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等待手术间隙,助理杨帆匆匆赶到医院。
这么多年,杨帆还是第一次见他老板如此狼狈的模样。
池焕燃去卫生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换下的衣物上遗留的暗红血迹,让他心有余悸。
他嘱咐手下封锁消息,还安排了几个便衣保镖守在病房附近。
“手术中”灯牌熄灭,舒歆颜被推出手术室送至单人病房。
她做了麻醉手术,医生嘱咐至少两小时后才能睡。
“舒歆颜,不能睡。”
“你看着我,不许闭眼。”
他用手微微撑开她的眼皮,轻声细语地对她说。
麻醉药效还没过,她开始胡言乱语。
“321,上链接……”
“直播间左上角有福袋……”
“面膜在13号链接……”
他心想舒歆颜真是个工作狂,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直播那一套。
安静了一会,她突然抽泣起来。
“我好害怕,徐沉要杀我,他好吓人。”
“不怕,我一直在这陪着你。”
他抽出几张给她擦干眼泪,轻轻抚去伤口处的泪水,然后开始仔细端详她的模样,就像在欣赏一件稀世奇宝。
她哭得眼尾泛红,鼻子还插着氧气管,颧骨上有一点擦伤。灯光打下来,她眉目如画,唇线柔美自然,只是唇色有些发白,像有裂纹的瓷器般破碎柔美。
病房里的监护仪滴答滴答响,他的心无法平静,这一刻闪过一个念头。
他想亲吻她。
已然起身闭眼靠上去,身体却瞬间僵硬。
我这样算趁人之危吗,会不会不太好?
只亲一下额头又没什么……
而且现在偷亲她,她应该不会记得吧。
最终他虔诚闭眼,蜻蜓点水般吻上去,然后轻轻用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鼻梁。
眼神迷离的她突然抬眼,双眼无神地望着他:“池渊,你在干嘛?”
她专注地凝视他,眼角滑落残泪一滴。
他轻声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眨巴眨巴眼睛,说出让他失望的答案。
“池渊,池渊……”
“我是池焕燃。”
这个人有那么重要吗?他卑劣地想趁这个时候套一套她关于“池渊”的话。
”你念叨了一晚上这个名字,他是你的谁啊……”
她撇嘴皱眉,沉默许久。
而他心凉了半截,有些不甘。
心里有个念念不忘的人,又怎么会情愿接受他呢?
换作是他,他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怎么会愿意和别人结婚呢?
他们好像没有未来。
“你就这么想他,连神志不清的时候都只记得池渊吗?”
“嗯,我很想池渊……”
很是伤情的嗓音,眼神仍是空洞无光。
他虽然想与她独处一晚,但还是缴械投降。
因为她需要的陪伴,他给不了。
“他电话号码多少,我叫他来陪你吧。”
“池渊的电话191……1231……,19112310608……”
他居然按她说的打了这个电话。
客服自动回复拨打的电话已欠费。
这其实是池渊车祸之前用的电话号码。
五年来,舒歆颜每个月都帮池渊交电话费,算是维持最后一点念想吧。
然而颁奖典礼后,她认为自己应该放下过往,有几个月没充了。
某人暗喜,松了一口气。
“你记错了吧。”
他觉得自己也是糊涂可笑,帮一个麻醉后胡言乱语的人打电话。
她又闭眼睡过去。
他轻拍她的脸庞,大拇指摩挲她的肌肤。
“舒歆颜,现在不能睡,你跟我说会话吧。”
她眼睛半睁注视他,嘀咕了一句“不要忘记我”。
声音小到池焕燃凑近都没有听清。
“你在说什么啊?”
她说了这句奇怪的话之后又开始她的“工作”。
“品牌方来了没,提案修改好,我去做述职报告了……”
“这个成分科技,用了烂脸啊……”
……
时间到了,她终于可以睡觉了。
她做了好长一梦。
梦到爸爸妈妈在厨房忙前忙后张罗饭菜,正要开饭她去帮忙拿碗筷回来,爸妈却不让她吃饭,说什么她不能吃。
伸手去夹菜,妈妈把她的筷子打掉。
她正要问为什么,徐沉突然出现在身后。
她夺门而出,徐沉拿着尖刀追逐。
天色越来越暗,铺天盖地的黑云将她整个人席卷,让她无路可走。
徐沉狰狞恐怖的脸猝然浮现在她眼前,他迅速将匕首插进她的胸膛。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口扩散至全身,她头晕目眩,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空间疾速扭曲旋转,即将坠入炽烈深渊。
下落途中,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有人在唤她“阿颜”。
2
麻药药效已过,剧烈的疼痛将她唤醒。
一睁眼,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她的右手被他护在掌心。
“池总。”她将手从他手下抽离。
池焕燃听到声音睁开惺忪睡眼,他看起来面色憔悴。
“谢谢你救了我。”她的声音虚弱嘶哑。
“你醒了,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过来。”
她拉住他的衣袖,问他徐沉的情况。
“他命硬没被撞死,已经被控制了。你手筋断了刚做了手术,其他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她再次向他道谢。
他出门去找医生。
医生进来检查,说她除了手伤,身上还有多处擦伤,轻微脑震荡。麻醉过后伤口可能会疼痛难忍,此外在医院需要住两周,后续完全康复预计要半年。
她没想到自己伤得这么重,神色失落,身体自然是第一位的,自己赚的钱也足够生活。
可半年不上班,自己早就过气了,好不容易才拼到今天这一步,怎么会甘愿放弃呢。
万幸受伤的只是左手。
池焕燃查过她的背景资料,家里只有一个外婆了。
现在她需要照顾,谁来陪护呢?
他想到了昨晚那个人的名字“池渊”。
虽有些不情愿,他还是开了口:“我帮你通知家属来陪护吧。”
她说一会请个护工就行,不用通知家里。
沉默了一会,他对她说:“池渊是你很重要的人吗,你昨晚念叨了多次这个名字。”
天呐,她昨晚口不择言说了什么啊,不会暴露了吧!
见她不说话,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他是你男朋友吗,也姓池?”
“你男友不是那个陈律师?”
舒歆颜心头一颤,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他不会知道自己是池渊了吧?
不对,如果他知道了,应该不会是这种反应。
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周黑眼圈沉重,昨晚为了救她一定心力交瘁吧。
看着他这副憔悴不堪的样子,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涌上心头。
她用力抿着嘴唇,竭力忍住不流眼泪,尽管内心早已是波涛汹涌。
不忍心再骗他。
许久,她如实回答:“他是迟到的'池'。”
可惜他听不出她话里的深意。
池焕燃掏出手机递给她,让她自己打电话叫他过来。
看到他手机屏幕的通话记录,他昨晚怎么拨打了自己以前的电话号码。
昨晚都干了些什么啊!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久久不说话,他又耐心地询问:“他在哪里,需要联系他过来吗?”
“不用,他去国外了。”她低头,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跌落。
他看得见她眼底的忧伤,却不知是为了他。
她看不见他眼底的不甘,却不知是为了她。
一颗心被一个人填满,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他觉得自己的出现得太迟,迟到她心有所属,迟到自己即将步入牢笼。
她觉得他们的重逢太迟,迟到他身边有了新人,迟到要装作见面不相识。
没多久,她用病号服衣袖擦掉眼泪,问他是否可以借他的手机给外婆打电话。
因为外婆的记忆越来越不好,她每天都会敦促外婆按时吃药,顺便给对方报平安。
池焕燃将手机递到她手里,然后出门回避。
想多看几眼,他透过门缝偷偷看她。
她正在打电话。
“外婆,我手机丢了,记得按时吃药……”
“小颜呐,你声音怎么听起来沙沙的,生病了吗?”
“没有呢,这几天加班,有点累。”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等你回来,外婆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她忍住不哭出声,好想向外婆倾诉自己的委屈。
多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外婆身体不好,不能让她担心。
门外投来羡慕的目光,这样的亲情是他不曾拥有的。
“池总。”
助理杨帆打断他,并且带来一个坏消息。
父亲已经抵达北城,亲自来看他在忙些什么,能抛下订婚仪式不管。
这下他不得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