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四十,总裁办陆陆续续传出说话声。
到了短暂的二十分钟下午茶时间,除了总助还在工位待岗外,其余四位秘书与两位科长乘坐电梯离开。动静渐弱,唐幼颐回神。
手还攥在大衣口袋里,缓慢摩擦那张银行卡。
“不琢磨了?”唐清羽瞟她一眼,坐在办公桌后翻看文件,“从进门坐那儿就一声不吭,刚才那女员工跟你说什么了?”
唐幼颐抬眸看她,摇了摇头。
唐清羽见状兀自颔首,似是而非地哼了声:“果然是长大了,有事都学会瞒着我了。”
听她这么说,唐幼颐无意识地露出了点儿被冤枉的表情,茫然又委屈。
“你知道我拿你这眼神没办法是吧。”唐清羽走到她旁边坐下,“那好,这事暂且不提,你最近跟商柏谦怎么了?吵架了?”
对上唐清羽关怀的目光。
这一瞬间,她突然鼻子泛酸。
唐幼颐眨了眨眼,压下那点细微的酸涩。
将之前的事合成一句话:【前段时间说到生孩子的事,商柏谦他不太想。】
何止是不太想。
当时的场景哪怕再回想起,商柏谦猛然起身那一下,以及之后压着不耐说的话仍旧记忆犹新。唐幼颐移开视线,指腹摁在银行卡边沿。
带来极重的钝痛感。
唐清羽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抬了下眉:“他不愿意?生孩子入鬼门关的是女人,留后遗症的也是女人,他有什么资格不愿意。”
“不过也好,我可不想你受罪。”唐清羽捏捏她的下巴,“你自己都还这么小呢。”
话题顺势扯到这里来。
聊了一阵,唐清羽以为是她迫于长辈压力,于是又提了句回头跟谢靓之后再商量。
但大概也猜测到事发现场并不是一句话能概括的,这事没有继续说太久。唐清羽转而提起月初的事情,唐幼颐才知道先前在酒吧,商柏谦跟冯总一起出现是有原因的。
“他挺会找人,知道我这边行不通,想去求商柏谦跟你说好话。”唐清羽忍不住嗤笑,“谁知道他儿子又先一步惹了事,前两天跟商家对接工作的经理吃饭,我才知道冯家最近不好过。”
唐幼颐意识到什么:【是商柏谦?】
唐清羽看她一眼:“是商叔叔。”
“……”
也没因为不是商柏谦而失落,唐幼颐的神色极为平和。这几天的冷静下,虽然暂时还没能做出什么决定,但至少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已足够坦然。
不清楚是麻木,还是真的失望。
只不过想到大堂伯在走廊没说完的话,那句否则后的未尽之语,唐幼颐心里总有种不踏实感。
还没开口询问。
唐清羽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我下午还有个会,”朝她比了个手势,唐清羽说,“不然你先回家?”
唐幼颐停了停,咽下那些疑问起身,指了指保温桶示意她记得喝。拎着包刚走到门口,她听到唐清羽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刚才那女员工要不要给你查信息?”
记忆倏然被勾回不久前。
那个女人的背影让她莫名感觉到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思索的同时,唐清羽的手机还在响动。
唐幼颐没再打扰她,笑着拒绝了。
她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去追问商柏谦的任何事情,连自己的思绪都还乱成一团,没有弄明白,没必要上赶着找不痛快。
只是坐上车的时候,仍不可避免地想起来。
其实对方只跟她说了几句话。
的确没什么好反复回忆。
当时女人确定了她的身份,看了眼总助,等对方识趣地回到办公室,才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而后从口袋翻出银行卡交给她。
“这是七月份我向商柏谦借的钱,当时太急用了,所以贸然联系了他,但最终还是没有用上。本来打算亲自还给他的,可一直联络不到他。”
“没想到今天碰到你,我想给你也一样。”
说完,将银行卡递进她掌心就离开了。
如果不是女人的姿态落落大方,对方突然将银行卡这样的东西还回来,实在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尤其听话里意思,两人并非朋友。
尽管唐幼颐克制得很好,但无可否认,她第一反应的确也往那方面想过。
漂亮大方的女人。
出手阔绰的男人。
想到这唐幼颐懵了一瞬,睁开眼。
将脑子里那些不应该出现的念头清理干净,她忽地发现自己变得好陌生。
由于被绑架的一周,让她短暂失去了对时间的认知,痊愈后就极其不喜欢等待这件事,总会在时间的流逝里感到极度不安。
心理医生诊断出她患有时间依存症。
这个毛病一直间接持续到跟商柏谦结婚,因为他总是让她等。
结婚后商柏谦经常不在家,除了闭关外能被她知晓的私人行程少之又少。起初唐幼颐很信任他,时间久了,信任慢慢打了折扣,便开始胡思乱想。
这些改变唐幼颐从来没意识到。
直到刚刚浮现的内容仿若当头一棒,提醒她到底为这段婚姻付出了多少,现在却得到一个面目全非的自己时,唐幼颐没办法不觉得荒唐。
闭了闭眼,她莫名想到虞倾,都说爱人如养花,虞倾在结婚后依然被惯得无法无天,跟单身时一般无二的张扬性格。
鬼使神差地,唐幼颐的耳边闪过虞倾每月一提的口头禅。
——离婚。
心脏骤然一缩,下唇被咬得泛起白痕。
唐幼颐扭头看向窗外,冬日和煦的阳光犹如她从前内心中的那座寂静庄园,种着一片小雏菊,只是后来因为过度施肥,雏菊跟着枯萎。
就像她对商柏谦的喜欢,早在日积月累的等待与消耗中千疮百孔。
-
傍晚五点,车子停在兰山别墅门口。
小助理提着保险箱与文件袋,拉开后门,等商柏谦上车,他才坐进副驾驶。
忙了将近一周,勉强将之后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再等珠宝晚宴结束,飞一趟国外。全部行程走完,一年也临近翻篇。
小助理在前面说完后续安排。
透过后视镜,试图得到商柏谦的回应。
对方正闭眼小憩。
小助理摸摸鼻子,准备端坐,后排传来声音:“她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谁?”
“……”商柏谦被他这反应极快的回问弄到无言,默了默,继而又闭上眼,“没谁。”
能跟在他身边工作这么多年,小助理当然还是懂得几分潜台词的,况且这位从今早起来,低气压持续到现在,肉眼可见得不对劲。
他翻了翻工作号与私人号的通话记录。
很快如实道:“老板娘没有打来电话,但吴小姐六天前和昨天分别打来两通未接。”
话音刚落,商柏谦几乎同一时刻开口:“那你就不会打过去问问?”
“啊?”小助理迟疑道,“可老板是你前几个月跟我说,吴小姐以后的电话都不用再接,也不用还钱,我就只差没拉黑了。”
商柏谦不清楚这人的脑回路究竟怎么回事,重新阖眸,懒得再搭理。
见他突然又不出声了。
小助理索性不打算再继续这话题,免得被骂。
想起临走前家庭医生叮嘱的话,知道商柏谦不喜欢被管束,于是他换了种说辞:“老板,你休息这几天少用眼,可以多跟老板娘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
听到这话,商柏谦抬眸:“联络感情?”
“对啊。”小助理颇有心得,“夜谈可是最能促进感情的。况且这么久没见,她肯定很想你,可以好好陪陪老板娘。”
商柏谦扯了下唇角:“你还挺懂。”
小助理在后视镜里跟他对视,得意一笑。
“一整周都没打过一通电话,你说她很想我?”商柏谦撩了撩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凉凉道,“你是瞎还是蠢?”
“……”
其实从两天前起,商柏谦就看上去有些不太明显的异常。以前他闭关,除了早晚休息几乎不会离开顶楼,毕竟那层可是耗费一千多万改装过的。
里面应有尽有。
可这次不知怎么回事。
起初还好,后面几天休息时频频摆弄手机,连家庭医生几次提醒的用眼过度都不搭理。
这话徒然提醒了小助理。
难怪他觉得这几天老板状态不对,原来源头在这。
毕竟之前闭关,唐幼颐虽然不像刚结婚那时候那么频繁,次数多到每天要给商柏谦发十几二十次消息,以至于他被烦到后来上楼都不再拿手机。
但也没有这周这么安静过。
只是转念一想,不打扰可不就是他希望的吗。
怎么当事人先不习惯了。
这话当然不能直接跟老板说,不过就算说了也会被矢口否认。小助理想了想,还是决定帮他找找出问题的地方:“闭关前发生什么了吗?”
“……”
担心这话让商柏谦误以为打探他们夫妻之间的私事,小助理赶紧解释:“我来帮您分析分析。”
商柏谦眼神淡淡地扫过他:“不用。”
因为发生什么商柏谦自己清楚。
无非就是他不想要孩子和度蜜月这两件事。
眼看小助理神色跃跃欲试,他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睑慢声警告:“你要继续不务正业,闭不上自己的嘴,下次我就让人把你的牙串成项链挂头上。”
小助理撇嘴:“噢。”
车子很快开回秋水台。
商柏谦没让小助理送保险箱进来,自己提了东西,先去了趟四楼把设计稿放好,而后从保险箱里拿出丝绒盒,掂了掂才下楼。
推开卧室门,唐幼颐正侧躺在沙发睡着。
唐幼颐睡得并不踏实。
脚步声刚刚响起,她就从一片大雾中睁了眼。突然惊醒大脑空荡荡的,看着面前许久未见的男人,完全是本能驱使她伸出手。
混沌的脑海中,这一幕仿佛出现过很多次。
无数个难以分辨白天黑夜的黄昏,她或从沙发或从床边醒来,房间漆黑幽暗,无声的环境里只有挂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走过。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试图从刚醒的茫然混沌中抽身,然而下一秒,巨大的孤独、悲伤以及源源不断的不安与无助很快将她吞噬,那一刻如同被全世界抛弃。
面前的人忽然溢出一声笑。
唐幼颐回神,发现自己正愣愣看着商柏谦,下意识握紧了他递过来的手。
“才几天没见就这么盯着我看?”商柏谦将盒子放在沙发上,在她下颌处挠了挠,“做什么梦了,眼睛怎么是湿的。”
唐幼颐缓慢地摇了摇头。
她没有做梦。
只是被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包裹,很难受。
商柏谦任由唐幼颐抓着自己的指尖,目光落在她的眼底,抬住她下巴的手往上移,指腹触及白净的眼尾。半晌后,忽然想到什么。
指腹又缓缓下移,爱抚般滑过她的脸颊,摁住醒来有些干燥的红唇。
眸色渐暗。
商柏谦弯下腰,吻了上去。
已经清醒过来的唐幼颐被他这样触碰,说没反应是假的,心跳顷刻间就乱了。
注意到商柏谦越来越靠近,近到能看清他挺立的鼻梁,摄人心魄的昳丽眉眼,以及感受到他带有一点点浅香的温热呼吸。
唐幼颐却偏头,毫无征兆地躲开了。
你还在心猿意马,你老婆已经考虑到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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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