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在黎酥云面前萦绕了不过一秒便被风吹散。
她敷衍地挥了挥手,凝着眉,迎上耶松次旦那双饱含笑痕的眼睛。
“你怎么找过来的?”
“问了班长,她们说你在体育场。”
耶松次旦掸落烟灰,长叹一声,“可惜了,要是今晚没缺席,这满地的彩带就是为我们放的了。”
各色的丝带几乎铺满了场馆,不难想象当时的盛况。
黎酥云愣住,随即赞同地说:“你说篮球赛?也是,那金牌说不准还真会落到你们手里。”
“这么看好我们啊?”男生笑言。
“冠军是谁?”
“何少风那队。”
听女生不耐烦地“啧”了声,耶松次旦单手支着头,微眸。
“你不觉得有人在搞鬼吗?”
女生随口而出,“哦,篮球赛能搞什么鬼。”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嗯?我觉得有什么用。”黎酥云偏过头,刻意倾身,对着他的正脸呼出一口白雾,“我有证据吗?”
挨了结实的一团烟,耶松次旦被熏得眼泛泪光,虚虚睁开一条缝睨着她。
“真记仇。”
耶松次旦缓过来,又道:“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才得收集证据,是不是?毕竟你那么记仇,怎么可能任凭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黎酥云斜他一眼,“你说得对。”
她记仇?
不知道是谁因为开学那件事记她记了一个月。
不过,她也确实不打算坐以待毙。
夏夜寂静,凉风卷过残枝烂叶,聚了股秋味儿。
“服了,这些个破事一波接一波,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背锅啊???”易甜舔着手里刚买的甜筒,心中怒气难消,却又无可奈何。
林筱:“气死我了,颠倒黑白的人都给我死!”
二人喋喋不休,楚非乐也不参与,心情低落地走在一旁。
“诶你们……”
原晚菁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及时收了声,她们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紧张地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
走到宿舍门口,她才抬起头,对还在口吐芬芳的两人道:“嘘嘘嘘,先别骂了。”
她踌躇了下,道:“我妈知道这事了。”
林筱:“啥?她咋知道的?”
楚非乐:“老师告诉家长了?!”
易甜:“我靠!我爸妈不会也知道了吧?别啊他们会骂死……”
一阵从兜里传出来的手机铃声截断了她的话。
四个女生怔愣住,对视一眼,不安的情绪在心中逐渐攻城略地,进了宿舍也没了开灯的心思。
易甜掏出手机。
来电人——妈。
“操……不会真知道了吧?什么鬼啊?”
她看着屏幕没有动作,语气里透露出浓浓的烦躁。
“没事没事,你跟你妈说清楚不是我们的问题就行!”原晚菁宽慰道:“我和我妈说了,本来就不是我们的问题,她也没说什么,没事的。”
“那不一样。”易甜有些心慌,“我妈是比较,封建思想的,她根本就不会管什么真相不真相的。”
手心不知不觉中冒了许多汗,在那边打了第二通电话过来时,她按下接听键。
“易甜!你个死娃儿你要爪子吗?老师说你要被劝退啥子意思?你到底想不想读?”
易甜走道阳台,“不是啊妈妈,这件事又不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你自己的学不好好上,被学校赶出来了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
“妈妈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本来就不是我们的错,而且老师已经在查……”
“听你说完个屁!刚开学就被劝退你自己说丢不丢人?老子花那么多钱供你上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个人不要脸老子可丢不起这个脸!”
“………………”
林筱叹了口气,看着蹲在阳台的女孩,“甜甜说过她妈妈封建思想,不好跟她妈谈什么事情,唉呀,我妈可能...也就比她妈好一丢丢吧。”
“叮”
忐忑了好一会儿,楚非乐把手背的肉都掐红了也没能躲过这一劫。
她生无可恋道:“我的青天大老爷,为什么是我爸给我发的消息…”
“怎么了?”林筱问。
“我妈可能还听得进我说的话,我爸很凶……”
“唉宝宝,同情你一秒钟。”说着她自己都笑了,缓解着紧绷的神经,“哇擦,我可能一会儿自己都要被骂,竟然还同情你。”
原晚菁刚想说什么,就听她道:“沃日我这乌鸦嘴,我妈也来电话了。”
“唉。”林筱爬上床,“拜拜,我去挨骂了。”
“……”
宿舍角落里昏暗一片,唯一的光源只有阳台窗外扎根在地上的路灯射进来的寥寥几束微光。
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对她们来说并没有多轻松,每一秒都煎熬。
“你听没听?是不是哑巴了吗不会说话?”
电话传入耳蜗的字字句句易甜都听的清楚,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妈妈的话。
也许只有沉默,不再伤口撒盐,才会让妈妈少几句怨恨。
家人质问的声音频频响起,易甜瞳眸晦暗,犹疑了下,却发现自己依旧难言于口,只觉得心累。
她手中的冰激凌已经化了,冰凉黏腻的液体流到皮肤上。
易甜垂眼看着它慢慢消融,原本建立起来的形状被催毁地面目全非。
-
黎酥云一回来便见她们呆坐在自己位子上,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桌上还摆着五桶泡面。
“怎么了?”
原晚菁趴在桌上,“家长知道了,我还好,但她们...唉,都被骂了一顿。”
撕开泡面盖子,林筱边拆叉子边道:“莫说了,我妈骂完我才来问我怎么回事,真服了,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我也是,我爸妈上来就是一通骂,根本插不上嘴,要不是我姐姐在那边帮我说话,我都没有解释的机会。”楚非乐看向她,眼眶泛着粉,像是刚刚哭过,“酥云,我们也给你泡了一桶。”
“谢谢,快熄灯了,怎么突然泡起泡面了?”黎酥云轻声道。
原晚菁拨弄着叉子,兴致缺缺,“心累,吃点东西补偿一下自己。”
黑暗中,黎酥云唇畔紧抿,指尖紧了紧,丝丝乏力感涌向四肢百骸。
发现有一个位子空着,她问:“甜甜呢?”
林筱指着阳台,“诺,还在挨骂。”
看着女生瘦小的身形缩在墙角边上,与窗外照进来的微光擦肩而过,背影寂寥,仿佛诉说着道不尽的疲惫。
黎酥云有些愣神了。
这本就不是她们的错,帮了别人反被倒打一耙,还得被最亲的人误解叱责,着实可笑。
连接阳台和宿舍的门是两扇玻璃门,易甜拉开门出来,闷闷的拉门声在此刻尤为突兀,引得四人侧眸。
“宝贝,你怎么样?”林筱道。
易甜摇摇头,面色灰暗,眼角还沾着几滴泪珠。
“劳资真的是莫法说了,我废了老大的劲跟我妈解释,结果她竟然说我多管闲事,说我现在就应该以自己的学习为主,别闲的慌去管别人的事。”
“这能叫闲的慌吗??”易甜泪失禁,想起点刚刚的事情就带了些哭腔。
“他爹的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谁乐意啊?不应该怪那些使坏的人吗,我妈一直骂我,老子真是服了,这些学校教书育人教的不就是为一切不公平的事情发声吗?我到底有什么错,一直骂我,要是教出来的学生都怕这怕那,把这些恶**件都当做闲事的话,那教书育人究竟有什么鸟用?”
女生越说情绪越激动,林筱就坐在她旁边,心疼地倾身过去抱住她。
楚非乐搓搓易甜的手,也有些忍不住了,捂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黎酥云看了眼原晚菁,双双感到歇力。
宿舍里易甜楚非乐两个泪失禁,平常还好,出了状况她们最怕的就是这两个哭了。
空气中弥漫着不同泡面混杂的调料味儿,面条泡的膨胀绵软,也不见几人抽出闲心吃上一口。
邓亦窈......
黎酥云神色暗了暗。
眼泪不能白流。
真相得大白,施暴者也得付出代价。
“酥云,你爸妈知道了吗,打电话啥的你都别接,接了就是上赶着找骂。”易甜抹了把眼泪,对她道。
“我爸妈……”黎酥云顿了下,笑道:“好,我不接,让他们自个急去吧。”
她手机没开静音,一路上回来都没有消息和电话,爸爸忙着公司和债款的事,妈妈这时候估计已经带着弟弟妹妹准备睡觉了。
没注意到也好,免得给他们添堵。
黎酥云想,等这些事情解决完了再跟他们说吧。
教学楼,五楼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
“方主任,监控的事需要请求警方帮助吗?那天的事情监控一定录到了,只是后来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弄得提取不出视频了。”邢芸如说。
方午悠悠叹了声,“事情要是传出去对我们学校和十三中的名声都有影响,学校不会让报警的。”
“十三中虽然有口供,但没有证据就不能把学生怎么样。”他补道。
“对了。”邢芸如:“黎酥云刚刚跟我请假,我批了。”
“她请什么假?生病了?”方午诧异道。
“嗯,她说她小时候做了场手术,最近伤口有点疼,明天要去医院复查看看。”
手术?复查?
方午抬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心中无奈。
傻孩子。
邢芸如担忧道:“唉,学生家长也在催促了,要一个结果,可邓亦窈都一口咬定了,监控也没办法,我们能从哪查起?”
“就从邓亦窈开始。”
一道男声蓦然响起,方午掀眸看去,蹙了蹙眉,“现在是闭寝时间,你怎么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