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是夜
疾风骤起,天边黑云沉甸甸地压着,片刻的功夫狂风便裹挟着豆大“劈里啪啦”落下,仿佛断线的珠串撒了满海。
海浪咆哮,一个偏僻的海岸停靠的小船被剧烈地撕扯着,眼见就要被吞噬。
狂风暴雨中,从海岸那一头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清瘦文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浪带走,可却顽强地不断靠近。
雨幕太厚,黑压压的,模糊了视线更阻绝了一切声响。
俞瑾覆在眼前的白绸被风吹乱,掺杂着雨点重重打在脸上有些生疼,他一边用盲杖探路,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在风雨中辨认船的方向。
来到海边,俞瑾摸索着将船固定好,突然听到“嘭”地一声闷响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响起,似是有东西被海浪冲着重重撞在礁石上。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痛呼后再没了其他声响。
似乎是个人。
意识到这,俞瑾不禁拧起眉,也顾不得船了,他提步顺着发声的地方走去,很快,他脚尖就碰到了一个人的身体。
于此同时,俞瑾敏锐地嗅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他蹲下身体,探了探这人的脉搏,虽然虚弱无力,但还活着。
这种天气,若是任留这人在这,只能被海浪卷走,想到这,俞瑾略犹豫片刻,艰难地将人扶到背上。
迷迷糊糊之际,李相夷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背在身上,胸膛有另一个人的体温传来,他条件反射想要挣扎。
一道低缓悦耳的男声在呼啸的风雨响起,传进李相夷耳膜,“别乱动。”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李相夷费力地想睁开眼看看来人,却是徒劳,最终还是抵不过疲惫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海岸边不远处的小木屋内,正亮着灯。
此时,屋内一黑一白两只猫齐齐趴在朝海的窗台盯着海岸的方向目不转睛。
突然,身后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响。
两猫顿时一个激灵,迫不及待从高高窗台上一跃而下,直奔木门,默契地一猫一边,将门拉开了。
俞瑾顾不得脸颊上的雨滴,背着背上的人进了屋,一进门,两猫立马费力地将门关上,隔绝住门外的风雨。
“喵!”主人!
白猫甩了甩身上的水珠,一双紫色的猫眼看向俞瑾,看到他背上的人又呆住了,“喵?”他谁啊?
俞瑾将人放下,摇摇头,“不知道,海边捡的。”说着,手一挥淡淡的蓝光便落到面前昏迷的李相夷身上。
身上有不少刀伤,胸口处最重,失血过多,内力消耗严重。
还身中两种毒,悲风催八荒、碧茶?
俞瑾手一顿,心中有些讶然,待全部了解伤势后,他才收回手。
现在的情况只能先养伤,先把悲风催八荒解了,碧茶之毒再从长计议。
这时,黑猫灵巧地越到了床头柜子上,系统盯着昏迷不醒的人看了很久,出声了,“喵喵!”主人,他看着怎么快死了。
俞瑾淡淡“嗯”了一声,用内力烘干身上的衣服,然后重新换了块白绸覆在眼上,轻声开口,“去火边烤烤,别弄得到处湿漉漉的。”
“喵!”两猫乖巧地窝在火盆边趴下。
俞瑾将袖子挽起,小心避开那人胸口的伤口,上手开始脱湿衣服,换掉衣服后,在两只猫的帮助下又开始煎药。
看着俞瑾摸索着找药的模样,白猫眼睛顿时泪汪汪的,“喵喵!”
呜呜呜,主人,要不你治治眼睛吧,还要在这待十多年呢,一直看不见好不方便啊。
俞瑾找药的动作一顿,无奈笑笑,“哭什么,这天生的,我去哪找一双眼睛?”
黑猫跳到俞瑾脚边,兴致勃勃提议,“他呀,主人,你救了他,要不取了他眼睛吧!”
白猫连忙赞同,“喵!”没错没错!这主意好!
话音刚落,两猫就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脑袋都晕乎乎的。
“都是哪里学的,嗯?”俞瑾笑着收回手,“两只强盗猫,不是随便一双眼睛都合适的,再说吧。而且你俩做我的眼睛不好吗?”
一听这话,两猫顿时振奋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止不住地点头“喵喵!”。随后一猫往衣柜跑找衣服,一猫往药罐的方向跑看火。
听着耳边的动静,俞瑾不禁翘起嘴角,继续手头的动作,虽然眼睛看不见,不过这鼻子和耳朵可更灵敏了,有得有失,才是常态。
床上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闻言,俞瑾拿起手中的药膏便上前,他在床侧坐下,指腹抹上止血的药膏刚要落到伤口上,就被人一把紧紧攥住手腕。
武功倒还不错。
俞瑾挑了下眉,另一只手小幅度地拍了拍那人的手背,轻声开口,“放手,我给你上药。”
李相夷恍惚间听到一声温和清越的嗓音从远处传来,虚虚实实,听不真切,但他能辨别来人的好意,渐渐松开了手上的力度。
感受到手腕渐渐松了的力度,俞瑾轻轻一笑,“听话的病人。”那身上的毒自己也可以想办法解一解。
说完,俞瑾将药均匀地抹在伤处。
昏迷之中的李相夷除了一开始痛呼了一声,其余时间始终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上完药,俞瑾抬手探向李相夷的额头,见他隐约有发烧的倾向,帮他换上小莲蓬叼来的衣服,转身去看药煎得怎么样了。
整整忙了一夜,一人两猫临近天亮才合眼。
第二日雨已停。
床上的李相夷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入眼便是陌生的白色床帐,鼻尖萦绕着阵阵浓郁的药香,窗外隐有海浪声传来。
这是哪?
胸口的剧痛似乎缓和了很多,李相夷抬手便摸到了裹得严严实实的绷带,一低头,发现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
他转头打量着这间陌生的屋子,然后便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一人两猫。
男子年纪很轻,大概十六七岁,瘦弱文静,一袭简单蓝袍,墨色的长发被一根木簪束起,侧脸清隽逼人,不过眼睛却被一根白绸遮盖,显然是看不见。
李相夷挣扎地从床上坐起来,不想发出的动静却惊醒了桌上睡着的俞瑾。
俞瑾揉了揉酸涩的后颈,偏头朝向了李相夷的方向,轻声问,“你醒了?”
“咳咳!”
李相夷没开口,便是一阵急促地咳嗽,下一秒他就看到男子摸索着倒了杯水,小心走上去递到自己面前。
李相夷向俞瑾道了声谢,却没有接过水,他挣扎地想要下床,却被俞瑾抓住了胳膊。
俞瑾声音不复之前温和,难得带了几分严肃,“别动,你身上有伤。”
李相夷轻咳,“多谢……恩公如何称呼?”
俞瑾适时开口,“在下俞瑾,略懂医术。”
“多谢俞大夫。”
“不必。”
李相夷一边从床上下来,一边开口,“在下还有要事,大夫大恩,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闻言,俞瑾便收回手,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你中毒了,内力暂时用不了,建议你先养伤。”
“在下知道,多谢告知。”李相夷咬着牙一个劲想离开,可却在到门口时又昏了过去。
白猫见状都炸毛了,“喵!”都说有伤了,为什么不听主人的话!
听着门口传来的摔倒的声音,俞瑾蹙起眉,叹口气最后还是不得不往外走,将昏迷的人又重新放回床上。
接下来的几天,李相夷一直没醒。
俞瑾又在岸边陆陆续续发现了好几个人,不过都已死去多时,将尸体掩埋后,俞瑾又恢复了往日捕鱼采药救人的生活。
两天后,李相夷终于醒了。
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傍晚,俞瑾正坐在木屋前听海浪,顺便拿新捕来的鱼喂两只猫猫。
俞瑾听到了身后推门的声音,不过他没理会,因为夕阳晒在身上很舒服,他懒得离开。
一黑一白两只猫看了李相夷一眼,便继续争抢鱼吃,明明俞瑾喂的鱼每只猫都有份,这两个小家伙非要互相抢对方的。
俞瑾偏头仔细倾听,偶尔轻笑两声。
夕阳照在一人两猫身上,勾勒出三个金色的剪影,海浪一簇一簇在不远处的海滩绽放开,是李相夷身处喧嚣的江湖从未见过的安静。
他上前,静静在俞瑾身旁坐下了,盯着即将落入海面巨大的夕阳出神。
这次李相夷没有再提过离开,整日沉默,大多时候都是看着海面出神,偶尔会和俞瑾去海边钓鱼,帮忙晒草药。
李相夷没有跟俞瑾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只道自己姓“李”,俞瑾也不追问,便称他李少侠。
碧茶之毒俞瑾还没研究过,没有把握解毒,只是将李相夷身上的毒暂时压制下去。
一开始研究药他便是废寝忘食,因此李相夷主动地担任起照顾两只猫的责任,现在两只猫都会向他讨食了。
随着海边江湖人士越来越多了,来打捞尸体的,来找人的,偶尔又是争斗又是比试,俞瑾平静的海边生活彻底被打破。
实在太吵了,而且木屋还被毁了好几次,俞瑾不堪其扰,和两只猫商量着搬家。
不然每天在海边听人打捞尸体,吵来吵去,还要整天修房子对俞瑾这个盲人来说着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而李相夷早就在某天早晨收到一封信后离开了,萍水相逢,俞瑾没过多关注他的去向,继续和两只猫变卖木屋的东西,准备离开东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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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莲花楼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