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瞿被应晗哭得头疼, 背过身去,言简意赅,“可我介意。”
看不见应晗脸上浮现的裂痕, 他话语中的强硬令人无法忽视:“我这段时间肯帮你安排你爷爷住院的事,不过是看在当年老爷子于我有恩, 两相抵消, 麻烦应小姐不要再自作多情。”
“否则, 我会考虑与和盛解除合作。”
应晗呼吸一滞。
外界不清楚她家里的情况,她却不可能不知道。
和盛这些年开拓国外市场进度停滞不前, 又由于缺乏打理, 在国内也大不如前,已然站不稳脚跟, 能维持现状,大部分都归功于珩原的帮助。
若离了珩原,只会一落千丈。
从回国那天起,她的父母就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同秦瞿打好关系。
却不想她心思愈发活络,与他的接触愈发变多, 也就愈发在流言中迷失了自己,从无数个细节自我发散,以为他是真的喜欢她。
直至今日, 事实宛如一盆冷水猛地将她拍醒。
应晗挣扎地咬了下唇:“当年珩原起步的时候, 和盛帮了你那么多,我没想到你会心狠到这个地步。”
“该还的已经够还了, 非得说的话,现在是和盛在亏欠。”秦瞿声线依旧平淡,“商场上没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说法,我也从不是个顾念私情的人。”
“况且, 就算商业联姻,你也不是我的最优选。”
这一番话丝毫不留情面,惹得应晗脸色又白了白。
“……”
一阵椅子移动的声音响起,接踵而至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门一关,办公室再一次针落可闻。
秦瞿重新转过身,在目光触及之前那支钻石笔后,将其藏进了笔筒里。
他阖上眼,将眼前废弃的文件大力撕得粉碎。
——明明不爱,他却为什么做不到不在意。
又为什么在说出“最优选”三个字的时候,脑中仍不可避免地出现的是她的身影。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戒断这种习惯。
-
秦瞿的低气压过盛,致使接下来一长段时间珩原都处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
公司从上到下气氛都过分沉默安静,背地里常有不习惯的员工小声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无论怎样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远在江城的另一端,梁枝丝毫不受这些影响。
离开了秦瞿,她反而生活得更加悠哉。
入职当日。
负责人把梁枝带到了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口,便静悄悄地离开。
梁枝站在原地,看着门口挂着的“Yee”的铭牌,紧张得手心都有点冒着汗。
负责带她的人在她进来后便跟她说过,这位Yee女士指明了要先见她一面,她甚至已经开始猜测,这是不是迟到的面试。
好在紧张归紧张,多年在职场累积出来的经验让她不至于失了形象。
定了定心神,她敲响办公室的门。
得到应允后,她开门进去。
女人站在办公桌前的落地窗前,手里捧着一杯花茶。
阳光有些晃眼,梁枝不敢往那边直视,眯了眯眼睛,便感觉到眼前光线暗了下来。
“不用那么拘谨。”
女人拉下了窗帘,转过身笑着看她,下颌轻抬,指向一旁的沙发:“坐吧。”
瞬间。
梁枝眨眨眼,在看清女人的脸后,蓦然怔愣住。
迎着女人浅淡的笑意,她试探着唤:“苑姐?”
叶青苑唇角挂着笑,冲她点了点头,“先坐下再说。”
梁枝震惊了片刻,便回过神来。
当初叶青苑同她告别时说的那句“好人有好报”,在此刻已然有了清晰的答案。
她没过去坐下,斟酌片刻,犹豫着说:“是因为上次我帮过您吗?如果是的话,我想您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她很感激叶青苑能给她这样的机会,可若只是出于这个原因,她总觉得受之有愧。
叶青苑还是那一副带点神秘微笑的表情,过去牵着她坐下,望着她隐隐不安的神情,为她倒了杯茶。
“真不记得我了?”
这话一出,梁枝张张嘴,大脑轻微当机:“啊?”
叶青苑把杯子往前推了推,眉眼带着促狭:“三年前你的老师还带你来拜访过我,忘记了?”
遥远的记忆被一点点唤醒。
梁枝眼中的迷茫渐渐转换为了然。
她“啊”了一声,点点头:“想起来了——”
那她的老师当年确实带她去叶青苑家中拜访过。
那年她的期末作业偶然入围某个奖项,老师带她去拜访作为当时比赛评委的叶青苑时,意在劝说她继续参赛。
可那时正逢公司遭遇困难,她无暇顾及,于是坚定地推掉了本可以继续参赛的机会。
她隐约还能记起,叶青苑当时捏着她的手腕,遗憾地说:“我很欣赏你的天赋,也理解你的选择,如果以后你愿意,可以尝试着来我这里。”
时至今日将这些一并串联起来,她也终于明白了,当年听完这句话,她的老师对她露出的既高兴又遗憾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叶青苑轻叹一口气,“我的身份是藏不住的,在这里待久了,将来你迟早会知道,所以我才想着早些告诉你,让你少些心理负担。”
梁枝仍有些犹豫:“可是……”
“如果你仍觉得受之有愧,那就用你的实力来证明自己。”叶青苑明白她的顾虑,仍是那副轻笑着的模样,语气却整肃几分,“也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我的眼光没有错。”
她身体微微前倾,向着梁枝伸手:“也让我看看,你的成长空间还能有多大?”
……
梁枝这才释然地弯唇,与她双手交握:“我明白了,谢谢您。”
-
时间就在忙碌且充实的过程之中缓缓流逝。
转眼便到了过年。
房子的事梁枝没多在意,一切不需要自己出面的事都麻烦了中介代办,甚至连下一任屋主都没见上一面。
也不知道是哪位冤大头,最后谈成的价格居然是她出价的两倍还多。
有了这笔钱,她生活于是变得越加从容。
除夕夜当天一早,梁枝便驱车回了老家。
这几个月山路经过修缮,比之前要好走得多,只是仍有些弯弯绕绕,且两辆车无法并行。
过年回这边的人本就多,来来回回你让我我让你,梁枝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终于快开到自家门口。
就在她一如既往地准备将车开进邻居家后院时,车前忽然站了个人。
那人一副城市精英的打扮西装革履,背过身好像还在抽烟。
梁枝猜测也是从城里回来过年的邻居家的亲戚,以为是没注意到她车的动静,于是按响了喇叭提醒。
那人仍未有动作。
见状,梁枝疑惑地拧眉,将窗户打开,向外唤道:“先生?”
那人背脊似乎僵滞了一下。
他垂下手,把烟头熄灭,转身朝着梁枝大步走来。
梁枝这才认出了男人是谁。
她心脏猛地一跳,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不断朝她靠近,急忙按动了关窗的按钮。
怎么会是秦瞿?!
杨牧河曾经在私下悄悄告诉她,秦瞿在找她。
她这段时间于是一直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为的就是不让秦瞿找到。
本以为以那个男人高傲的心性,找个几天没找见,就会选择放弃。
不曾想,他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堵她。
他到底想干什么?
望着窗玻璃缓缓上升,就在梁枝即将松口气时,从窗缝中伸进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窗玻璃上升途中受到阻碍,又缓缓往回缩。
梁枝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一旁的小皮包上,警惕地看向秦瞿:“你想干什么?”
“一起回家。”秦瞿淡声说,“回来看望妈。”
这话说得无比理所应当,仿佛两人之前离婚的事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
梁枝望着他,不怒反笑:“回家?秦瞿,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不是你的家,请你回你自己的家去,不要再来打扰我。”
话音刚落,她便感到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许多。
她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戳了秦瞿的痛处。
他在没与她结婚之前,向来避讳提到“家庭”的话题,于他而言,秦家根本不是他的家。
更别提去年秦家夫妇双双因车祸去世,到头来连那个名义上的“家”也再也不存在。
离婚后,他也算得上是孑然一身。
秦瞿下颌紧紧绷起,深吸一口气后,直接从里面拉开了车门。
“说好的要好好将事情讲清楚,上次你一声不吭就离开,那就现在好好出来谈一谈。”
猝不及防被拉出车座,梁枝踉跄着险些摔倒。
手腕上的疼痛随着秦瞿的不断捏紧接踵袭来,梁枝奋力挣扎,却被男人一把抵在了门口的石柱上。
“不要再闹了。”秦瞿垂着眸,居高临下深深凝视着她,“这次不会让你再逃了。”
“……”
梁枝缓缓垂眸,攥紧了手上的包带。
旋即仰头,忽然冲他露了个浅淡的笑。
秦瞿见她这般反应,眉头疑惑地轻拧。
下一秒,便见女人扬起手上的小皮包,狠狠冲着他的脸砸了下去!
“!”
脸颊上痛感袭来,秦瞿闷哼一声,后退两步,错愕地望向她。
“我没有闹。”梁枝拍了拍手里的小包,笑意仍如水一般柔和,眸光却泛着凉。
“我只是觉得,秦总现在应该没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