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笄缘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与明方聊了天，明震预备回家。明方自是送他，还未至那府门口，便见卫恩右手手心压着一把剑，那剑直立在地上，尚未出鞘。

明震见到他，不屑睬他，直接朝那府门口走去，却不料卫恩直接施法把府门关了。明震见状，本可直接跳过府门飞起，可难以无视卫恩的这番挑衅，遂冲他喊道：“怎么地呀！你家这破门我还走不起了是吧？”

卫恩闻言，假装淡然道：“我听说，你近来常‘犯小人’。”

“什么！”崔明震哪里还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自是莫名其妙。

卫恩又道：“我在想，不如我把你治一治，给你去去晦气。”

“田舍汉！”崔明震骂道，又施法把被卫恩关上的府门打开，卫恩又施法关上，明震再打开，卫恩再关上，开合开合……好似一双大手在为这二人鼓掌，震得这府门前后尘土飞扬。站在门外两边的卫家阍者碧泉和蓝漪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天没看懂怎么回事。

卫恩对明震微微一笑，道：“有本事你就飞出卫家，反正你也不喜欢做人。”

明震气得眼珠子直冒火，骂道：“你怕不是田舍汉，而是狗屎！今儿个，我还偏要从你家这破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明震施法丢了一个火球，撞破了卫家紧闭的大门，那门的窟窿，足足容得下一个小巷的人群自由出入。

碧泉和蓝漪被这火球撞门一吓，小心翼翼地到那窟窿边上往内看，那情景，竟是四只小眼在门的那颗大眼珠里待着。

卫恩回头瞧了那窟窿一眼，脸色大变，平静地咬牙切齿道：“你欺人太甚！”

“谁欺谁，大家都看着呢！”他转向身边的明方，“大兄，你都看到了，不许向外人说话。你凭良心说，是不是他先挑的事儿？”

明方把手放在明震肩膀上，以示安慰，又对卫恩道：“二郎，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卫恩对他收了怒容，面无表情道：“他说过的话，他自己清楚。”

明方若有所思，却一时半会儿忆不清原话。

明震愤愤道：“我说什么话了？你说清楚，别磨磨唧唧跟个妇人似的！”

卫恩勃然大怒：“你竟敢骂我‘妇人’？”

明震见他生气，自是得意洋洋：“怎么？你可敢承认，妇人？对了，你家那妇人咋没出来陪你？她平常不可彪悍么？怎不叫她出来再助你一臂之力？”

卫恩本就心头火起，他如今竟火上浇油，还把油浇到了樱奴身上，他焉可忍之？可他也知自己法力早已今非昔比，若真动手，输给了他，反倒叫他更嚣张。可这口气不出，如何咽得下？

他看了眼明震身边的明方，终究还是给了明方几分面子，按住怒火对他厉色道：“你把门给我补上。”

崔明震倒是有些吃惊，卫恩竟不接他扔的棒子，跳过去不纠缠了，细想一番，便奸笑道：“补什么门？”

“你说补什么门。”卫恩一双眼冒火直视着他。

“我若不补，你能奈我何？”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脚把你从这窟窿踢回老家去？”

“我还真是不信。”他又给另一扇大门砸了个窟窿，正好给刚才的窟窿作伴，凑成一对大眼珠子，一扇门一只。明方见了，在一旁教训他。

卫恩瞧了那俩窟窿一眼，回头深呼吸一口气，可是气不顺心不畅，索性持剑朝前快步走去，仿佛欲上阵杀敌。明震可是早等着打一场呢，站稳了只等出剑与他对决。明方见状，急忙挡在明震身前，拦卫恩道：“二郎你听我说，有话好好说……”

“闪开！不关你的事儿！”卫恩又把手搁明方胳膊上正色叹道，“阿大，我对你有这样的亲弟深表同情！”

“不是……”明方急忙又拦他道，“动手解决不了问题，你们都冷静……”

“大兄你莫拦他，今儿个干脆把新账旧仇一起算了，大家都落个清净！”明震随即出剑，卫恩推开明方，二人剑即将交锋时，却闻得一声清脆的断喝：“住手！”

二人的剑停在半空中，明方借机推开二人，三人循声一望，只见身穿樱桃红的蓁蓁疾步如飞而来，蓁蓁身后，是平日跟随的妙芝。

“你们做什么？”蓁蓁止步后正色扫视他们道，“此乃我狐族卫家圣地，岂容你们吵吵嚷嚷、打打杀杀？嫌天不够热，要生火啊！这三界不太平，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闹的。”

明震冷笑地上下打量她，像打量一个玩偶，鄙夷道：“你这也叫‘圣地’？门都长眼了！还‘圣地’！”

蓁蓁闻言，遂望向卫家府门，却见碧泉和蓝漪分别站在那两个窟窿边上，睁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瞧着他们，也不知是他们在看戏，还是他们在演戏。

“这门怎么回事？”蓁蓁指着那门问他们道：“谁弄的？”

“本郎君专为你们狐族卫家定制的，如何？”明震理直气壮道。

蓁蓁闻言，嘴一抿，甩手就是一大耳刮子打过去，众人大吃一惊。

明震被她这一耳光打蒙了，半晌说不出话，可很快清醒过来，对她咬牙切齿道：“你敢打我……”他扬起手要重重给她一巴掌，却忘了她身上是有护身咒的，这手才到蓁蓁眼前，就被那护身咒发出的法力弹了出去。

由于明震自己用力过猛，被这么一反弹，可谓是所有想给敌人的都给了自己，他被弹出几丈远，偏偏被弹到一棵小树上，也不知是不是连那树也看不下去了，把他弹往门的方向，直教他飞出了他为卫家定制的其中一个窟窿，惹得卫恩哈哈大笑，骨头都笑散了。

明方赶紧冲上前，去扶明震关切他，明震狼狈起身后缓了一阵，指着面前那窟窿内的蓁蓁骂道：“我今日不与她同归于尽，我就不回去了！”明方急忙劝道：“四弟！适可而止！”

“你怎么总替外人说话！”明震推他道。他推开了明方，快步飞向门内，来到蓁蓁面前，卫恩赶忙把她护在身后，蓁蓁却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只听明震瞪她道：“护身咒？哈？有本事你把护身咒撤了！”

“你把门给我补上。”蓁蓁指着那门对明震厉声道。此时明方早已站在明震身边，以防他作出过激之举。

卫恩又把蓁蓁拉过来在自己身后，蓁蓁再拉他到自己身后，抢来抢去，看得明震眼花了，逼得明震大喊：“行了！做什么！一前一后的赶着造崽崽呢！”听得蓁蓁一脸尴尬。

卫恩不屑地指着他道：“你真的是下三滥！低俗、粗俗！”

“行了。说正事。”蓁蓁推开卫恩，理直气壮地直视明震道：“把门给我补上。”

“我把你下面那门补上如何？”崔明震微笑打量她道。

空气死寂。

蓁蓁先是震怒，而后冷静思忖一番，反倒庆幸他如此作死，正好以此为由杀之，于是她眼一动，大哭起来：“这猪狗调戏我！调戏我！你调戏我！我跟你拼了！”

话音未落，她便转而止了眼泪，一脚踹到他裆之上，离那裆仅有一寸近。崔明震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蓁蓁骂道：“你这猪狗鼠辈！不断子绝孙都对不起三界哉！”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蓁蓁又抓住他领子往前拖，扑倒在地，背对众人以避他们视线，假装不经意地举起他手，放在自己胸脯那处，大叫道：“他袭我胸！袭我胸！啊！”她嚎啕大哭，又给了明震脸上一拳。

卫恩哪里受得了有人欺负她，登时跳了起来，持剑奔去，拉开了崔明震身上的蓁蓁，上去就是一剑，刺到崔明震手上，惹得他哀嚎不已，只听卫恩对他唾面大骂道：“看你有手调戏不？”

明方未来得及反应，又听蓁蓁对卫恩道：“此等羞辱，焉能忍之？他不是在调戏我，是在羞辱你，羞辱卫家，你看看这门教他砸的。”

卫恩一听，可是心头火更旺，此等奇耻大辱，焉能放过他？蓁蓁此时见他已怒难自制，却并不希望他动手，道：“二郎息怒，他既如此羞辱卫家，我身为卫家新妇，焉能袖手旁观？由我来处置他，还卫家清誉！”

说时迟，那时快，蓁蓁抢过卫恩手中的剑，欲朝明震心脏处刺去，那剑却被一道光抢去，到了明方手中。

“阿大！”蓁蓁喊道。

“看我面上，饶他一命。他今日之过，我替他向你们赔罪。”明方立马放下剑，摘下幞头，披散发髻，朝卫恩与蓁蓁顿首。

蓁蓁见状，回他道：“你起来，他的错理应由他谢罪，而不是甩给你。你这礼，我们是不受的。你身在卫家，已是卫家的一分子，他欺辱卫家，你本就应亲自来处置他，我们不忍你们兄弟相残，才不肯勉强你。如今我们守护卫家，教训这不知好歹的亲戚，你反倒来阻拦，可对得起阿灵对你一片痴心？对得起我们与你一片情谊？”

明方一听，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明震此时却已起身，瞪着蓁蓁对明方道：“大兄，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是典型的贱郎君娶了贱娘子，贱动三界了已经！”

他捂了捂自己手上的伤口，呻吟了一声，又对还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明方道：“大兄你倒是评评理，我做你弟我容易吗我！自你娶了那妇人，我就成天被她弟欺负，这也就罢了，她弟娶的这悍妇，欺负起人来，真是连吐口水的机会也不给。你居然还跟他们成了朋友，我都不知你眼珠是怎么长的！你娶那妇人已够教我匪夷所思了，你跟他们做朋友，更教我脑袋想开瓢儿了都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倒是说说，这得有多大能耐，才做得了你亲弟！”

明方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们。

蓁蓁飞快拾起地上的剑，喝道：“话这么多，何不扑杀此獠！”她一剑朝明震掷去，明震快速飞起躲闪，却不及那剑快，那剑便刺中明震一足，明震大喊起来，坠落在地。明方随即起身走近他。

蓁蓁今日决计乘胜追击，杀此獠以绝后患，于是冲上前欲拔剑直击要害，令其无还生之机，不意被卫恩拦下，紧抓住了手，她急切注视他喊道：“放开我！放开……”

卫恩有些痛苦地注视着她，他无心拂她之意，可他绝不希望她为了卫家招来崔家的报复，崔家也许会因明方放过卫家，但很难放过动手杀崔明震的她，她身上的护身咒只能防明枪，却难防暗箭。一旦她真下手，她此生危矣。崔明震已得到教训，至于卫家清誉，哪有她命重要？若由他杀崔明震，既难面对明方，又难保不牵连她。如此，不如就此罢手，崔明震要对付卫家，如同以卵击石，何况有明方这一层关系在，有崔家子孙在卫家，有崔家夫人震慑，终究不足忧矣。

卫恩对她道：“算了。”

此时，明方照自己在卫灵身边耳濡目染得来的经验，给明震的手足尝试疗了伤，明震这才得以起身喘口气，却听明方道：“你呀，该改改你这些臭毛病，别老跟这个吵跟那个骂的。咱们家好歹也是跟了清河崔氏的，不是地痞流氓，阿耶生前也不曾失了礼节，你怎么就学不会成熟点儿？”

“你什么意思啊？”明震愠道，“你意思是我得闭门思过呗。我告诉你，我就是闭门思过，也是思他们的过！我一老实人凭什么让他们欺负！”

此时，卫家人练功完，陆续过来正堂吃饭，途经此地，却见这些人在这里，明方披头散发，又见府门多了俩窟窿，莫名其妙。

蓁蓁此时在卫恩怀中，挣脱不了，无法杀崔明震，只得干着急。卫霜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这门怎么搞的？”

明方用法力重新盘了发，起身对卫霜叉手道：“启丈母，家弟与明方切磋，不慎砸坏了府门，望乞恕罪！明方这就补了门。”言罢，明方便施法将这卫家府门恢复原样，碧泉和蓝漪倒再看不着里面了。

卫霜没再细问，只道：“行吧，以后当心着些，别伤着旁人才好，赶紧去吃饭吧。”她又对坐在地上的明震问道：“明震可也来吃？”

明方赶紧替他回道：“不了，他该回去了。”

卫霜等人遂去往正堂。路过明震时，静姝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又继续前往正堂。

蓁蓁此时急欲杀那崔明震，却无奈卫恩死死抱住她，眼睁睁瞧着崔明震在明方的催促下飞离了卫府，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