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狼君 第61章 承诺

“第一个问题，你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

琳琅并不意外这个问题，只是意外自己在这里呆了半年后，已经可以平静的去回忆那两年的事情了。

“我与张之初成婚半年不到，就遭遇了屠城的事情。他们先是搜刮金银，然后凌辱城中女子，最后发卖完女人后打算屠城。”

“张之初为了保护我，死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兄长屠城前恰好去了梅城，梅城也是一片水深火热。管家与李叔在寻找兄长的路上被杀，如今兄长仍无音讯，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她一声叹气：“我曾与兄长说想去兴平看看，他还说以后有机会带我去。最后也只是我一个人来。”

沈骁知道鹿城的男人都被屠杀殆尽，可听到自己熟悉的人的名字，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战场上，周身都是血腥与绝望。

琳琅一字一句平淡的叙述着，后面的内容听着也是同样残忍。

“我还看到了阿玉，还有荣家小姐被欺辱后的尸体，看到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因为张之初药的保护，躲过了鹿城的欺辱，却还是被卖到了陈国幽都，一个叫醉姻楼的烟花地。”

“我负责青楼里最脏，最累的活计。每天起早贪黑的干着，每顿都吃不饱。”她脑海里开始浮现当初干活的样子，“住在柴房里，每天有烧不完的火，洗不完的衣服，还有刷不完的痰桶跟马桶，但我还是庆幸我没有被卖身，没有被强卖笑，没有被迫去取悦那些男人，可因为得罪了客人，还是被送给了王许。”

想着后面事情，她知道不用讲了，便看着沈骁：“万幸在那里遇到了你。”

她自己笑着，却发现沈骁的脸色难看的吓人，整个脸上都是阴霾。

她知道他听了或许会难受，便有意错开话题：“都是过的事，没关系了。”

她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问他：“第二个问题呢？”

沈骁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

“第二个问题。”他望着别处低声问道，“你跟张之初有过孩子吗。”

他不敢想象，若她当初有身孕，那段地狱般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而若她生下了孩子，那孩子现在又在哪里。

“没有。当时我与他约好，要是鹿城能抗过去便打算要孩子的。”

他庆幸她回答了没有。

琳琅对沈骁的这个问题有些意外，想到张之初，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她等着沈骁的第三个问题，却看他一直沉默着，便主动开口：“最后一个问题呢？”

沈骁很怕问最后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直到现在都让他无法释怀。

他避开 她的视线，低声问到：“我没有遵守约定选择了从军，你恨不恨我？”

琳琅没有像刚才那样立即回答，只是沉默的看着沈骁。他问出这个问题后直到现在，都回避着视线。

“沈骁，你先看着我。”

他却第一次逃避了她的眼神。

“沈骁。”她再次叫了他的名字，“你敢问，却不敢看我吗？”

沈骁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她宣泄出来，不管会说什么让他痛苦的话，他都受着，这是他应得的。

可她的眼神，却异常的平静。

“我有恨过你的。”她轻声说着，毫不否认，也与沈骁心里的猜测一样。

“你走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我虽难过却不至于恨你，但城破的时候，我是有恨的。”她轻描淡写的说，“会想要是你在这的话，会不会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会不会张之初就不会死。”

沈骁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悲落的神情终究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可是沈骁。”琳琅突然轻轻握住他的手，“可后面我想通了，你没有任何错。”

她微微一笑：“我恨你，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太绝望了，想把自己遭遇的不公怪罪到别人头上，这样我就会好受一点。”

“所以沈骁，对不起。”她握着他的手，神色动容，“我不该恨你的，你什么错都没有。你不是神，没有奇迹发生，留在鹿城只会是死路一条。”

琳琅站起身，看着他眼里的迷离，俯身与他对视。

“我后面甚至会庆幸你离开了，不用死在那场地狱里。而与你相遇的时候，我更庆幸你的选择。”她神色温柔的看着他，“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我在乎的人活下来了。”

沈骁看着她柔和的眼眸，低下头轻轻握起她的手，用唇在她指尖轻吻了一下。

他抬眼看她，声色有些轻颤：“我答应你一件事情，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已经无法开口对她说对不起了。

她遭遇了苦难，却没有抱怨任何人，没有伤害任何人，甚至还努力宽慰着自己。

他的小姐，从以前到现在，永远都是像光一样。而光，本应应该自由，不该被自己用私欲来困住。

哪怕她说要离开，他也不会阻止了。

“好。”琳琅想了想说，“我明天早上答复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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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骁辗转反侧又是一夜。

随着天色的亮起，心情镇定，却也愈发有些有些不安。

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轻轻扣着门说道：“主子，该起了。”

沈骁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打开了门，看到琳琅站在跟前，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

“主子今日似乎醒的比较早。”她朝他微微一笑，便安排人将洗脸水端上来。

沈骁虽心理忐忑的等她回答，但还是努力维持平日的样子。

琳琅从衣箱里翻出了一件灰色衣衫递给他，然后自己便在外面等着。

沈骁表面一切如常，但穿衣更显仓促了些，琳琅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他衣领没有折好。

她上前把自己颈前的衣领弄平整后，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主子有官职在身，以后出门还是多检查下仪容为好。”

沈骁没心思估计仪容了，只有一句：“你说吧，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琳琅听完，后退几步，冲沈骁端正的屈膝行礼，然后抬起头诚恳的看着他：“沈大人，琳琅想做您府里的管家。”

她想了很久，觉得做管家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她以前在叶宅也管过事情，可也只是随便管下没有用心去学。如今她知道自己每天没什么长进，既然现在是家奴的身份，有了机会就该多跟崔管家好好学学，以后或许也能多个出路。

沈骁微微握紧的手放松了些，心口的焦灼也缓解了很多。

他轻声说道：“南朝倒是少有女管家的。”

兴平虽然是国都，但在这一块也与其他都城没什么区别。

各府宅院都习惯了男性管家执掌府宅的权力，即使有女子管家，一般也多是负责其中某块的管理，接触不了更多的东西。

琳琅知道沈骁自觉对她有亏欠，就算她提出要一大笔钱然后离开这里，他的性子肯定也会同意。可沈骁不欠自己什么，也为自己做的够多了。

既然已经做了家奴，能有机会做管家，就足够了。

想到这些，她再次冲他请求：“沈府家业大，以琳琅目前的程度确实难以管理。琳琅想跟崔管家好好学学，不需要大人再给多余的月例，只求给个学习的机会。”

管家之事看似简单实则事情杂而凌乱，能做好此事者，无一不是人情世故，做事章法，心性上皆磨练出的人，沈府的管家更是如此。

沈骁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

她以前就是闲不下来的人，现在也一样。

琳琅看沈骁没有回复，便又进一步争取着：“琳琅以前过分玩乐，未曾考虑过谋生之路，只觉总会有人庇护。”

她低着头，像一个入府求活的人那样诚恳与真切：“可人生在世路还是需自己走，就像沈大人当年那样，大人定也是知人生路难需靠自己的道理才有了今天。”

沈骁看得出来她的决心，也没有想过要反对，只是没想到小姐会拿自己当例子用自。

“我答应你。”沈骁点点头，“以后你听崔管家安排，好好学吧。管家不是小事，犯了错该罚还是要罚的。”

琳琅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冲他笑着：“谢主子。”

“可有件事，我还是想澄清下。”他朝琳琅走近了一点，“沈骁是粗人，走到今天靠的不是陆娘子提过的大道理。”

琳琅对上他眼里的温柔。

“沈骁有今日，是因为我的主子三番两次救我护我，让我能活下去，也是她给了我读书认字的机会。她是我主子却从不苛待我，是她待我极好才让我有了今天。”

琳琅没觉得自己有他说的那么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所以琳琅。”沈骁第一次这样叫她，声色轻缓，神色温柔，“无需顾忌世人看法，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就像以前你在观兽台上，无视众人冲我大喊那样。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去保护你。

琳琅喜欢他这样的温柔，或许只是因为他想报答，但也依旧令她心里动容。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