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溪的脸色有一闪而过的疑惑,似乎还想继续说什么,就被傅辰生岔开了话题。
两个人虽然还是在说着话以免气氛尴尬,但李本溪总是心不在焉的。
他有点在意那个信封,眼睛不自觉地往他的手提包上瞟,完全没注意傅辰生把他带到了图书馆一层的咖啡厅。
“这么悠闲啊傅教授,还有兴致请我喝咖啡?”
傅辰生点了一杯意式浓缩,却被李本溪换成了两杯焦糖玛奇朵,还配了一块乳酪蛋糕。
对上傅辰生颇为不解的眼神,李本溪却是振振有词。
“生活都那么苦了,还是来点甜的吧。”
傅辰生微楞,缓缓吐出一个“好”。
这是傅辰生第一次尝试甜口的东西,他不适应刺激的味道,尤其不爱沾甜,做饭的味道也很淡,不知道怎么就应了李本溪的决定。
第一口焦糖玛奇朵入口的时候,感觉倒是有些奇特。
“我今天约你来,是想给你看看这个。”
他把凌晨整理出的资料拿给李本溪看,上面清楚地划分了兼职类别,每一类都详细标注了工资、地址、交通方式等等,还对每项工作进行了优劣评价,以供李本溪自己选择。
“什么意思?”
李本溪微怔,似乎没想到傅辰生找自己还真是因为正事。
“我看过你交的作业,虽然只是很少的几份,但是质量很高。”傅辰生正襟危坐,毫不吝啬地表现出对李本溪的欣赏,“本溪,你很优秀——我相信如果靠你自己,也可以找到很好的兼职,我这里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方便的途径,这些都是我考察过的,你可以完全相信地去选择……”
想也不用想,傅辰生这没由来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一猜就是自己的宝贝四叔。
——那个碎嘴又跟他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关于他要找兼职的事情,形容得多么多么艰辛,希望有人能多关心点儿、帮衬点儿他……
傅辰生温柔得像个小绵羊似的,李南承肯定拿捏到他容易心软,一装可怜就轻而易举让傅辰生中了圈套。
按照平常来说,李本溪向来不稀罕别人的帮助,他本能地想要拒绝。
可是看着那些认真书写的字迹,实在有些不忍心。
再者他刚刚匆匆扫过一眼,上面的兼职都是能够满足自己自由调配时间的要求的,薪金也不少,他没有理由挑剔。
两人沉默了一会,李本溪突然把他的手写稿小心翼翼塞进书包,吸了一大口咖啡,才慢悠悠道:“那我不客气了——领了工资,请傅教授吃饭。”
傅辰生倒是没想到李本溪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表情有微妙的变化,却被李本溪发现了,他不禁打趣道:“怎么,觉得意外?不用把我想得那么高尚,见钱眼开是句好话,朴实而贴切。”
“见钱眼开吗?但我并不觉得你缺钱,为什么要辛苦打好几份工呢?”
傅辰生有点认真地看着他,将自己心底的疑问直白地问出了口。
“而且,你家住在那么高档的小区,个人信息却填了一个破旧的老年小区的地址,在学校里也一直很低调,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件事情被傅辰生提出来是迟早的事,李本溪被这样一问倒是完全没在意,反而笑着把食指靠近唇边,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
“秘密——只有傅教授发现的秘密,傅教授会替我保守吗?”
还没等傅辰生回答,李本溪又继续道:“不过傅教授会觉得惊讶我一点都不奇怪。”
听罢,傅辰生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他,等待李本溪的下文。
然而,就趁傅辰生抬眼顿住的同时,李本溪突然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向前一倾,吃掉了他右手叉起的一块蛋糕,就那样盯着傅辰生清澈而惊讶的双眸,微微探出舌尖舔舐了嘴角残留的奶油,笑意更浓。
“以前我做决定百分之八十是自由,百分之二十是理性。”
两个人的距离仿佛鼻尖可以贴到鼻尖,接着,李本溪就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睛死死锁定傅辰生,右嘴角的酒窝随即出现。
只听李本溪压低了嗓音继续道:“现在,百分之百是你。”
看着傅辰生从脖颈泛到脸颊的红晕,他不禁有一种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快感,笑着和傅辰生道了别便消失在咖啡厅。
只留下傅辰生一个人和剩下的一小块奶酪蛋糕,心脏砰砰砰地加速跳动。
*
李本溪难得对什么事情有些上心,毕竟是傅辰生介绍的工作。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在客户面前有一半是自己,一半是傅辰生的形象,便不想在他面前丢了脸面。
这不,他拿到文件后,很快就翻译好了,但这次却出乎意料地追求精益求精,翻来覆去修改了好几遍。
最后决定敲板儿定稿前,还是约了傅辰生出来讨论一下。
因为李本溪发消息联系傅辰生的时候,他正在上课,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又考虑到食堂人太多,他们俩人都不喜欢热闹,于是他索性直接邀请李本溪去了他家,边吃边聊。
时间富裕的话,还可以午休一小会儿。
“喂,本溪?”
傅辰生边拎着菜往家里走,边给李本溪回了个电话。
“我刚刚在上课没有看到短信,你直接到我家里来吧,一起吃个饭,我看看你翻译的稿子……嗯,你现在就过来吧,我正在路上,我家在……”
傅辰生家在学校分配的家属楼的范围之内,但又远离校园中心,不会人来人往,而且傅辰生住的这栋楼没什么教师,毕竟像他这样的大龄单身男教师并不多,一般都携家带口住到别处了。
总之,上下班很方便,又极其安静,对于傅辰生而言,简直是理想住所。
李本溪和傅辰生在讨论翻译稿的时候,锅里炖着菜,这样两边都不耽误。
傅辰生很快浏览了一遍李本溪的稿子,对他的能力表达出高度的评价,除了一些专业方面的措辞,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李本溪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那可是他难得认真的杰作。
修改完毕,两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是傅辰生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的时候,李本溪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香飘十里这个词在傅辰生的手底下完全失去了味道。
“傅教授,你家吃饭不放调料吗?这味道也太淡了。”
纵然李本溪是个不大讲究的大小伙子,但也受不了吃饭如喝水般奇淡无比。
“邀请我来你家作客就不能有点诚意吗?”
傅辰生深知自己的习惯,吃饭对他来说不过算是一个活着的必须条件而已,所以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味道好坏,刺激或乏味,区别都不大。
只是这确实是委屈了李本溪一顿。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甜的?我下次改进。”
李本溪点点头,对他记得自己口味这件事情很是满意。
“那下次是什么时候?”
“随时,你有空就可以来,”傅辰生想起在咖啡厅时,李本溪很喜欢甜口的咖啡,不由猜测道,“最喜欢红烧和糖醋?真是小孩子的口味……”
“我不是小孩子了。”
听到这句话时,李本溪的表情突然很是严肃。
不知怎么的,傅辰生有些心疼。
他知道些李本溪的成长背景,那样的环境让他没有办法过一个平常孩子那般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他现在长大了,也只能在食物中找回孩提时期更希望享受的甜美。
但是傅辰生也明白,如果现在自己有丝毫表露对李本溪的那份疼惜,他都会误认为那是可笑的怜悯。
好在李本溪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回来,托着腮话锋一转。
“你这可是给我开了张空头支票,傅教授你知道的吧,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傅辰生见李本溪没再在意方才的冒犯,也算送了一口气,温柔笑道:“你开心就好。”
李本溪突然被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触碰到,心下有些动容,神情却尽量表现出无异,一脸正色。
“你的厨艺……我觉得还得练上个把时日的,等你什么时候炉火纯青了再说吧,我可不想再吃一次无味斋。”
他说什么傅辰生都依着他,李本溪倒是很享受这样做主的感觉。
见李本溪什么也吃不进去,傅辰生也不忍心他饿着肚子去上下午的课。
只是现在点外卖也来不及了,食堂也差不多没饭了,他只好又进厨房煎了几个鸡蛋,让李本溪凑合垫垫肚子了。
看他吃着煎鸡蛋就一脸满足的样子,自己也不由得觉得很满足。
其实,他也只是个很简单的孩子而已。
“对了本溪,你是走读生,但你家又离学校太远了不方便,中午想午休的话可以来这儿……不过记得提前跟我说好,别到时候扑了个空。”
傅辰生说完便钻进厨房收拾,没能看到在他的身后,李本溪露出了右边的酒窝,又满是笑意地似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你引狼入室在先,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
最近一段时间里,李本溪总是尽可能多得跟傅辰生待在一起。
说不准是为了以防万一,生怕许移安带人对付傅辰生,还是不过源于李本溪自己的小心思,想多一些和傅辰生共度的时间。
不过他很快发现,傅辰生的生活并不像他想象得那样丰富多彩,更多的是三点一线的生活。
如果自己没有和他一处的话,他大多都是自己一个人。
但偶尔也会有例外,那是唯一一个除了他之外,经常出现在傅辰生的生活里的人——叶时音。
当时一个教授替一个导员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李本溪根本就没有细想,现在看来他们的关系可真不一般。
如果说傅辰生的一周里有五天都和李本溪一起度过,那么剩余的两天,叶时音就一定不会错过。
就像这个周六,李本溪的双胞胎哥哥李慈溪在读的警校难得放假,一家人约好都回外婆家吃饭,而他在家准备饭菜的空档一个信息发过去,傅辰生果真就和叶时音约了午饭。
“小本?怎么脸色这么差啊,生病了吗?”
李慈溪正好进厨房准备摆碗筷,看着弟弟在一旁抱着手机脸色发黑,很是担忧。
“他那个体格想生病都难。”
李南承闻声也从客厅走了过来,打量了下小侄子的神情,边用手去碰他的额头,边笑道。
“他这副表情倒更像是突然得知自己头顶青青草原。”
确定他的温度无异常后,又见李本溪没什么反应,李南承便双手抱怀打趣。
“哟,不会真让我给说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