，我乱说的。我知道，你已经对王位没有兴趣了，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只是当年我做了很多愚蠢的事情，就因为那个什么‘命运’，其实命运的走向说到底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现在我有了再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只想选择你。”

“但是，就在你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尽管我说要帮助你，但我到现在好像什么也没做，甚至连一个倾听者都不是。所以我就想到了王位，那个曾经你最渴望的东西。我真的，很想做点什么。”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真是个大傻子，莫嘉娜腹诽。“那你也不能背叛亚瑟吧。”莫嘉娜故作严肃，想要继续吓唬梅林，“难道你不是要背叛我，就是要背叛他吗？”

“我，我会直接劝他的......”

听到这句话莫嘉娜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梅林才知道自己又在冒傻气了，懊恼地抿着嘴。

“而且，有没有可能，即使是曾经的我，最渴望的东西也并不是王位呢？”莫嘉娜说得很轻，梅林闻言有些发愣。

“按理说对不起我的人是乌瑟，可我却把矛头对准了亚瑟，连我自己也不愿意承认，我内心深处嫉妒的根本不是他的王位，而是他王位继承人这个身份背后的亲情。我很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亲人，所以在莫高斯告诉我我也有资格登上王位之后，我不顾一切地去追求这个位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觉得我坐这个位置会让莫高斯，让唯一愿意给予我亲情的姐姐开心。虽然亚瑟也愿意，但对他的嫉妒让我选择了忽视。”

“而现在的我，更是不想看到他们之间任何一人因为王位而受到伤害，所以我选择了两头周旋，而不是直接挑明。”

“我知道你想弥补我，但有些事，我只能自己承担。”

梅林心下了然，莫嘉娜的坚定和理性让他觉得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不如安静地陪着她。二人默契地听着外面德鲁伊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莫嘉娜恍惚间觉得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也很好。只可惜女巫的本能让她不得不注意到周围的异常，并且敦促着她不断作出反应——

一个影子已经绕着他们的帐篷转了好几圈，全然不似其他德鲁伊人的匆匆而过。

莫嘉娜正想用眼神示意梅林，发现他也看了过来。莫嘉娜突然提高音调：“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相信吗？除了姐姐没有人能帮我登上王位！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姐姐一定会来找我的！”梅林瞬间也配合起来，“就算等到了又能怎么样，亚瑟已经执政多年了！”

帐篷外的影子停了下来，很快彻底消失。

“很拙劣的表演，不是吗？”莫嘉娜苦笑，“我只是在利用姐姐对我的重视，不管听起来多么随意，只要我提出了，姐姐总会重视的。”

“如果莫高斯也能放下执念该有多好。”

“虽然很难，但我想尽力让姐姐放下。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莫嘉娜突然觉得自己此时非常需要一个拥抱，梅林还没反应过来，莫嘉娜的声音已经从自己肩头传来，这让他蹭地脸红了，但也毫不犹豫地紧紧回抱住莫嘉娜。

“奇怪，为什么梅林的身上会有木头的香味。”莫嘉娜安心地把脑袋搁在梅林肩上，闭着眼睛开始思考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拥抱的时间太长，梅林已经逐渐从紧张僵硬变成了松弛，任由莫嘉娜的鼻息在颈间环绕。

事实上他们从未在肢体上如此亲密过，除了莫嘉娜回到城堡那天醉酒后亲了梅林，清醒的时候他们总是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即使是深夜的独处，也仅限于在遇到不好走的地方时互相拉一把而已。于梅林，是心里怀揣着莫嘉娜尚未恢复记忆的负担，极力地克制自己；于莫嘉娜，是隐隐约约感受到梅林不敢轻举妄动的怪异，便也按兵不动，直到——记忆的恢复。过往的一切都被打碎，莫嘉娜艰难地一片片捡起来拼凑着，一度连梅林这个人都不想看到。

然而此刻，他们的亲密却如此自然，就像树木本就该扎根在泥土中，默默地生长着，浸润出难以捕捉却始终萦绕的香气。

“我回来啦！”快要睡着的莫嘉娜被鲁伊莎快乐的声音拉回现实。有那么一瞬间，她害怕梅林会因为鲁伊莎的突然出现而推开自己。但梅林只是不好意思地冲着鲁伊莎笑了笑，缓慢地松开双臂，仍将莫嘉娜虚拥在怀里。

莫嘉娜觉得木质的香气越发浓郁，并且不需要用力嗅闻，光是轻轻呼吸就已经足够扑鼻。

看到这两个人这么淡定，鲁伊莎反而害羞了起来。“我就说你们一定有问题，果然没错，嘿嘿。”

“咳咳，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吗，还等着你明天带我们去玩呢。”莫嘉娜被她感染，一时竟不敢直视梅林，只能迅速转移话题。

“当然有啦。可精彩啦！”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鲁伊莎终于看起来像说的差不多了。莫嘉娜有点后悔问了她这个问题，反正肯定是要被鲁伊莎拉着去实地探访的，为什么不等到了地方再听她说呢！

“明明出去晃悠了半天还这么有活力，这就是年轻人吗？”莫嘉娜内心迷迷糊糊地想着，抬眼一看，梅林也早就小鸡捣蒜一样地时不时机械地点点头，就差直接睡着了。看着他想睡又怕鲁伊莎不开心强撑着听她说话的样子，莫嘉娜倒是减少了几分困意，不由勾起嘴角。

“诶，好香。”随风钻进鼻子里的香气让莫嘉娜彻底清醒了。

“啊，差点忘记说了，晚上我们可以篝火烧烤呢！而且不是每天都有，毕竟打猎不容易。是为了欢迎我们的到来，特意举办的嘿嘿。真的好香啊。”

“那我们别等了呀。”莫嘉娜起身一溜烟跑了出去，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热情的德鲁伊人辟了一块空地架起柴火，场子里早就香气四溢。

“等一下。”莫嘉娜突然有点迟疑。“刚刚不是你跑得最快嘛？”鲁伊莎奔向美味的脚步被拉住，格外不解。“我只是在想，在森林里这样燃起篝火，难道不是很危险吗？为什么大家一点都不在意危险的样子呢。”

“亲爱的莫嘉娜，你的直觉很敏锐。”沃利斯的母亲向他们走来，听到了莫嘉娜的担心，“但是别忘了，我们是谁。”她狡黠地对莫嘉娜眨眨眼。

“你们是...德鲁伊人，血液中流淌着魔法。”莫嘉娜释然地笑了，不再担心，但这个名字叫薇薇安的女子脸上呈现的表情似乎并不认可这个答案。

“我说的是，‘我们’。”

“你说得没错。”莫嘉娜笑了，除了篝火，德鲁伊人的善意也让自己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有你们保护，我就更不担心了，我们快去吧。”鲁伊莎拉着莫嘉娜快步向已经滋滋流油的美味走去，梅林和薇薇安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也并肩跟着她们走向热闹的人群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