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尽 第4章 盛长风什么盘算

“三哥，你太唠叨了。”

乔梦寒待凌崇明亲厚，前提是，他凌崇明知好歹、懂进退。如若不然，她乔大小姐疯起来六亲不认，谁的面子也不瞧。

凌崇明当即噤声，一双沉水般深邃的眸子定定望着她，半晌，才道：

“梦寒，人要惜福，盛长风固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毕竟真心待你……”

“咳咳……”

凌崇明的好言规劝被盛长风艰涩的咳声打断，乔梦寒也因此松了口气。她上前用鞋尖挑开盛长风掩在胸口的手，方得见他胸腔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道伤不是寻常锋刃所致，瞧着倒像是蟒鞭打的，衣裳和皮肉皆翻卷着毛茬。

他该是很疼的。

故而紧皱眉头，抖若筛糠。

饶是如此，依然咬紧牙关，除了那两下咳嗽外，一声不吭。

阿水心里发虚，小心翼翼问道：

“大小姐，是否要传个大夫，给六爷看看？”

乔梦寒都被这浑话气笑了，反唇相讥：

“回来的时候你不带他去医院，赶到这会儿找我要大夫，你家六爷惯会教你省钱。”

“不是，”阿水吞了口唾沫，支支吾吾道，“那会儿六爷说，秦城唯一一家西医馆是徐家投资建的，去了就是送死，还不如留条命回来，见老爷子和大小姐一面。”

“还挺惜命，”乔梦寒嗤笑，“得了，祸害遗千年，你家六爷死不了。把他带回房间，家里有药，不必请大夫。”

“可是……”

“你再多嘴，我当下了结了他，免他受罪。”

阿水还欲分辩，听得乔梦寒这般说，是噤若寒蝉再不敢吱声了。

乔家其余几名义子原本都住在乔宅，左右一座庄园，房子多的是。凌崇明瘫痪后，乔梦寒总看盛长风不顺眼，隔三岔五地找他麻烦，盛长风惹不起躲得起，自个儿在外置了产业搬出去住。

乔金骁是个念旧的人，也实在是地方大，不缺房间，就把盛长风曾经住的那间房留到现在。仆人每日还进去洒扫，因此尚算干净整洁。

阿水把盛长风背回房间，放到那张宽敞的双人床上。不消半刻，盛长风身上的血水便染红了床单，他拽紧枕头一角，半梦半醒间吐出一个字：

“冷……”

阿水听得真切。

盛长风是重利的商人，他们之间并无几分主仆情谊，但毕竟乱世不好找营生，他还真不敢听凭这位主顾就这么死了。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床旧棉被，粗略地盖在盛长风身上。

“六爷，还要什么？”

阿水问道。

盛长风几乎失温的身体渐渐回暖，他强撑着最后的清醒，含糊不清道：

“我要……见义父……”

乔金骁来得很快。

据阿水的描述，他怕晚来一步，盛长风就死了。

他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纵他是三十几年的老江湖，也不由得捂住了鼻子。

也实在错愕。

都这般地步了，盛长风怎么还活着。

进门后，却见盛长风不仅活着，甚至在倚靠床头坐在那里等他。

见乔家人，盛长风总不愿太狼狈。

乔金骁在书桌后落座，照例寒暄：

“伤势如何？”

盛长风垂眸一笑：

“谢义父关心，死不了。”

“嗯，”乔金骁点点头，“急着找我，为的什么事？”

盛长风一手虚握着拳，掩在唇边低咳几声，待缓上一口气，方才艰难道：

“义父，梦寒年纪不小了，婚事未定，叫人放心不下。”

乔金骁敏锐察觉到他言外之意，霍地拍案而起：

“盛长风，别以为我给你几分好脸色，你就能肖想梦寒！”

盛长风仍在笑，唇角弧度却掺有些微凄然：

“义父三思，若不是我，难道是老三那个瘫子吗？”

乔金骁听他如此说，胸中怒火倒是散去不少，他绕出书桌来至床边，沉声问道：

“徐峰和你说了什么？”

盛长风摆摆手，避开对方的目光：

“不堪入耳，不提也罢。义父只需明白，我最落魄之时，是梦寒赐我一饭之恩，我绝不会害她。”

乔金骁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成了拳。

他如何不记得，收养盛长风之初，方珏、孙忠他们都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江湖上有头脸的四爷、二爷，岂甘心同个乞丐当兄弟？

孙忠脾气耿直，瞧不上就是瞧不上，每每盛长风得了命令去找他，皆要被他好一顿拳打脚踢。盛长风性子倔，挨了揍也不肯说，鼻青脸肿地回来，道是自己摔的。乔金骁嫌他窝囊，更不管这档子事儿。

方珏是精明人，处置盛长风的手段自然高明。当时的乔梦丽还是如乔梦寒一般的贪玩少女，在方珏的掩护下偷了乔金骁的古董玩意儿上街摆摊，再听从方珏安排，一并栽赃给盛长风。

乔金骁勃然大怒，便关了盛长风的禁闭，不给饭吃。

盛长风自幼沿街乞讨，饥一顿饱一顿，胃是早就饿坏了的。被关了三天，胃生生疼了三天，痛到他不顾那点可怜的尊严，拍门喊救命。乔梦寒听着动静，还道他是饿疯了，随手把自个儿不爱吃的几块点心顺门缝塞进去。

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那三块点心，救了盛长风的命。

从此盛长风便认准，乔梦寒是乔家唯一待他好的人。乔梦寒年纪小，多了个模样俊俏的跟屁虫，不喜欢，亦不讨厌。直至一次，常年在北平做生意的凌崇明突然回来，恰好撞见盛长风推她荡秋千，误会他们正在交往，信誓旦旦要给乔梦寒选嫁妆……

乔梦寒终于认清自己的心。

为了不让三哥误会，她再没唤过盛长风一声“六哥”。

一年前，凌崇明双腿瘫痪，她终于恨盛长风入骨。

知女莫若父，乔金骁当然清楚，乔梦寒爱的是凌崇明。

“盛长风，”他语声不稳，似也不敢面对，“徐峰……是不是提出要娶梦寒。”

盛长风未曾否认，只是自顾道：

“他没了个儿子，让咱们赔个儿子就是。”

霎时，乔金骁的心如堕火海。

“让我嫁给盛长风？”乔梦寒怒极反笑，随手把正在读的一本书撇出去老远，“爸爸，你老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