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这层纱帘,她在裴元悯面前苦心经营的表妹形象,就会倏然崩塌。
一个裴元悯固然没什么,只要她想,她可以成为所有待婚适龄儿郎心目中贤良温善,又无可替代的“南家表妹”。
但嘉穗不想用这么惨烈的方式。
她正枕着姜献清劲有力的小臂。
前来施粥所穿的缥碧色半臂短衫,于挣扎中被姜献随手除去,孤零零搭在角落的螺钿箱子上。
满头长发成了她临时的外衣,遮掩她酥酪凝脂般的肌肤。
梅腮上的两滴泪就是点睛之笔,看上去就令人想入非非,成了她被姜献胁迫的证据。
纵使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人会相信。
到那时,嘉穗毁去名声不能再嫁给裴元悯事小。
如果姜献不做人,他大可以站出来宣告他皇帝陛下的身份,以至高无上的权势封住悠悠众口,顺理成章向南家下聘——
纳嘉穗为妃。
可能都不是妃。
他恨她,兴许只会让她做个美人或才人,以煞她对他的蛮横,却能名正言顺的拥有她。
“想好了吗,嘉穗?这纱帘是掀还是不掀,朕的手举得有些酸了。”
他均匀低沉的呼吸声落在嘉穗的耳畔。
分明近得可以随时吻住她,却偏偏保守冗赘的礼节。
大手箍着她的腰,他想解开她的衣带都可以,却只是缠绕在指尖把玩。
像真的只是单纯欣赏她的慧黠和美丽。
如果不是姜献眼中对她全然不加掩饰的嗜欲,嘉穗可能就信了。
“陛下想听嘉穗说什么?”
嘉穗微微撑起身体,仰头,以湿润哀愁的目光看他。
前世缠绵病榻,今生这具身体十多年都是在闺阁度过,腰肢纤瘦细薄。
她花了点力气,也没能从姜献身下彻底坐起。
姜献忍不住用手掌托了一下,指腹贴住她窄腰的软骨。
和男子的精瘦挺拔不同,嘉穗像一枝傍在他指尖的马蹄莲,水汪汪,雾绵绵。
他眼睛里含起薄薄笑意:“怎么连骨头都这么软?”
顿了顿,他低声道:“我想听你求我。”
嘉穗别过脸,“臣女方才求过陛下了。”
她方才说,不要掀开,陛下,不要掀。
姜献恍若未闻,“是吗?朕没听见。”
他低头哄她,“你再说一遍,声调软些。”
她总是寒声寒气同他说话,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扯的很远。
姜献便忍不住要将她抓回来,哪怕她就在眼前,她像美人画轴自矜自持,他就撕了画轴将她逮出。
嘉穗身子颤了颤,她在姜献笑意脉脉的眼神中抬起头,冷冷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姜献一愣,笑容淡去。
就趁他这一愣的功夫,嘉穗抓过半臂短衫往身上套,飞快系上衣带,那短衫被姜献揉过,落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褶子。
嘉穗却管不得这么多了,她骤然掀起纱帘,唤了声“裴表哥!”。
那雪指还在微微颤抖。
扬起的纱帘刹那有清风钻入,带起她耳畔碎发,日光照亮她清艳绝丽的雪面。
十六岁的少女,正如花瓣间露珠一样饱满剔透,美丽不可方物,任何人见了都忍不住驻足生出据为己有的阴暗心思。
何况她美得如此有神气,灵动的眼波扭向姜献,她柔嫩的唇瓣弯起可人的弧度,狡黠又骄傲的神态仿佛在说:你慢了,你输了。
姜献勾唇。
他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手肘随意搭在膝上,冷眼旁观。
他当然不至于愣这么久,只是看她系衣带的手那么抖,忍不住含笑多看了两眼,给了她自作主张的机会。
车下。
名唤葫芦的小宦官,正是方才拦嘉穗视野的那个,紧张的盯着马车前清挑的年轻公子。
这裴三郎莫不是疯了,竟和他家陛下抢女人。
听闻尚未定亲,八字还没一撇,就扒着南六姑娘不撒手,婚前就这么霸道,婚后岂不是要囚着南姑娘不让她出门!?
他家陛下简直就是天降圣人,前来解救南六姑娘于水火之中!
俨然忘记,他家陛下更是八字没一撇的人物。
葫芦想好了,只等裴三郎闯上车,或是强行掀开纱帘,坏了陛下的事,他就带人冲上去,把裴三郎的腰带靴子都给扒下来!
啐,好好的世家子不干人事,尽在这儿偷窥他家陛下和南姑娘。
要在京城,裴元悯敢这么直勾勾看着,非得被扣出眼珠子不可。
然而不等葫芦上前,马车的纱帘便被掀开。
葫芦赶忙伸长脖子去看,咦,这掀帘子的人怎么是南六姑娘,不是陛下?
“嘉穗!”
眼前殊色,迎光而来。
裴元悯眼睛一亮,上前一步,被侍卫带刀拦住。
看着那些侍卫拔出刀鞘一截的刀锋,裴元悯咬紧牙关,“嘉穗,你怎么样了?”
嘉穗藏住发颤的指尖,身体微侧,不想让裴元悯看到她胸前因忙乱系错的衣带,“我很好,裴表哥不用担心。”
落在裴元悯眼中,就成了佳人委屈靠壁而坐,粉面朝内,不知道在忧惧的看着谁,一副被胁迫的样子。
他攥紧手中的剑,“嘉穗,你不用怕,有我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能安全护送你回家,你下来,到我这里来。”
他伸出手,坚定的看着嘉穗。
嘉穗迟疑了下。
“哎哟,我说裴三公子!”葫芦看不下去了,扯着嘴角道:“山下还有东番流寇逃窜,论跑,你自己一个人都够呛,还想带六姑娘,是嫌我们六姑娘不够吓的?我们这光护卫、随从,能看到的就有大几十,不比跟着你安全多了?”
葫芦轻哼。
这还只是能看到的。
正往山上赶的,山上正逮流寇的,还不知有多少。
裴元悯,年少鲁莽,竟然敢在他家陛下跟前说这番话。
不自量力!
姜献就坐在嘉穗身后,恰好被拢起的纱帘遮住,他挑起嘉穗一丝长发,细嗅。
“他对你似是真心。”
听不出喜怒的话语,让嘉穗薄背的肌肤上浮起一层寒气。
她再低头看向裴元悯,这是她亲自选中的未婚夫啊,年青英俊,博学多识,清正儒雅,怎么会不好呢?
原本她应该继承南嘉穗的人生,和这样清隽的郎君在平州月下共度余生。
嘉穗再开口,眼中多了几分不忍,“裴表哥,我……唔!”
脚踝忽然被滚烫的大掌握住。
血热隔着她薄肌玉骨,源源不断透进她的体内,嘉穗惊得僵住,恼怒看向姜献。
以眼神问他:你干什么!
姜献被她看得笑了。
他喜欢被她这么全神贯注的盯着,令他自深处昂扬起一股愉悦,是含情脉脉也好,是愤怒瞪着也罢。
她这对漂亮的眼珠子里,只允许,也只能装下他一个人的身影。
“别这么瞪我,嘉穗。”姜献微笑,“我看你这只脚没穿鞋,怕你冷,我用手帮你捂捂。”
嘉穗气得笑起来,好不知羞耻的嘴脸!
她整个人都快坐在姜献小腹上,他体温高得吓人,上面下面都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她会冷?
她后脖子都要被姜献贴出汗了。
“表妹,我在!”
见嘉穗唤他,裴元悯黯淡的目光变得明亮。
“你说,我听着!”
少年眼神清亮明直,姜献似有些被灼伤,厌恶的沉下脸,尤其发觉嘉穗的眼神再次被吸引过去。
他冷笑了下。
矜慢的视线划过嘉穗秀美白皙的足踝,拇指指腹沿着的她凸出的那一块,揉上圆圆小小的骨头。
反反复复的揉。
忽轻忽重,毫无章法。
她果然在怀里颤抖起来。
水涟涟的眼眸含恨看过来,姜献微微一笑,不再为自己的动作找任何借口。
他就是想要嘉穗。
“表妹,你怎么不说话了?”裴元悯的声音不适宜的响起。
嘉穗强忍着脚踝处的痒麻,软软吐出一口气,“我是想告诉表哥,我很好,表哥不必为我忧心……表哥的手臂是否受伤了?还是快快回家包扎,免得落下病根。”
她忧心的目光,落在裴元悯手臂的患处。
裴元悯被她这般注视,整个人如渴极的人得到灵泉甘露,浑身涌起无限的力量。
“你不用担心,一点小事,我不痛的。”
他说着,忽然顿住,迟疑的看着飞扬的纱帘后,少女腰上那只凭空多出来的大手。
修长有劲,骨节分明,光凭手便能无端看出一个人的威仪。
他抱着嘉穗,很亲密,嘉穗颤了颤,扣住车窗的手用力至发白,竟也没有拒绝。
裴元悯眼底微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想移开眼睛,他希望自己是看错了。
可嘉穗狼狈的别过头,触及他的目光,竟然仓皇的闪避了。
这是在心虚。
已经到这种地步,还在这里站着,便是不懂事了。
葫芦上前一步,隐忍的催促:“裴三公子,话也说够了,六姑娘都跟你说了她无事,您可以让开了吧?”
“天色已晚,再下山路陡,可不安全呐,您也该回家了!”
裴元悯站在落日余晖之中,身影僵立良久,方才不死心的问:“嘉穗,那你车中那男子,是谁?”
众人都静着,等嘉穗的回答。
姜献也不动,他老神在在搂着怀中少女。
良久,嘉穗轻柔的声音在黄昏中响起:“他亦是我表兄……远房表兄。”
裴元悯愣住,葫芦不等他反应过来,灵活的爬上马车,对马夫道:“快,快启程!”
车队、护卫、随从,从裴元悯眼前奔腾而去。
唯有落日凝结的一点澄黄洒在他身后,衬得他身影格外孤寞。
嘉穗一直看着,直到下巴被姜献掐回来,她推开姜献:“你放开我!”
谁知她越推,姜献抱的越紧,他嗓音淡淡:“原来朕是你表兄啊,那这亲上加亲的好事,是不是也该轮到朕了?嘉穗……表妹?”
这人不笑的时候冷的要命,哪怕是**,也肃穆的像在批阅奏折,声音平静无起伏。
那双大手如朱批御笔,灵活扫过她脆弱的耳廓、脊背、腰窝,最后抚上她平坦的小腹。
她那么瘦,连小腹两旁凸起的髂骨都能被人摸出。
更何况往里更小的所在。
他开始担心以她柔弱的身体能否顺利诞下皇嗣。
他不是禽兽,不至于真的疯到要前世病的快死的嘉穗,承受分娩之苦。
生育孩子对母体造成的消耗,只会让她更快的离他而去。
但现在她这具身体还算健康轻盈,除了……嗯,除了太羸弱。
姜献叹了口气,他像在进行夫妻之间的喁喁私语,半商量半强迫的:“穗穗,不如我们这次要个孩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