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空之畔 第6章 床单

起床的时候，雷蒙德已经离开。厨房里放着一份做好的三明治，应书蕴草草吃了半个，也出了门。

她先是去市区买了索尼娅爱吃的甜点，又在附近挑了束花。

前段时间的手术很顺利，索尼娅的状态很好。她开心地收过花，表示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对于这个冬天由应书蕴来打理木屋的事，索尼娅非常兴奋。

“来看极光的中国游客一年比一年多，Yun，你再适合不过了，谢谢你帮忙。”

索尼娅那本凌厉高挺的面部线条因为热情分外柔和，虽然在修养期，语调依然高昂。

应书蕴待了几年也没太习惯美国人夸张外溢的表达方式，此刻也只好含蓄地笑着点头。

“我会尽力的。”

索尼娅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偶尔偷懒也没关系哦，你也是来度假的。”说着还对雷蒙德俏皮地眨了下眼。

“是的。索尼娅说得对。”雷蒙德把花束放进花瓶，笑着点头。

到了午饭时刻，应书蕴起身离开。

*

优那的店没有选在美食广场，而是坐落于社区，像是社区食堂。

当初选址的诉求是离家近，随时可以回家休息，应书蕴感叹这确实很优那，随心所欲。

好在她和小松做饭有一手，口碑不错。

刚停好车，往门口走。店门就被从内推开，疾跑的优那和应书蕴撞了个满怀。

“Yun，你来啦！太好了，”优那扶住踉跄的应书蕴，对着店里叫，“小松，Yun来了，让她帮帮忙。”

也不顾应书蕴茫然的样子，一把摘下印着七宝纹的蓝色围裙，塞到对方手里。

应书蕴看着跑远的背影，无奈推门进了店。

“好久不见，Yun。”小松边煮面边笑。

应书蕴扬了扬围裙，假装生气问：“这怎么回事？这么招待朋友的？”

“家里的牛奶都过期几天了，优那非说没关系，肚子闹腾了一上午，刚才实在忍不住了说要回家。”

小松又双手合掌，低头恳切道，“拜托，等会给你做特制的炸鸡块。”

现在正是午饭点，靠小松一个人下厨送餐又收银实在艰巨。应书蕴含笑点头，脱下外套挂好，又认真系上围裙。

好在他们店不大，经营的还是简餐不需要太多服务，不然她也爱莫能助。

很快就有几个顾客进来，应书蕴忙拿起点餐本和笔走了过去。简单记下后，刚拿给小松，小松就从窗口递过来餐盘。

“一号桌，靠门口那个。”

门口有一个面朝室外的两人位，靠墙坐着一个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的男人。

应书蕴小心翼翼端着餐盘往门口走，盘里放着一盘热腾腾的牛肉咖喱饭，一小碗生菜沙拉，大虾天妇罗和味增汤。

在把餐盘放到桌上之时，食物泛起的香气勾起了她的食欲，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下。

许获的脸隐在帽檐里，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低笑。

应书蕴到门口的时候，他就认出了是昨天的姑娘。她今天穿得严严实实，灰色的格子围巾裹住了半张脸，戴着黑框眼镜很是素净。

饿着肚子就来帮工啊，真惨。

应书蕴本就尴尬，听到这声笑更是窘迫。她把餐盘放好，匆忙说了声您的餐好了，慢慢吃，低头转身快步往后厨走。

找小松要了点小吃垫垫，这才继续忙活起来。

“一共49.8，您确认一下。”小松撕下打印的小票递给眼前的年轻男孩。

许获看了眼，掏出黑色皮夹，抽出三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小松正准备抽出一张，就听到对方说：“多的是小费，给服务员。”

小松望了眼在后厨整理的应书蕴，虽然惊讶还是道谢收了下来。

有钱，任性。这还是应书蕴教他们的。

优那回来的时候，店里的顾客只剩稀疏两桌。小松快速做了点吃的，三个人围坐吃了起来。

“啊，舒服。刚才人都要虚脱了。”优那喝着味增汤感叹。

小松嗔笑：“你倒是舒服了，我和Yun都要忙死了。”

优那一把抱住应书蕴，“太感谢了，Yun。过几天我们就关店，去费尔班克斯跟你一起过圣诞。”

小松点头：“嗯，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帮帮你。”

应书蕴也不客气，“行，到时候我们一起做吃的。”

离开的时候，小松叫住了刚准备上车的应书蕴，递过来四张百元钞票。

“这是干嘛？”应书蕴皱眉。

小松宽慰道：“可不是付工资，这是中午的小费。”

“哪有这么多？”简餐的小费一向是意思意思，中午的客流量不至于有这么多。

“一号桌那个男生，给了两百五，可能就是你说的有钱任性吧。”

小松奋力模仿中文发音却依然怪腔怪调的样子，还是惹笑了应书蕴，当时自己随口开玩笑，他们两非要学。

灰色卫衣男是吧，行，没白笑，只是这数字是什么意思？

应书蕴不跟钱过不去，大方接过，和小松挥手分别。

有他们在的话，这个圣诞和新年应该不会太孤单。

*

雷蒙德和应书蕴很快做好了交接。

至今为止他们的木屋采取的都是邮件预约制，雷蒙德把已有订单打印出来，并把邮箱地址和密码也一起写上。接下来一个月的沟通就靠应书蕴了。

第一批客人三天后到达，应书蕴想提前过去准备。

一大早他们去超市采购了一番物资，等东西码满后备箱，两人在停车场别过。这一趟过去得七八个小时的车程，她不想赶夜路，得尽快出发。

今天的天气不错，蓝得如远眺的海。应书蕴眯了眯眼，上了车。雷蒙德的福特实在够老，听歌还得连数据线。

应书蕴坐在车里挑了一些歌，组了个播放列表，取名为“在路上”。

按下播放键，踩下油门。

城市风景逐渐远去，道路两旁很快被苍茫雪林代替，除了偶尔穿过的大货车，应书蕴如同世界尽头的孤独旅人。

应急车道上，许获把后备箱的雪具一一拿出放在地上，掀开隔板，看着窄小的备胎忍不住低骂一声。

先是订的车没库存，刚才又出现胎压异常的警告，下车一看右后胎果然爆了。这备胎能不能跑到雪场简直是个谜。

他叹了口气，拿出三角警示牌放在车后，正准备回车里打保险电话，一辆老式福特越野减速向自己驶来。车很快熄火停在了身后。

他眯眼看着停在不远处的车，一个裹着长羽绒服的女人推门下来，走近后轻声问自己：“你需要帮忙吗？”

发音很标准，和之前警告的凌厉相比，柔和很多。

许获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倒霉。

他指了指身旁的轮胎道：“爆胎了。”

“要帮忙换备胎吗？”应书蕴瞥了眼后备箱的备胎，忍不住好心建议同胞道，“最好回市区后重新换个全尺寸的。”

“我要去瓦尔迪兹。”见应书蕴好似不认识自己，许获心里微微不爽，语气也因此别扭生硬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让人过目就忘的人。

应书蕴看着散落一地的雪具，心下了然，这是要去楚加奇体验直升机直滑的高端玩家。

她这才仰头认真看了眼身前的年轻男人，身形高瘦，轮廓优越。

浓眉如密林，挺鼻似峻峰。睫毛翕动之间，眼皮褶子里那颗小小的痣，像是坠落的一颗星。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浓烈的五官。

“道路救援估计也挺久。”毕竟是地广人稀的地界，时效性总会差点。只换这个备胎的话，山路可不好走。

应书蕴沉默了会，转身往自己的车走去，很快隐到高大车身后。

正当许获以为她懒得管要离开的时候。应书蕴却低身推着轮胎，从车后走了过来。

全地形的越野轮胎很是厚重，应书蕴放下后，忍不住喘了口气，随即吩咐。

“千斤顶拿出来。”

许获忙从后备箱取出千斤顶递过来。

应书蕴一把接过来，蹲下身摸了摸底盘，把千斤顶支好，迅速升起，又利落地取下爆胎。

整个流程行云流水，许获惊讶她瘦弱的身体竟有如此大的能量，一时如被夺舍般怔住。

等应书蕴示意他一起搬新胎时，他才如梦初醒般赶紧伸手，心里怒骂自己怎么让女生干体力活。

两人合力安上新胎后，许获转身看向身旁的人。因为费力，她白皙的脸颊微红，额头出了细密的汗。

许获突然好奇：“你要去哪？”

没头没尾的问题让应书蕴一愣，“费尔班克斯。”

“你这一路也挺长的，胎给我你怎么办？”

原来是担心这个，应书蕴卸下防备道：“车底还有一个。”

许获放下心来，从口袋里取出钱夹，也没仔细数，拿出一叠百元钞递到对方手里。

“你很有钱吗？”应书蕴皱眉，换个胎远不到这个钱，而且等保险的话更不需要花费，有钱人的时间真宝贵。

是挺有钱的，家里有。许获轻笑道：“辛苦费。”

“没那么辛苦。”应书蕴低头数了几张塞进口袋，把剩下的递给对方。

许获只好接过。

*

不一会，天色又暗沉几分。应书蕴抬头看向远处，阳光被云层遮蔽，阴阴压过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得赶紧出发了。

见对方头也不回地离开，许获忽然有点不甘心，注视那背影开口道。

“你经常拿枪指着别人吗？”

应书蕴疑惑转身，迷茫地看了看对方，黑色冲锋衣本来寻常，此时却勾起那场艳丽日落。

“抱歉，我那天没戴眼镜看不清，以为你的脚架是枪。”

“没关系。”许获并非想讨个道歉，他只是想让对方记住自己，却词穷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应书蕴却早已转身上了车。

庞大的老越野车经过自己身旁，过高的底盘显得女人高高在上，她没有分给男人一丝眼神，只是目视前方随口丢下一句“注意安全”。

加速疾驰远去。

茫茫雪林中，许获看着那车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身前身后，俱是孤寂延长的道路。

大雪在这时，飘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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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备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