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胖子:远哥,秦朗电话不接!微信、短信都没回!会不会是换号了呀!
看到这条短信陈志远眉心拧成一个结。不过很快就为秦朗联系不上按上了一个合理的原因:混成那样,不想同学聚会不是理所当然。
陈志远转转手机,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给助理发了信息,取消了接下来几天的所有安排,并立刻订最早一班飞回去的机票。
下飞机回到家已经晚上8点了,陈志远在脑中构想着一个合理的偶遇,换上普通的白t和牛仔裤,戴上他高中时期的眼镜,拔拔头发,感觉又差点什么,翻出双肩包背上,照照镜子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陈志远特意叫车停在了那天的地铁口,扫了辆自行车骑到那栋破楼前就这么等着,看见旁边有只大黄睁着一双大黑眼珠子就盯着他。
百无聊赖,陈志远开始逗狗,就在一声声呼唤下大黄朝离他越来越远,陈志远就朝狗靠近,脚浇身子一歪,好在站稳了没摔,看到这一幕大黄突然一个加速度向他冲刺,其实陈志远骨子里是有些怕狗的,毕竟小时候邻家的狗给他手上来过一口,眼看着大黄飞扑而来,陈志远转身就跑。
他不跑也许还好,他一跑大黄更加兴奋跑的更加卖力,就在快要被追上的时候,一个人拿着一块肉吸引了大黄的注意力,大黄不追着他了,摇着尾巴去吃肉了。
陈志远喘着粗气:“谢谢谢谢!这狗不知怎么的一个劲追着我跑。”
那人爽朗一笑:“遇到狗哪能跑,你越跑它越兴奋,两条腿的那里跑的过四条腿的。”
陈志远附和着笑笑,抬眼一看正是秦朗:要不要这么巧,我靠!
陈志远看着秦朗,除了黑了些瘦了些,带了些沧桑的成熟感,确实是记忆中的样子:看来还是干体力活的呀!
风没有带来丝毫凉意,只有热浪和一股发酵的味道,陈志远刚想开口和这位老同学叙叙旧。
秦朗就先开口了:“好久不见。”
“是呀,好久不见。”
然后又是沉默,只有大黄在一旁嚼骨头的声音,陈志远很是尴尬,他之前的构想全被抛之脑后,手心开始出汗,他就和秦朗这样四目相对一言不发。
秦朗摇摇手中的塑料袋:“不介意的话,进屋坐坐。”笑的很是爽朗。
陈志远呆呆的点了点头,跟着进了屋。
虽然想过重逢的场景,却始终没料想到是以他被狗追着跑狼狈模样,目前的发展很是让他不满:果然遇见这人就没好事!
房间很小一眼可以望到头,一张单人床,紧贴着床边一步开外,就是简易煤气灶,一只碗一双筷子一个水杯立在床头柜上。
秦朗打开那台老旧的、嘎吱作响的电风扇时,陈志远才发现这屋没有空调,风扇对着床和灶台之间那块巴掌大的空地拼命摇头,搅动着闷热粘稠的空气,却送不来丝毫凉意。
6月下旬只有30度晚上都这样闷热,更别说7、8月正热的时候,可以想象这应该和蒸笼没有区别。
高二那年的一个周末也是这样的天气,不过30来度,可很是闷热。学校宿舍楼突发大规模管道爆裂,污水倒灌,整栋楼瞬间变得臭气熏天,停水停电,厕所更是重灾区。维修遥遥无期,学校焦头烂额,让住校生自己想办法解决当晚住宿。陈志远家在千里之外,身上钱也不多,站在弥漫着异味宿舍走廊里,看着其他几个本地同学陆续被家长接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左想右想准备去学校旁边的公园里面简单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在回宿舍睡觉:不过是睡个觉,臭点就臭点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就他往公园走时,刚刚打完球的秦朗背着书包路过,看到他,脚步顿了一下。陈志远至今记得秦朗脸上那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礼貌性关心。“志远?我听说学校管道炸了,找到地方住了吗?”秦朗走近,声音温和,“那味儿实在受不了,要不……去我家凑合一晚?就在附近,走路就十分钟。”语气里带着一种城里人特有的随意。
那是陈志远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秦朗家过夜,纯粹是走投无路下的“迫不得已”。
推开那扇门,暖黄色的灯光和扑面而来的、混合着红烧排骨的香气。玄关宽敞明亮,铺着毛茸茸的地毯。客厅里一整面墙的书柜摆满了书,旁边立着一架油光锃亮的三角钢琴。阳台上种满了绿植。秦朗的母亲笑容温婉,端来点心和饮料,还准备了干净的毛巾和洗漱用品,一切都无可挑剔。
晚餐很丰盛,气氛也很融洽。临睡前,秦朗的母亲甚至还体贴地问了句:“志远啊,以后周末要是宿舍不方便,随时欢迎你来家里。”
就是这句话,“随时欢迎”。当时窘迫又受宠若惊的陈志远,把这份城里人的“礼貌”和“客气”,当了真。
后来,过了那个狼狈的周末,宿舍恢复正常。有次陈志远真的觉得宿舍太吵,想起那句“随时欢迎”,犹豫再三,鼓起勇气在周五放学时对秦朗说:“那个……秦朗,这周末宿舍有点事,方便的话……”他话还没说完,秦朗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讶,随即被完美的礼貌笑容覆盖:“啊,这周末啊?真不巧,家里好像有亲戚要来,可能不太方便。下次吧?”那笑容依旧温和爽朗,却带着一层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但能清晰感受到的距离感。
那一刻,陈志远才像被冷水浇头,猛地清醒过来。原来那句“随时欢迎”,不过是体面人的客套话,就像说“改天一起吃饭”一样,是社交辞令,是不必当真的。只有他这种从小地方来、没见过世面、又恰好处于窘境的人,才会傻乎乎地信以为真,差点闹出更大的笑话。那份尴尬和自作多情的羞耻感,他至今难忘。
他盯着秦朗。曾经那个说着体面客套话的少年,如今竟蜗居在这样一个连空调都没有的蒸笼里?而自己,竟又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想确认对方是否真的“混得不好”的念头——主动找上门来,坐在了这里?这算不算又一次的“没眼力见”?
秦朗支开折叠小桌,把塑料袋里的凉菜打开,又从床底摸出两罐啤酒,在陈志远眼前晃晃:“喝点?”
陈志远点点头,在秦朗对面盘脚坐下了。
秦朗将一次性筷子递给陈志远,自己夹了凉拌海带丝,嚼得津津有味。
陈志远拿起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他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咳…秦朗,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
“是啊,挺巧。”秦朗笑了笑,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风扇的嘎吱声和大口喝啤酒的声音。陈志远感觉汗水流进了眼睛,让他更加烦躁。仰头又是一大口啤酒下肚,他必须打破这沉默!
他环顾四周,目光刻意在那些简陋的陈设上停留:“呃…秦公子怎么来这体验生活了?这…这地方条件…也太艰苦了点吧?”他斟酌着用词,试图让语气听起来只是在陈述事实,但那股居高临下的味道还是隐隐透了出来。“夏天没空调,这可怎么熬啊?”说着他很是映景的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秦朗放下筷子,拿起啤酒喝了一口,似乎对陈志远的“关切”并不意外。他抬眼看了看那台奋力工作的老风扇,语气平静:“嗯,是有点热。习惯了就好。”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陈志远,那眼神清澈坦荡,反倒让陈志远有些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