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光剧烈、专注地罩住简辽燃时,他也变得圣明而炽烈,那些扭曲的光线将他的轮廓燃烧,仿佛即将消失。
周蓑云一瞬间呼吸失去声音,又在下一秒猛然灌入大量的空气,胸膛膨胀震颤。
他甚至有些不爽,在同一瞬间,与其他人看同一个简辽燃。
简辽燃淡出光,展露真颜,黑色的高领毛衣,外搭暗蓝色刺绣牛仔短外套,手腕与指尖间戴着手套形态的抑制环。今天的气质与平时不同,狂妄之下有半熟不熟的少年气。
电吉他声缓缓流动,简辽燃抬起头,开启专属的solo——
“如果止步能止住所有悲伤,
从现在开始不再往前,就当活完,
可是一句话能平息的,就不是遗憾,
一瞬间能释怀的,就只有爆裂的心脏,
除此之外,漫长,等待,都是常态,
在意别人在意不在意,干什么?
人言可畏我本无罪,
世所不容我容世界,
就当我有磨不碎的金刚不灭心,
想许一个永不沉沦的太阳愿,
做一艘不会腐朽的青春船,
征帆翻滚浪打浪
挣扎蹉跎山过山,
我是风浪也是征服自己的船,
我是黑夜也是照亮自己的光,
我本是星辰,
遥远的人看我也绚烂,
就让我许一个永不沉沦的太阳愿,
世人见我不死璀璨,
也要见我真身不凡
……”
整首歌情绪递进,到最后酣畅淋漓,作为激励选手的主打曲点燃了比赛的开端。
简辽燃任由汗水浸湿下颌,喘气声透过麦克风,撞击着周蓑云的耳膜。
他听见他说:“我期待你们让我眼前一亮。”
他看见灯光再次暗下来,简辽燃从侧台走下来,绕过选手区。
简辽燃停下,周蓑云埋下头,沈竹意也立在禁止带的边缘。
他们说话了吗?现场太吵,周蓑云听不见。
“别紧张,好好表演。”
火燎的燥烈与辛辣气息掠过鼻尖,周蓑云扭头,简辽燃似乎说了这句话,但人已走过去。
这句话是给谁递的?是不是像学生时期,他只是一团告白信传递途中一只无名的好心的手?
侧光下,沈竹意也在看简辽燃的背影,看他钻进化妆棚里。
简辽燃再次出来时,换了一套得体的西装,衬衫扣子开到锁骨下,戴着层层叠叠的项链。
周蓑云注意力已在台上,第一支队伍是唱跳组合“Brave&Baby”,外援拉了一个本地练舞的年轻人,可能因为排舞的时间太紧,五个人跳出了五种风格,多亏混响调得够大,舞台VJ切屏幕切得够快,大众得票很高。
姜随咧嘴:”大家还是喜欢亲切喜庆的,咱们可能不讨喜。”
“能走到哪算哪。”周蓑云看开了。
第二支队伍是《黑桃A》,风格偏硬摇,主唱邓岱的嗓音很浑重,尤其超低音也特别稳,由于整支乐队每个环节都太完整,所以外援只能充当舞台表演的角色——自由乱舞。
主持人公布得票结果,现场观众给票和外援给分都比导师组、网络组要低很多。
邓岱下场之后,严奚今还阴阳怪气了一句:“其实乐队整体表演很震撼,希望下次能取得更多人的喜欢。”
邓岱摔了手带,姜随替他捡起来,丢回给他,跟周蓑云偷笑:“要是我们晋级了,捞一捞他,各方面都挺强。”
周蓑云瞥他,那一眼道尽无奈、无语——谁捞谁啊?我们还能捞人?
第三支是严奚今自己带的选手组合——《满月荆棘》,一支走小清新路线的乐队。
这支乐队与《黑桃A》风格南辕北辙,观众就跟吃了一顿重口火锅,换上清新苏打水,瞬间清醒,得票唰唰唰往上飞,拿下目前全场最高。
第四支是全O组合《OMG》,整首歌由外援写词,他们填曲,所以歌保留爵士特点之余,整体接近仓袈村的生活,朗朗上口,下边观众都能跟着哼——
“晨起背好酸,儿子啊打来电话,挂了电话缓了缓,原来忘了说事啦,我的背好酸,我的背好酸,我的背好酸,不值得再打电话回去,因为他好忙,他好忙……”
《OMG》的得分窜到第三,黑桃A已经一脚踩出了晋级的合格线。
第五支是陈幻带的《黑鲨大殿堂》,全员黑皮衣黑皮裤,表演性质高于演唱实力,观众看个热闹,得票也不低。
第六支是陈幻底下一个小鲜肉,叫卢业威带的主打慢摇的组合《不NANA》,rap了半首歌,剩下半首是DJ搓碟,台下刷惯短视频的对这种节奏不陌生,导师和网络组却听得一脸大肠梗塞,最后凭观众缘,压在《黑桃A》之上,成为倒数第二。
第七支是《西湖断桥上》,歌曲风格融合了民族唱法和戏曲,主唱的音色雌雄莫辨,拿下场上分数第四位。
第八支《反套路乐队》,从视觉效果到服化道都震撼全场,乐队甚至现做了十五套演出服,一首歌的时间,换了十套,以歌舞剧的方式,展现出一个仓袈青年梦中与爱人、双亲、山林之神相会,找到自己古老名字的奇妙故事。
仓袈村的老人对此深有共鸣,每一个仓袈人出生之后都有一个古老的方言名字,传闻人只有三岁前才会记得这个名字,长大后若在梦中迷失方向,只要记起这个名字,就能记得回来的路。
计分之后,反套路乐队全员欢呼,分数乘坐火箭般降落第一,挤下了《满月荆棘》。
周蓑云与姜随在后台听见分数结果,两人对视——排在top1后边,他们惨了。
也能拼了吧。
真正站在台上时,台下每一张仰起的脸其实都模糊不清,再远点的黑山却清晰起伏,让周蓑云跳跃的心脏仿佛有了靠岸。
他与后面木然站立的叶良生对视,对方回避他的眼神。
姜随奏响第一声,鼓与贝斯紧随,键盘切入。
大屏幕播放无声视频,由盘哨在城中生活的片段剪辑而成,风格模仿贾樟柯底层人民写实风。
歌曲名字潦草、粗大,放在中间——《明天将我埋葬》。
周蓑云缓缓启唇——
“假如我明天葬在外边,
空忙一场像出生时不会辩解,
你们会来看我吗?
路途很远,
第一眼看到狼藉的遗物,会不会很丢脸?
别来了,
出走的那天,想过会死在外面,
生活总是诱骗我已经站在岸边,
希望这次它善待我,
让我死在温暖的田野。
不管我明天死在哪里,
空白躯体像出发时没有答案,
你们会怪我吗?
路途很远,
第一眼看到没长大的我,会不会很失望?
岁月总是诱骗我被很多人想念,
希望这次它善待我,
只让你们记得,记得
我死在一座繁华的城市,
那儿鲜花盛放,
那儿黄金万两,
那儿是向往的梦乡。
假如我葬在外边,
带一朵鲜花走吧,
插上出走少年的头上,
告诉他,
有一个人死在一座繁华的城市,
那儿鲜花盛放,
那儿黄金万两,
那儿是向往的梦乡,
然后告诉他,
在被它杀死前,
呐喊,
像要死掉一样呐喊,
啊……”
周蓑云略带嘶哑的唱法,延长的气息将歌与情绪一步步推向高峰,到最后几乎不用技巧,单纯用感情去铺垫高音。
最后一声“啊”,像一个开关,由叶良生打开,倾泻所有压抑许久的痛苦不甘与无望的期盼。
乐器与乐队此时成为叶良生呐喊的一部分,辅助他完成一次公开的自省与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