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军,长公主殿下,微臣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顾琳琅抬眼望去,见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战袍的郎君,也是一副精神抖擞的好风貌。都说临安男儿,各个英雄气,有道是,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也应了那句,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你是谢家谢定远。”
好似忽略他把王祁安放在自己名字前面的冒犯,顾琳琅漫不经心的询问道。
而上将军王祁安好似什么也没发生的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滴血利剑。似乎并没有因为来人态度有何转圜。
他们之前的郎情妾意,似乎一点影子都没有了。
“正是臣下,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谢定远言语里并没有多少恭敬,而后便是许多人一拥而上的收拾战场。
车队重新更换了人马,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顾琳琅终于不仰头出来望,只是静默着,也终于在几个时辰后的夜色里到达了临安城。
天地茫茫一片,远处山脉连绵,但是眼前的城楼又高又亮。多少次梦魂间她回到
“常言道,近乡情更怯,长公主殿下离京多年,此时一定是百感交集吧。”
顾琳琅闻言一愣,想,这谢家谢定远的情商真的算不上多高,说出的话也不那么好听。
“本宫出生之日就被连夜送往了他乡,确实不记得临安的风貌,不过,谢小将军言之有理,确实百感交集。”
再看看眼前沉重关闭的宫门,只觉得一阵讽刺,风尘仆仆归来,吃了个闭门羹,不过这确实是司马家的做派。
她笑。
“却难道,还要本宫亲自叩门吗?”
所谓的皇太后病重,也只不过是笑谈。
这老妖婆从十五年前就说病的要死,到今日还在缠绵病榻。而她的母亲,大晋中宫却血崩而亡。
若不是那些光怪陆离的奇梦,那些古书典籍上的注目,她都不知道她的母亲,究竟受了哪些不可名状的苦楚。
“琳琅,见信如晤,阿娘恐怕见不到你了,但是阿娘知道,阿娘的琳琅,会是世上最好看的女郎。”
“琳琅。母后知道你会疑惑母后的死,母后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琳琅。阿娘对不起你,你一定要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
谁也不知道天启三年深夜里血崩而亡的中宫,早先前就预言了自己死亡的命运,也留下了那么多的手书,早在她被送往巴陵之前,那些手书就在岳阳楼里等她。
她努力平稳心绪,伸手就要撩开帘子。
偶尔发癫,也能令人快活。
上将军王祁安却早一步下马,为她撩开了帘子,顺便握住了她的手。
珠帘轻荡。
他神色昳丽,让人神魂颠倒又渗人无比。
“殿下金枝玉叶,宫中自然会来迎接。”
语气笃定,仿佛今上是听他的,这皇宫是他家后花园。她行如弱柳扶风,一双水眸脉脉含情。
“倘若不得归,此身如浮萍,都系与上将军一身,还望垂怜。”
这话听得谢定远愣了愣,这位远道而来的长公主殿下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眼前之人不是凡人,是神佛难挡的杀神啊,也敢如此随意调戏?
等来的自然不是宫门打开的迎接,毕竟十五年前宫门在夜色里打开,是他抱着襁褓里的她飞马远去。
历史在这一刻重叠,和这大雾散尽的漫□□霞。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临安花。
等来的是城门大开,前来宣旨的却只是中书监的一个小黄门。
“陛下旨意,宫中事宜繁多,未曾安顿好,还请长公主暂住上将军府,斋戒三日,再行入宫。”
她等了十五年,等到终于回宫,面见她的父亲。
他说让她在别人的宅子里斋戒三日,再行入宫。
可笑。
顾琳琅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他的手,临风而立,身形瘦削,宽大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荒谬。
不过一如她的人生。
一如她从未感谢过救下她一命的上将军王祁安。
一如她从未感谢过救过她千百次性命的上将军王祁安。
此时就连谢定远这样的毛头小子也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他们家的女儿郎,妹妹们都是名门千金,家里娇宠的,哪次出去玩耍或者度假回来都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怎会有如此待遇?可为何长公主殿下这样不得喜爱?
再凝目瞅一眼长公主的样子,见她雪肤花貌,如玉生烟。可这娇花一样的人物忽然动了。
幸而她只是借着上将军王祁安的力气,忽然纵身一跃到了他的宝驹上。
双腿一夹,这烈马便带着一身素白衣裳的顾琳琅穿越临安的街道。
身后的云顶椽粱,檐牙高啄都渐渐消失,这样的长公主殿下,堪称国色无双。
谢定远愣在了原地。
然而王祁安的反应极快,随机便跃上了谢定远的马。
他可不能够任她胡来。
但是顾琳琅凝目,她既然回来了,这只是个开始。
她知晓上将军王祁安在身后追逐她而来,但是与此同时,愈发肆意起来,因为在马道上,不妨碍京城的治安,但是又有多少五陵年少争相窥视此时美人的风姿。
街角的梨花开的真真热闹,绚烂无比,落下的梨花也被马蹄踩入了春泥。
素白裙裳好似为太后戴孝,纵马狂奔好似奔走相告。
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过,不,也许从来都没有,毕竟除了在夜色里,她从未正大光明的在青天白日里出来奔逃,这让人颤栗的自由啊,真好。
临安城里必定会掀起风雨。
不过也正好。
这个正宣布。
没有封号的长公主殿下回到了临安城。
顾琳琅没有奔逃很久,也就跟着这马儿到了上将军府,好生辉煌的府邸,这般好风水好地方,上将军王祁安也舍得陪她在那苦寒偏僻的浔阳呆着?心里有丝奇妙的感觉稍纵即逝。
不,他每年都会回来过除夕。
而除夕之日,她都是一个人。
上将军府的人不认识顾琳琅,却认识马驹。
她从马上下来,半分见不到有多少娇弱之态。
“上将军的房间在哪里?”
唯唯诺诺的下人极有眼色的带顾琳琅前去,并没有出现狗眼看人低的场景。
一路畅通无阻。
顾琳琅眉眼弯弯,好似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兴致勃勃的打量着这场景,她脑海里想过很多次,像是王祁安这样看上去光风霁月私底下杀伐果断的人物平日里在哪里歇息,在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黄沙里枕着沉重的甲胄,伴着浑身的令人生畏的血腥味休憩?还是在琼楼玉宇,簪缨世家,金玉堆里沉眠?
谁会想到是这样的素净?
不过他的房间甚是简单,看着不过是一张白玉石床,一个青玉案几,一个蒲团,和一墙的古画书册。
“行,你们都下去。”
顾琳琅也不将就地往白玉石床上一躺,都没来得及脱掉解了一半的衣裳,只消一会就昏昏欲睡了。
然而大抵有什么温润的东西覆上了她的额头。
还有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