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林野随手将门关好,“随便坐。”
“不自我介绍一下?”江来毫不拘束地坐下,语气悠然,眉眼带笑。
哎?!徐文清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见过江队这副轻松随意的模样,难道他们认识?
默不作声地悄悄挪动脚步,在另一边角落坐下,将主场交给队长发挥。
林野回答得随意,“林野,双木林,野兽的野。”
出乎意料的,对方报出了一个对于江来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字。
假名?还是改名了?
不论是哪种情况,缘由都不简单,他谨慎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而很自然地先说了这次来的目的,“我们是来向你们了解一下,昨天晚上在明镜公园你们车队司机与一个男人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司机一点都不肯透露,所以我们只好找你,如果你开口同意,我相信他们会好好配合。”
果然,与昨天让她察觉异常的男人有关,林野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坦白地说:“不用找他们了,昨天我也在现场,我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她只想早点把他们打发走,免得节外生枝,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简略概括:“简单来说就是碰上一个坐霸王车还动脚的人,车队的人比较护短,都去撑撑气势,结果那人掏出一把仿/真枪,他们认不出来枪的真假,又不肯离开,就通知了我,我到了一看那枪是假的,立马给了那人一脚,揍了他几拳,他被打怕了,拿身上的一块表抵车钱了,拿了表我们就散了,我是晚上8点40分到的,8点50分左右大家全部离开的。”
她这充满野性的动手习惯还真是一点没变,江来脑海里闪过高三重新分班后,他们初见的情形。
他们是高三同学,本来只是从未说过话的陌生人,那时她叫周也,他注意到她的契机是一场群架。
空旷的废弃工厂,是不良少年们解决矛盾的地方,也是霸凌行为的多发地,某天傍晚江来赶着回家抄了近路,正好撞见周也以一当十的场面,琥珀色的眸子满是寒霜,眉宇间尽是野性,举手投足间透着股狠劲,周也打架是一场充满暴力美学的视觉盛宴。
倒地哀嚎的不良少年们,唯一站着的少女旁若无人地抬头望着被晚霞染红的天空,鲜红的血从手背划过,顺着指尖滴落,橙红色的余晖撒在她身上,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却透着难言的孤寂。
“砰、砰、砰”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少年,清晰地感受到了心跳加快的声音。
很帅气,很厉害,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点难过,这个场景好熟悉……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看到过对方的所有场景,然后发现,她,好像总是一个人。
从那以后,江来在班级里,眼睛总会不自觉寻找她的身影,在江来不动声色的努力靠近下,他们渐渐搭上了话,他发现成绩总在下游徘徊的周也其实很聪明,她会很多一般人用不到的技能,身手很好,行踪神秘,和她聊天很有趣也很放松,他们成为了还算谈得来的朋友,直到高中毕业,周也突然失去了消息,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对于江来来说,周也是特殊的,是高中时期亮眼的色彩。
看着面前自称“林野”,行为模式往更出格的方向发展的人,江来不希望这场凶杀案与对方有关。
江来抽出口袋里的照片,递给林野:“这是那个男人的照片,你看他的穿着,是不是昨天和你们发生冲突的人。”
伸手接过照片,照片上的人面目全非,林野面不改色地仔细辨认他的穿着:“是他。”原来叶霜月说的线索断了是这种断法,死了确实断的挺彻底,虽说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查,但确实阻碍了调查的速度。
江来:“那块表呢?”
林野:“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叫人拿来。”
江来的话锋突然一转:“你怎么认出他的枪是仿/真枪的?”没有枪械知识的人,如何一眼分辨的出枪的真假,华国枪支管理严格,普通人可没有获得这些知识的渠道。
真是和当初一样敏锐,林野笑的肆意,原本坐在沙发上挺直的背向后一靠,双腿交叠,一本正经地忽悠:“多打打枪械类的游戏你也可以看出来。”
默默旁听的徐文清内心感叹,哇,好敷衍的谎话,队长不可能听不出来吧。
在对方故意睁眼说瞎话的时候,不再深究,这是他们高中的默契,看着对方的笑容,江来忽的泄气了,放过了这个话题,却也没有轻易放弃与对方的交锋,想起对方会的各种技能,转而粲然一笑,开口夸道:“你的美术功底很不错。”
他曾经见过她用三分钟,把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的模样,用铅笔完美勾勒在纸上,如果能知道死者的样貌,可以大大缩短确认死者身份的时间。
林野嘴角抽搐:“……”啊,这人的意思是他暂不追究她的异常,也不主动戳穿他们认识的事情,换她画一副死者的画像是吧。
这是威胁吧?!是**裸的威胁吧?!
啧,这个白皮黑芝麻馅的家伙!林野心中暗暗咬牙。
她开门叫外面的人送来纸笔,左手将纸按在墙面上,右手修长的手指轻握铅笔,笔尖在白色的纸面上摩擦,室内只剩下沙沙声,琥珀色的眸子满是专注,凌厉的笔锋细腻的笔触,一张大胡子的脸跃然纸上,右手向右平移,为了方便他们找人,在剩下的一半纸面上又画出了去掉胡子的模样。
短短四分钟就画完了两个图像,一脸嫌弃地把死者画像塞进江来手里,挥手赶人。
江来用他们的默契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后,显然心情不错,因为他知道只要她想,能编出无数种合理的理由遮盖过他提出的问题,以她的能力,他不会察觉,这对她来说是最有利的做法,但她没有,而是选择和从前一样,在他的面前明目张胆地说着一戳就破的谎言。
这相当于将破绽坦然摆在他的面前,信任着他会一如既往地相信她,默契地停下追问,不去深入探究,这种信任让他心情愉快。
而且画像这件事情她其实完全可以拒绝,她知道他不会真的随便透她的底,只是开个玩笑,但她没有拒绝。
她的行为是无声的回答,周也还是原来的周也,只是多了些暂时无法言说的秘密,她虽然不会主动提供帮助,但在他提出帮助的时候,她从不吝啬。
走到门口,江来又回过头:“那块表我直接带走,证实和案件无关后,会还给你们。”
林野抽了抽嘴角,真够可以的,叫来在休息的小方,把表给了他。
江来笑着把表装入证物袋:“后续有需要的话我会再联系你的。”
“啪”的一声,林野毫不犹豫地一把关上门,短时间内她不想再看见这只笑脸狐狸的脸。
一起被赶出休息室,被关门外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徐文清,瞥见江来手中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江队,你怎么知道对方美术功底不错?”
而且江队今天笑了好多次,跟以前冷着一张脸好不一样。
向来冷酷无情的江来头也不回地回道:“不该问的别问。”
回想着刚刚得知的线索,江来对徐文清吩咐道:“我记得在案发现场没有她说的那把枪,让现场勘察的人扩大范围再仔细找找。”
“是。”徐文清应声后,又举手提出了自己的困惑,“江队,我还有问题,我们不需要问这位林野昨晚9-12点她的不在场证明吗?”
“根据死者伤口的方向、深度、长度,目测凶手是名180-183的男性,不是她,而且。”江来顿了顿,回想起刚才对方画画时露出的手臂,虽瘦但肌肉匀称有力,与以前比并无衰退,“而且以她的身手杀人根本不需要刀,徒手更方便。”以她的能力,若是她动手恐怕不会留下尸体。
根据他对她的了解,如果她成为敌人,光是想想都十分棘手头痛。
“原来她那么厉害啊,江队真的对她好了解。”徐文清不禁感慨。
江来斜了他一眼,这家伙虽然天然,但也不缺乏敏锐,又勤学好问,是个好苗子。
送走两位警察的林野掐了掐眉心,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昨天许久未出现的坐霸王车的现象,是一个让她有种既视感的求救信号。
……
那是她刚入犯罪组织不久发生的事情。
当时她正在偏僻的山里单独交易,倒霉的遇到黑吃黑截货,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枪战,现场却突然闯入一个格格不入的少年,她当机立断地将火力牢牢地吸引在自己这边,不动声色地护着少年杀出了重围,两人在山里待了三天,她了解到少年名叫星见,跟家庭发生了矛盾,出来爬山散心。
在送他下山时,林野提醒他:“下次遇到危险记得联系父母或者警察。”
星见翻了个白眼:“他们才不会管我,下次如果我遇到危险,就怂恿对方去坐你车队的霸王车,这样你肯定能知道。”
林野看了眼自己兜里露出的车队标识,挑眉:“眼神挺好,但方法错了,刚刚的枪战你看到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居然选择向我求救,你这是在期盼道上的人拥有善心,简直是异想天开。”
星见嗤笑一声:“对我来说是黑是白无所谓,我只是不信警察,只信你。看人,不能只听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
“人小鬼大。”瞧着对方没落的眼神,林野忍不住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没有反驳对方的话。
……
既然她默认了对方可以向她求救,那么她就不会放过任何微小的可能,那个大胡子挨打后一直在叨叨出门时有带钱包,不是故意不给钱。
假设对方说的是真的,钱包真的是不小心丢了的吗?
她可是在星见再三保证只是练习手速的情况下,手把手教过星见怎么无声无息顺走贴身的物件。星见的手指很灵活,眼神也不错,很快成功出师了。
这两点相加,最后加上叶霜月之后核实确实联系不上星见,以及心中隐隐不详的预感。
即便还是有点无端联想的牵强,但猜错总比错过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