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桃苏收拾完从盥洗房里出来,圆桌上已经摆满了样式精致的菜肴。
蔺珣就坐在桌边,显然是在等她。
“小猫儿,过来。”他一冲她招手,桃苏心中立刻就窜起想要快步扑入他怀中的冲动。
只是脚步微顿的间隙,胸中幽蓝的烈火熊熊燃起,蛊虫惊恐瑟缩冲动骤然淡去。
整个过程只须臾便结束了,想要亲近男人的感觉尤在,却再也不能影响她的心智。桃苏心情大好,不由得扬起一抹甜笑。
食物的香气弥散在屋中,勾得人饥肠辘辘,她再不迟疑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刚洗完澡的桃苏披散着一头半干的浓密长发,圆眼睛湿漉漉的显得特别温软。没了浑身尖刺冷漠以对的模样,乖巧得仿佛换了个人。
蔺珣看着心情大好,面上却犹自不显,镇定自若地为她介绍起桌上的菜式来,“不知你喜欢什么,我便让人捡了各地的名菜来做。这些都是碧梧园厨房里的拿手菜,你尝尝看……”
他夹了一筷子清淡的玉兰片放到她碗中,“喜忌都可告诉碧竹,介时再让她专门替你理个菜谱,每日清早差了人去厨房里点便可。”
见桃苏乖乖点头,他不再多说,“那就动筷吧。”
蔺珣兀自开吃,而侍女们都远远站着并不过来布菜,桃苏偷偷扫了一眼,只当不懂埋头吃饭。
先时她还装矜持,待到后来就真的顾不上一旁的男人了。无他,碧梧园的厨子手艺实在是好,饶她不是个贪嘴的,也忍不住多吃了半碗。
一顿饭安安静静就吃完了。
饭毕,侍女们流水一样撤走了桌上的杯盘碗碟,桃苏见状也趁势起身准备告辞,哪知退走的侍女太有眼力见,出门时竟手快地拉上了房门。
屋中霎时寂静,桃苏的感官不知怎地突然就敏锐起来。
蔺珣身量高大,即使坐着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他身上热意鼓噪,带着那股悠长厚重的气息迅速包裹了过来,没来由的叫人觉得空间逼仄。
即便不看,她也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停留在自己身上。方才吃饭时那股端方的君子之风已然褪去,唯剩下了一种赤/裸又灼热的微妙。
桃苏脑中当即就浮起饱暖思X欲这句话来,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呵!才刚吃过,这厮脑子里的浑水就开始乱搅,也不怕运动量过大吐出来。
她没敢乱动,只盯着自己纤细洁白的手指发呆,实际上心里已经紧张到脚趾抠地了。
要是这个狗男人现在就要对她不轨怎么办?她能反抗吗?反抗到什么程度才不会惹恼他,才能保证不暴露蛊虫已被她控制住的事实?
啧,真难搞,她杀个人都比应付这种情况容易。
微垂的眼皮下,桃苏灵动的眸子无措的转动着,正挖空了心思去想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时手指忽然就被人紧紧攥住了。
她轻轻一抖反射性就要抽走,但理智却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顺从地任由那只火热的手将她牵走。
男人手掌厚实宽大,热得仿佛握了一团火。
桃苏只沉默了片刻就调整好了表情抬起头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就非要我不可?我不过就是个资质算不上好的普通修士。”
蔺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翻来覆去捏着掌中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把玩。神情散漫,目光专注,仿佛孩童得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不仅用指腹寸寸丈量,还举到鼻端准备细嗅。
桃苏被他那种堪称爱不释手的举动弄得浑身发毛,还不待他鼻子凑近便忍不住猛然抽手。
“别动!”他一把捏紧她的腕子,仿佛一只忽然被人抢了食的恶犬。对视的那一眼目光分外凶狠摄人,却在触及到桃苏眼中明显的惊惶时才稍稍敛了敛神色。
“对不住,蛊虫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他抓着她的手微微低头,鼻端轻触到她掌心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喟叹,“……你别怕……我知晓分寸……”
那样子迷恋又狂热,看得桃苏汗毛倒竖,头皮炸裂,叫她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吞错了蛊。
但蔺江蔺崇那般精明,这种乌龙又怎么可能发生?
温热沉重的吐息在指缝间来回游移,仿佛一根顽皮的羽毛,所过之处无不泛起阵阵痒意。
桃苏偷偷觑着他看,心道这狗男人别不是丁老怪转世的吧!弄得跟个变态似的她怎么可能不怕?
宿在胸腔里的子蛊感觉到了母蛊的主动靠近,在小小的火焰牢笼里疯狂地扭动着,即便有玄清真焰的阻隔,她所有的感官依然不自觉地集中到了那只手上。
温热的吐息带着抓心挠肝的痒意来来回回乱窜,她胸中悸动不已,脑子却清醒地厌恶着。桃苏坐立不安干脆别过头不看,可手被人捏着玩儿,胸口那股郁气便越堆越高,叫她直恨不得立刻就跳起来锤爆他的狗头,但理智却死死压制着她不得动弹,如同受刑。
啊啊啊!麻蛋!麻蛋!
心里的小人儿胡乱薅着发麻的头皮疯狂尖叫,这只手他妈的不能要了!
不受控的感觉在身体里乱窜,桃苏眸子里渐渐泛起了氤氲的雾气,不经意间与男人专注深沉的眸子碰上,立刻就像只受尽了惊吓的小鹿般瑟缩着闪躲开去。
蔺珣闭眼轻叹了声,转而将脸颊贴在她掌心里重重蹭了蹭。
半晌后,终是恋恋不舍地放开来。
却是一坐正,就收回了所有的情绪,重新变作了举止有礼的君子,仿佛刚才那个拉着她的手像个变态一样嗅闻的人根本不是他。
“对不住,刚刚是我失态了。不过这只是母蛊融合宿主时一点小小副作用,以后应该就不会如此了。”
“当真?”桃苏沉着脸看他,“我能相信你?”
“果实酝酿得越久,享用时才会越美味,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且不说无媒苟合于你来说是一种羞辱,于我来说也一样。所以……”他勾唇淡淡一笑,“你尽可信我。”
这番说辞叫桃苏悬着的心缓缓放下,再看他时觉得这个男人也并非不通情理不可救药。也许……大概……应该还能再捞一捞,虽然他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她很是唾弃。
“漂亮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你为什么非要我不可?像你这样家世的男人身边应该并不缺长得好的女子吧?”
“是不缺,”蔺珣喉头滚了滚,提壶先倒了杯茶推给她,再给自己满上,“可她们都不是你。”
“我?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蔺珣摇头,“除了长得好,好似也并无太特别之处。”
“那你为何非要揪着我不放?”桃苏微恼,“还有我现在是很认真地在与你探讨。”
“嗯,我的话也并非儿戏。”蔺珣低头浅浅啄了一口杯中茶水,“若说我其实也不知为何非你不可,你信吗?”
“不信!”桃苏斩钉截铁,“若一见便生情,那也不过是见色起意。偏我又不似寻常女子对你趋之若鹜……”
“呵!”蔺珣冷冷呲笑出声,“我并不爱好看人冷脸的下贱把戏,我要你就只是因为我想,仅此而已,跟你对着我是哭还是笑都没有任何关系。”
他放下手中茶杯转头看她,“既然我说了实话你不信,那又何必再问?就当你我缘分天定,以后安安心心留下便好。还有,我是宠你,却并不代表你就能肆意妄为到我头上来撒野。”
他微抬下颌,面色不善地垂眸去看桃苏放在膝盖上蜷着的双手,“爪子要好好藏起来,惹我生气的下场你恐怕承担不起。”
“碧竹。”他说罢扭头高声唤人。
“婢子在。”外面的碧竹忙推门进来,站到桌前听吩咐。
蔺珣面色冷肃,“送桃姑娘回去。”
碧竹一福身,“是。”
得,绕了一圈竟又给她绕回了原点,说了半天等于什么也没说,她都不知哪里惹着他了。
算了。
桃苏想与他好生沟通的心思彻底歇了,从善如流跟着碧竹就往外走。
行至门边时忽又听男人道:“好好休息,过几日我带你去荣善堂拜见母亲。”
嗓音温和了许多,已不见方才凶恶模样。这样阴晴不定,堪比山里天气的脾性简直叫桃苏摸不清。她头也没回,迈开腿毫不犹豫地跨出门去。
之后的几日蔺珣没再出现,桃苏乐得清闲巴不得他不来,关在房间里一门心思入定修炼。相府的侍女们知晓分寸并不前来打扰,只在她有需要时才会奉上吃食,日子过得神仙不换,唯有寄宿在心脉里的那只子蛊时不时跳出来捣乱。好在玄清真焰给力,尚能压制住它。
桃苏的清闲日子并未持续多久,到了第五日一早,舒芳阁的大丫头碧荷便领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敲开了她的房门。
“姑娘安好,这是府里管制衣的李妈妈,公子吩咐了过来替您量身的。说是过些天要带您去见夫人,怕没有合身的衣裙失了礼数。”
桃苏虽不悦入定被人打断,却到底不好迁怒旁人,起身听话地张开手臂任由李妈妈量身。
李妈妈是个圆团脸的妇人,长了一双弯弯的笑眼十分和气。她一边拿了软尺仔仔细细给桃苏量身,一边笑着与她寒暄,“姑娘肤白,身段儿也纤秾合度,想来什么颜色的布匹都压得住。这样的好颜色,夫人见了定然欢喜。”
见这李妈妈能说会道又主动寒暄,桃苏心中微微一动。
说起来她到此已经好几天了,对周围的情况却还知之甚少。只因这簪缨世族出来的侍女们极有分寸,个个都似锯嘴的葫芦,任凭桃苏如何打听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会漏。她本还在想着再找谁打听打听,这现成的人选忽然就送上门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和狗儿还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若是摸不清蔺家的门道,以后行事难免受掣肘。蔺家不比罗家平静,就怕两眼一抹黑吃个大亏,事关她与狗儿的出逃计划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所以即便知晓探听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来,她也少不得要多问一问。
“经李妈妈这么一说我倒是忽然想起来,我来了这许多天也无人与我说起过府中的情况。过两日就要去见夫人了,若是犯了忌讳可怎么好?妈妈你是府中的老人,可愿提点我两句?”
“你想知道为何不亲自来问我?”
明朗若朝阳般的嗓音骤然响起,桃苏一回头就与蔺珣那双闪着细碎幽光的眸子对上,“我不比一个仆妇知道得多?”
说话间人已是大步跨进门槛,身后跟着的小厮侍女个个手上皆不落空,捧匣抬箱,顷刻就站了满屋。
桃苏早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心脏就狂乱地鼓动起来,难得的她没有动用玄清真焰去压制,反而遂了蛊虫的意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她眸中生光巧笑倩兮,仿佛盼了他许久,那一刻脸上毫不作伪的惊喜分外动人。
蔺珣眉梢微挑,很自然地牵起了桃苏的手将她往那堆锦绣华光的物什跟前带,“我挑了些东西给你,过来看看。”
她一眼快速扫过,只觉得珠光宝气十分绚烂。很华丽,却远比不上妄殊阁楼中怜珠闺房里的那些。顿时兴致缺缺,只想赶紧从他口中掏消息,便随意指了几匹布料交给李妈妈,就叫人撤下去了。
她的配合叫他满意,等屋中人散尽,才大方笑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