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眉确实摔得不清,人抬上来的时候已经毫无意识。如今松萝很混乱,已经完全六神无主。松萝一直在努力试图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当时自己和赵月眉一起滚了下去,自己在呼救,然后有人来了,赵月眉就掉了下去。她是怎么掉下去的?是不是不小心踢了她,到底有没有踢她,有没有踩她的头。如果踩了,是故意踩的,还是下意识的?
如今想这些也是有些多余。赵月眉被抬进洞里后,胡大哥赶来进行了初步诊断。赵月眉肋骨肯定断了,腿有可能也摔断了一边儿。寅斑今天去了燕山,一个多时辰后才赶回来。进去看过赵月眉以后,寅斑也有些凌乱,出来后就严厉地询问松萝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松萝心里比寅斑还乱,组织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怎么办,赵月眉还会不会醒?纯理性分析,倘若赵月眉真的活不了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说一半遮一半,直接咬出赵月眉是假扮花娘,这样就能在不吐出自己的情况下自保无虞。但如今松萝也没有能力下这样的判断,况且也实在不愿意做这样诅咒向的决策。想了一番,松萝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约我出去,我俩聊了一会儿。后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成这样了。”
见松萝很是惶恐似乎也是吓到了,寅斑反而平静了些:
“好了。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经过了几个时辰的折腾,到了晚上里面终于传来了赵月眉醒了的消息。但据桂花从里面带来的消息,这次赵月眉虽然性命无忧但还是伤得很重,不但腿摔断了还受了些内伤,估计不躺一两个月起不来。
听说赵月眉没死,松萝松了口气。看来不管是不是自己把她踢下去的,都不用担负弄死人的心理压力了。心情一轻松,智商就再次占领了高地,松萝突然隐隐觉得这件事不对头。
回想一下,当时分明是赵月眉先推的自己啊。难道说,自己只是正当防卫?
假设真是如此,那赵月眉有没有动机这样做呢?假设赵月眉是不愿意真花娘出现在山头上,又看见自己不愿意发誓守口如瓶所以生出杀意,道理上也是说得过去的,但从情理上说又似乎有点牵强。
如今松萝很纠结,反复地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悬崖上的时候,确实是没踢赵月眉吧?如果自己真踢了,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都差点把赵月眉给害死。既然如此,她先推自己,自己又踢了她,大家也算扯平了,也没必要非得赶尽杀绝的。
就在松萝胡思乱想的时候,寅斑终于从里头出来了。寅斑看起来也很凌乱,衣服裤子上还有血,但情绪比刚才稳了些。走近松萝,寅斑缓缓道:
“今天的事,如果有什么隐情,你最好现在马上对我说。”
看了寅斑一眼,松萝低着头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真不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见松萝仍然懵懵的满头都是汗,寅斑靠近耳畔低低道:
“……我可告诉你,那里有监控。”
听见这句话,松萝先是一惊,心里又突然敞亮起来。对啊,那个山坡是自己特地选的。选开阔地带,第一是为了地形没那么危险出意外的概率低,第二就是因为这种地方一般都有五行镜监控啊。
想到这里,松萝又焦虑起来。赵月眉推了自己,如果被寅斑发现了,她会不会有事呢?其实从陈廷崧这层关系出发,松萝总觉得赵月眉也应该算是个盟友了,至少在她推自己之前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也没必要卸磨杀驴。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把客观情况想得太好了?此时此刻,在寅斑心里赵月眉才是花娘转世。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寅斑发现是她推了自己,也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再次抬头,松萝道:
“你调监控吧,不是我推的。”
这次寅斑也没说啥,转身又回了赵月眉的洞里。过了一会儿,两只野猪精出来将松萝带进了洞里。如今赵月眉在卧室的圆床上躺着,旁边围满了人。赵月眉脸色蜡黄,腿上打着夹板,身上还有血迹。扭头看向松萝,寅斑娓娓道:
“山坡上的五行镜坏了。从侧面的监控可以看到,是你拖着眉儿掉下去的。”
听见寅斑这句情绪不明的话,松萝惊了。最惊的不是这个情况,而是这个称呼。寅斑居然管赵月眉叫眉儿,却管自己叫李松萝。处于这个场景中,当所有智能生物齐刷刷怪诞地看着自己时,松萝渐渐感觉自己心有点凉,随之而来就是一日入秋般的无尽凉意。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将自身看做了这个世界的核心。就好像在老坨和冬蕊的故事里,冬蕊才是整个故事的核心。松萝从来没有做过世界的核心。在短暂的十几年的生命中,一直尽心尽力地担任着其他人的陪衬。松萝以为自己习惯了,其实并没有。自己也渴望爱,也渴望被关注,也渴望站在世界的核心中闪闪发光。因此当知道了花娘的秘密以后,在心里自己已经成为了衡量整个故事的标准。可这种感受完全是主观的,并非源自于现实。真实情况是在摊牌承认身份前,自己还是陪衬。
意识到情势有点不对了,松萝慢慢道:
“按照你所说,五行镜只是拍到了我们掉落过程中的画面。人在坠落的时候,可能会本能地拖拽身边的人,所以我当时拉着她,并不能证明是我推了她,不是吗?”
淡然地看着松萝,寅斑道:
“那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和她一起去山坡上?”
松萝这边还没说话,赵月眉去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她写信给我,说认为我并不是花娘转世,认为我说了谎。为了向她解释这件事,我约她在虎庙相见。我约她在那里,是想说服她,让她信我,谁知她趁我不备将我推了下去。可能是因为太用力她也掉了下来,又或者一起掉下来只是她的苦肉计,我不知道。虎庙见证,我好不容易回到这里和你相聚,又为什么要无端杀人?”
听到虎庙这个词,松萝猛地想起来了。没错,那个庙就是梦里那个虎庙,沧海桑田,这么多年那个庙还在。听见赵月眉提虎庙这个词,寅斑也是脸上一动,似乎有些起心动念,随后突然低着头打了个手势:
“打死。”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松萝已经意识到情势正在向不利的方向发展,但在寅斑说出这句话之前,也万万没想到情况会在转瞬之间发展到这个地步。
寅斑要打死自己?这不会是真的吧?是不是在做梦?自己和寅斑的关系,或许确实达不到和赵月眉那样水乳交融,但也不至于一点情分都没有。就算不提上一世的情分,这一世也总得有点情分,要不然寅斑三番两次来找自己干嘛?加上前世的事,真个也是兰因絮果,见了,又要打死,还真的不如此生不见。
突然松萝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该不会寅斑已经遇上过花娘好多次,而且打死好多次,还对次懵然不知吧?这多少有点恐怖了。
感觉脑子一片混乱,松萝整个懵了,那两只野猪精也显得有些纠结。但见寅斑没再说什么,也只能一边一个将松萝往洞外面拖。此刻桂花等人围在旁边,全都是一脸懵逼又有点害怕的样子。眼看没有一个人敢为自己求情,赵月眉也远远看着一言不发,松萝突然高声道:
“等一下!”
其实说话的时候,松萝感觉很屈辱。这个场子自己还要亲自往回找,多少有点惨。那两只野猪精倒是实诚,见松萝要说话直接就将人又拖了回来。被按着跪在地上,松萝慢慢道:
“我承认是我约了她,也质疑了她的身份。但我没有推她,是她推了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推我,或许与我的质疑有关吧。她的说辞有几个问题。第一,我知道山坡上有监控,但不知道监控最近坏了,为什么会在山坡上推她呢?第二,假设赵月眉是花娘,她到底会不会知道虎庙在哪儿?虎庙难道不是花娘死后才盖起来的吗?具体我不太清楚。赵月眉的话破绽百出,凭什么这样就要杀我?”
说完这些,松萝缓缓松了口气,随后又陷入了无尽的空洞与茫然。如今赵月眉也是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尖叫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在陷害你?我是花娘转世,你算老几啊?你不过是个通房宠物,一文不值的东西。即便你质疑我,我也没必要杀你灭口吧?”
看见赵月眉又哭又叫,洞里的人都陷入了茫然。左右想了一下,寅斑低头看向松萝:
“眉儿说得也对呀。以她的身份,即便你质疑她,她也没必要杀你灭口呀。你求我别杀你,总要自圆其说解释通吧?”
如今松萝根本都不想搭理寅斑,只是冷漠地看了赵月眉一眼。很巧的是,如今赵月眉也一边哭泣一边偷眼看向松萝,两人一个在床上坐着一个在地上跪着,眼神在床沿上达成了奇异的交汇。很显然,赵月眉就是在赌。她在赌自己不会立刻摊牌,不会说出李松萝才是真花娘。
短暂地瞥了寅斑一眼,松萝低声道:
“我想要单独对你说。”
听见这话,寅斑先是看了看旁白围观的妖精和人类,随后又剜了松萝一眼。见寅斑的意思是不同意,松萝先是一愣,随后居然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轻松。
不用说也好,都这样了,说了也没意义,反而大家不好看。见松萝颓然坐着啥都不说了,寅斑表情僵了僵,随后很突然地转头拉起赵月眉的手:
“这件事委屈你了,是我没保护好你。只是如今监控坏了没有证据,照理是不该凭空杀人。”
听见这话,赵月眉脸色微变,这时寅斑又搂着对方肩膀苟且地笑:
“但既然你都说了,我自然一百个信。反正她只是个宠物无依无靠,要不要干脆乱棍打死她?绝对没人能说你什么,只要你一声令下,马上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