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只有蓝二公子一个人出来用早餐,江澄很习惯,毕竟这个时间魏婴一向还在睡觉,从以前就是这样。结果,连中饭也是这两人共享的,江澄瞪着蓝湛,“你也太宠他了吧,都这个时辰了,他平时在云深不知处也是这么睡懒觉的?你家蓝先生是怎么容忍下来的?”
“也是偶尔,偶尔。”蓝湛的眼睛盯着眼前的饭菜,就是不敢看江澄,他比谁都清楚魏婴为什么这个点还在睡懒觉。
下午的时候终于能看见魏婴的身影了,江澄到嘴边的斥责还是被他自己咽下去,算了算了,他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别人既然没意见,自己何必多事呢?看着魏婴在演武场教弟子们射箭,江澄招来仆役,让他们去准备酿造荷风酒的原材料。果然,两个时辰后,魏婴把江澄拖着一起去酿酒了。
忙乎完一阵子,魏婴问江澄,“其实也不用非要相亲啊,你舅家眉山虞氏也是门当户对,你不是有好几个表妹吗?你去提亲,他们一定愿意的。”
“免了,我又不是真的找不到人,连着两次都娶同一家族的姑娘,我云梦江氏丢不起这人。”江澄拒绝的义正言辞,其实魏婴不是很了解这些世家大族的一些隐形规矩,连续两代娶同一家族的姑娘进门可以,但是担任宗门主母在世家大族是禁忌,一来外戚容易做大,二来外人会笑话这家男人不优秀,娶不到娘子才会从母亲的家族这边讨人情撑面子。所以,江澄这么好面子的人,当然不愿意娶虞氏女子。
“呃,你该不会还记着小时候的事吧?”魏婴看着江澄有点不好意思,他其实就是当事人,只是他真的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哼,”江澄一声冷哼,他当然知道魏婴不在乎,但他就是在乎,就是小心眼,他恨铁不成钢的白了魏婴一眼,“你这人,她们那样欺负你,你,你可是我云梦江氏的大弟子,你给我立起来啊!”
“哎呀哎呀,”魏婴笑得见牙不见眼,“小时候的玩闹而已。再说了,你当时一把把我护在身后,后来还被虞夫人罚跪祠堂,就这样你还不认错,有你这样的兄弟,我就足够啦。”
江澄红着脸瞪了魏婴一眼,不得不说,魏婴这么一说,他心里真的很舒服。两个人都想起当年,那时魏婴才进莲花坞一年多,和江澄的关系虽说比刚来的时候好,但也没好到哪里。那年秋天,眉山虞氏的几个江澄年龄相仿的表兄弟姐妹照例来莲花坞小住,江澄那段时间天天开心的不得了,每天和他们一起玩得练功都快顾不上了。直到有一天来找他们玩的江澄发现,魏婴被虞氏这些表兄弟姐妹堵在后院的一处无人的院子里,这些在江澄面前热情洋溢的表亲们,在魏婴面前完全是另一番模样。言语尖酸刻薄,甚至对着魏婴推推搡搡的,魏婴倒是沉默寡言,只是一直试图从包围圈里钻出来。但是次次都被推回去,被虞氏的一群人围在那里肆意欺负。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江澄愤怒的冲进去,将魏婴挡在自己身后。
看到江澄,其中一些小孩瑟缩一下,而几个更大的则一脸不解,“江晚吟你搞什么?你知道你身后那个臭小子是谁吗?你知道三姨因为他被仙门百家怎么嘲笑吗?你护着他做什么?快点让开。”
“你们混蛋,他是我莲花坞的大弟子魏婴魏无羡,你们欺负他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我莲花坞。在我家的地盘欺负我家的人,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吗?”江澄怒发冲冠,要不是魏婴在他身后紧紧拉着他的衣服,他都想冲上前打人了。
事情最后的结果是,江澄和眉山虞氏的那些小孩彻底闹翻,江澄更是发誓,他们一日不向魏婴道歉,一日便于他们不相往来。虞夫人后来肯定也知道此事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从那天起,她再没邀请过虞氏的孩子来莲花坞,虽然她对魏婴总没个好脸色,但是魏婴知道在这件事上,虞夫人用行动支持江澄。
这么多年过去,魏婴早把当年那些人和事抛到脑后,其实在江澄冲出来把他护在身后的时候起,他就已经觉得无所谓了。但江澄这么多年和眉山虞氏一直只是表面上的客套,虞夫人和师姐不在后,只是年节时会送点东西过去。听说虞氏也有撮合自家女孩给江澄的意思,但是江澄几次找借口就是不去眉山,人家也就放下心思了。
所以,“江澄,你就你舅舅家这些长辈了,就算以后不联姻,关系还是要好好……”魏婴想从中劝和,他真的觉得江澄一个人太辛苦。可是话才说道一半就被打断,江澄很认真的摇摇头,魏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说说你吧,这次回来能住几天?”江澄已经自觉不自觉的把莲花坞定义为魏婴的娘家,没办法,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他真的看不了两个大男人当他面秀恩爱,所以他格外佩服蓝宗主和蓝先生,这两人好涵养啊,经常在一边微笑的看着,而不是象他一样只是手痒想抽人。
魏婴嘿嘿一笑,一胳膊拐上江澄的脖子,没个正形的把全身力量压过去,江澄自小也习惯这样的魏婴,习以为常的任由他放肆。“反正最近没什么事,我还不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又不会赶我走的。”魏婴回答的非常自信,江澄倒是瞪他一眼,但还真的就默认下来。只是分配给他教习弟子射箭的工作,魏婴雀跃着一口应下来。
蓝湛每日在院子里处理仙督的工作,魏婴领着弟子们好好学习,江澄可以集中精力处理莲花坞的事务。三人各司其职,倒也互不干扰,一时相处起来也和谐和睦,至少江澄跟蓝忘机保持距离,礼貌来往,魏婴也就很满足了。
这天,莲花坞附近的镇民来求助,莲花湖里有水祟,已经沉了好几条船,也有两三个渔民消失好几天没有消息了。魏婴自告奋勇带着几名弟子去处理此事,蓝湛正好有事走不开,江澄想了想,还是自己跟着一起去了。
这天出发的时候是七个人,回来的只有六个人,江澄没有回来。
魏婴一回来就拉上蓝湛转身就走,蓝湛连问都没问,完全配合。两人用最快速度返回莲花湖,湖面上水波平静,微风徐徐,莲花凋残,荷叶泛泛,一幅夏末的风情,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区别。魏婴和江澄也是这么觉着的,莲花坞的一众人等都下到湖里,上上下下、来来往往几个回合。调查到天色渐晚,魏婴觉得今天估计是要无功而返,招呼众人先回去。这才发现和他们一起下到湖里的江澄没有踪迹,更可怕的是,江澄具体何时失踪的,根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魏婴稳着所有人先回莲花坞,这会儿带着蓝湛出来,他在蓝湛面前才放下所有的伪装,还准备一个猛子扎进湖里,被蓝湛坚决拦下来了。
魏婴想发火,想大吼,想对蓝湛肆意发飙,蓝湛只是紧紧抓着他,魏婴几次挣脱未遂后,终于泄掉全身的气力,双腿颤抖连站都站立不住,他拉着蓝湛的衣袖不停的说话,“怎么办?江澄没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去面对江叔叔、虞夫人和师姐,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一如很多年前在伏魔洞醒来的那一次,魏婴再一次崩溃,这一次,撑住他的人是蓝湛。
蓝湛一纸传讯飞回云深不知处,两个时辰不到的功夫,蓝曦臣亲自带着蓝氏的一众弟子来了。
“阿羡你别急,我们一定会找到江宗主的。”一见面都顾不得久违重逢的喜庆,蓝曦臣自己都没想到他和忘羡二人会在这样的情境下相会,目前当务之急是莲花坞的江宗主,蓝曦臣虽然对他当年对阿羡的态度有微词,但这些年,也不得不承认,他作为莲花坞的江宗主还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蓝湛也握住魏婴颤抖的双手,“你把事情详细说一下,不确定的话,我们先带一部分人回莲花坞,留一半人在这里继续搜索。”
魏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苍白着一张脸点点头。
思追景仪带着一半人留在此地继续搜索,其余人全回到莲花坞。之前回来的弟子也聚集在大厅,大家没有再浪费时间,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交代清楚,距离最后一人看到江澄已经过去将近四个时辰了,此刻,云梦的天色彻底黑下来,连月亮都隐藏到云层后面,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是偌大的莲花坞寂静无声,就算有下人走动也是踮着脚尖小碎步前进,此时的莲花坞,安静的如同一处坟墓。
蓝曦臣看向蓝湛,蓝湛看向魏婴,莲花坞的弟子们看向魏婴,云深不知处的弟子们也看向魏婴,所有的人都看向魏婴。魏婴低着头坐在那里,他摆摆手,找来管家让他安排住宿的事情,然后站起身,从乾坤袋里取出当年师姐给他的那串莲藕吊坠挂到腰际,他对所有人说,“都去休息吧,明日卯时四刻在演武场集合,到时候一起去莲花湖。”
“是,吾等遵命。”莲花坞弟子行礼后退下。
蓝氏的弟子们也跟着退下。
大厅里只留下蓝氏双璧和魏婴。这一夜,灯火通明燃之天亮。蓝氏子弟没有发现江宗主的痕迹,只是找到水祟随手灭掉。结果刚刚破晓的时候莲花坞大门被敲响,莲花湖水域下一个镇子的镇民找上门来,告诉他们一个消息,江宗主昨天漂流到他们那里,此刻还在昏迷中,还请莲花坞派人接他回家。
魏婴和蓝湛带着人马迅速出发,乘船一路漂流向下,一路上魏婴担心这担心那,胡思乱想了一堆,蓝湛都没办法开解他,看到江澄的那一刻魏婴才放下一半的心,带着他回到莲花坞,医师一诊治,得出令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的结论:江宗主呛水昏迷,问题不大,很快会醒。
魏婴握紧拳头在江澄身边站了许久,蓝湛很认真的考虑,如果魏婴想打人,自己该不该拦下他?
三人考虑了所有的问题,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大哥他居然脚抽筋导致溺水了,之后悲惨的卷入一股急流被裹挟着带走,一带就是几十里水路,到下游才被渔民发现救上来。江澄其实被发现的时候还是清醒的,他是装昏,因为不想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溺水。然后一觉睡醒发现被人通报回莲花坞,江澄有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溜走,结果……反正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该丢的人一样没少丢,唯一庆幸的是,至少外人不知道,也就是蓝氏双璧和魏无羡知道。行吧,都是一家人,他的面子……随他去吧,还能杀人灭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