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疾风一样窜了出去,薛长山顿时大怒,唤出一把银光湛湛的长枪,抡圆了膀子就朝飞舟投掷而来。
长枪破风飞驰,携着汹涌的戾气转瞬极致,一头扎入了透明柔韧的禁制之中。
莹白光芒大盛,薄薄的屏障壁深深凹陷。长枪仿佛有意识般不甘被拦飞速旋转,火星四溅,好似下一刻就要撕裂屏障钻进来。
“不好!”
李明光面色骤变顿时加大了灵力灌注,禁制上辉光闪了又闪与长枪相持不下,谁也奈何不得谁。
飞舟速度不减,薛长山掷出长枪后踩着飞剑就追赶过来,一面追一面紧锣密鼓地施展各种术法攻击。一时间红光漫天云霞蒸腾,小小的飞舟如穿梭在暴风骤雨里的无根飘屏摇摇晃晃。
到底是受过重创,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下李明光支撑得十分辛苦,面色已与禁制上的辉光一样开始逐渐灰败。
他唇色发青,丝丝缕缕的纹路与难看的褐色斑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刻上他的脸颊与手背,原本笔直的背脊越渐佝偻,只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又似老了五岁不止。
这种情形并非受伤脱力,而是——生机流失正在凋零。
“前辈!”桃苏瞳孔猛缩,看得心头大震。
李明光虽是出手救了她和狗儿,但她先前一直怀疑他别有目的,可这一刻心中却是迟疑了。
她暴露在外的不过一个水灵根而已,水灵根的炉鼎虽然不多,却也并非难找,为了这样的她,当真值得李明光赌上寿元吗?
且薛长山的目标一直都是她而非狗儿,若他只是为了狗儿的玲珑剑心,只要将她交出去便是,根本犯不着这样拼命。
但倘若不是别有目的呢?倘若那李明光就是真心相救,就是为了他们而不惜损耗自身呢?
她狠狠咬了咬唇,迅速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瓶补灵丹。
瓶中的丹药正是她给自己准备的百分百无杂质的灵丹,虽然知道用不入流的丹药给一个金丹修士补灵不过是聊胜于,但有点总好过一点都没有吧。
桃苏想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瓶中的五粒丹药一股脑儿的都灌进了李明光口中。
李明光此时正专心致志操控着禁制,全力抵挡薛长山的攻击,全没注意到桃苏的突然袭击。等反应过来时,那几颗圆溜溜的丹药早已下肚了。
震惊之下他脱力地踉跄了两步,然而手却始终没有离开舵盘。
“丫头,你……唉……”他泄气般叹了一声,“这关键时刻,你捣的什么乱啊。”
桃苏懵逼:啊?
李明光喃喃,“完了完了,小一若再不来,便只能给我老头子收尸了。”
“不至于吧。”桃苏大惊,“我只是喂了几颗丹药而已。”
李明光苦笑,“骗你做什么?先前便与你说我中过一种奇毒,食物与丹药里的杂质都是那种毒物的养料。所以于普通人来说大补的灵丹,到了我这里便是要命的催命符。”
桃苏:“那您上回还让我请吃饭!”
这和想死却没胆自杀,在公路上随便捞个倒霉鬼撞上去又有什么区别。
她无语,“真是作孽了。”
李明光却笑,“那不是因为我馋得厉害吗?普通的咱又不敢吃,在家徒弟还管得严,我也只能出来打打野食,吃点毒性低的火灼金鳞云甜甜嘴了。”
桃苏听罢面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异色,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到底没出声,只脑中思绪翻飞不住权衡。
“唉,这大概就是命吧……”
李明光叹息着摇了摇头,都已经做好了五脏六腑马上就要燃起剧痛的准备,然而等了又等,却只等来了一缕细细小小令经脉十分舒服的热流。
哎?怎么回事?
他疑惑不解,目光不由自主对上桃苏圆溜溜的眼睛,怔愣片刻后忽然茅塞顿开。
刚才的丹药!
他顿时急切起来,磕磕巴巴道:“丫……丫头!你方才喂我的是什么丹药?”
桃苏:“就……不入品的补灵丹。”
李明光:“还有吗?再给一颗尝尝。”
桃苏:“好。”
她默默掏出一粒又喂给他。
这一回李明光没再囫囵吞枣,而是收敛神识细细内观细细分辨。片刻后他倏然睁眼,盯着桃苏眸光湛湛。
“嗨呀,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呀。”
他一张老脸笑得十分灿烂,神情里更是隐有几分期盼,“丫头,还有没有?不拘什么丹药,只要是这种……嗯,这种的就都给我吧。正逃命呢,你可不能小气。”
桃苏自然明白他说的是哪种丹药,于是点点头一口气摸了十来瓶出来。李明光意味深长地扫她一眼,抬手就将那十来瓶药都拿了过去。
他服药如牛饮,拔了塞子只管仰头往肚子里灌。
然而这些丹药终究是品阶太低,对一个金丹修士来说确实是杯水车薪。飞舟的速度慢了下来,禁制也摇摇欲坠濒临破裂。
桃苏眸光沉沉看了看外头的薛长山,抬手就将懵懵懂懂的狗儿拉起来推到李明光身边。
“前辈,我弟弟就先托付给您了,若有幸能逃出生天,我定去元一剑宗拜会。”
李明光挑眉,“你舍得将他给我?”
桃苏点点头。
如今这情况已经由不得她不答应了,若是可以,她当然希望狗儿能一直跟在她身边。
只还不待她回答,狗儿一双大手就死死抓了她。
“桃桃!”他眼中有惊惶闪过,“别丢下我。”
桃苏强硬地掰开他,疾言厉色,“你听话,先跟着李前辈去,到元一剑宗等我。”
“我不!”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但狗儿却不配合,他倔脾气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我这就去杀了他。”他说着抄起剑就往外冲,快得桃苏都没拉住,却被那道闪着暗淡辉光的透明禁制挡住了去路。
“打开!”他看向李明光一脸不善,模样凶狠得就像即将出笼猎食的老虎,然而下一刻凌人的杀气就被桃苏狠狠甩在他头上的**兜给打没了。
“桃桃。”狗儿耷拉着一双眼,委委屈屈缩着脖子,“你打我?”
“谁让你不听话?现在是任性的时候吗?”
狗儿盯着冷脸的桃苏不说话,一双星眸里水光渐渐汇集。
桃桃她不要他了,还……还动手打他。
“呜呜呜……”狗儿越想越伤心,不自觉眼泪汪汪地抽泣起来。
他一哭,桃苏立时头皮发麻,心中暗道不好。千算万算,没料狗儿竟在这个时候当着李明光的面出了纰漏。
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哭得委屈巴巴似个孩童,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常。
桃苏被他哭得心乱,还在想着怎么遮掩,李明光已经心疼上了。
“哎哎哎!这小子怎么还哭上了呢?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罢罢罢,别哭了,有你老子在,这丫头谁也带不走。”
桃苏惊讶,“前辈您可是有什么打算?”
李明光,“没什么打算。我老头子经不住折腾,再往下走怕是一会儿就要死给你们看。”
他眸光慈爱地看向狗儿,“新得的徒弟还没捂热乎呢,就这么一命呜呼多不划算,处理这种烂摊子小一最擅长了。走吧,咱们先下去,他也应该快到了。”
李明光语毕,操控着飞舟就往下冲,落地的瞬间收起飞舟的同时祭出一口雪白大钟将三人齐齐罩住。
薛长山慢了一步,气得在外破口大骂,对着大钟就是一顿猛攻。
大钟应该是件自主防御性法器,不摇不晃不动如山,更不用李明光再舍力操控,三人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之机。
李明光耗费极大,本就身体孱弱,祭出大钟以后便只剩下倒地喘息的力气了。桃苏见状赶紧将最后几瓶无杂质的丹药取出来,也不管是补灵的还是祛毒的,通通一股脑儿喂给了他。
好半晌,面色灰败的干瘦老头儿才撑着地慢慢坐起身来。
桃苏见他虚弱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死过去心中愧疚难安,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前辈,我有一渡气之法,虽然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但或许会让您舒服一点。”
李明光摇摇头,嗓音低哑,“不用了,咳咳……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见桃苏眉头锁得死紧,又道:“放心,死不了。我还得留着命教导我徒弟呢……”他目光移向此时执剑守在他们身边浑身杀气冲天的狗儿,露出了满意的笑,“话说,他叫什么来着?”
桃苏想也没想张口就答:“狗儿。”
李明光一噎,“我说的是正名。”
桃苏不知为何下意识不想让人知道“云遂”这个名字,便摇了摇头,“没取。”
李明光叹了一声,“罢了,等去宗门剑冢取剑以后,他便有正名了。”
“咦?”桃苏好奇道,“这是为何?”
李明光:“我元一剑宗弟子皆是人剑同名,狗儿既无正名,那么剑名即他名,所以取了剑他就有名字了。”
桃苏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对上李明光她欲言又止,踌躇半晌还是开口道:“您既然跟了我们多时,应该知道狗儿他……”
“他脑子不好使对吧。”李明光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打紧的。天生剑心之人可遇而不可求,生来便该拿剑,对剑之一道的悟性早已刻在了骨髓里。
他学剑凭的是本能,就算脑子缺根弦儿也没甚大碍,你就放心吧。再说习剑之人多耿直,都是些一根筋的愣货,心眼儿多的那种才是剑修中的稀罕物。”
比如他家小一,浑身上下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都打不住,是一堆糙汉子里的精细人儿。他还未出事前,就已经将乾阳峰交给他来打理了。
想起大徒弟,李明光心里没来由地就是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