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寅斑的精神似乎出现了问题,经常在老虎状态下又吼又叫还用脑袋撞墙。后面几天,松萝经常看见寅斑跪在那几片破衣服前面嚎啕大哭,哭过之后就拎着松萝的头往墙上撞。
在这几天里,松萝总感觉事情变得怪怪的,就是当被寅斑殴打的时候,自己压根没什么感觉,有时候松萝甚至觉得正在从天空的角度,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寅斑拎着自己的头发用头撞墙。
这种感觉十分怪诞,很多时候清醒过来以为还在床上,结果发现正躺在洞穴里的地上头,而寅斑正在旁边的库房里嚎啕大哭。在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松萝又发现裤子居然没穿上,而是落在脚边,此刻下半身完全光着,难怪风一吹这么清凉。突然之间脑子里又是一大串画面闪过,当时自己头上淌着血,血把眼睛都糊住了,却还坐在寅斑腿上搂着对方的脖子激情而且非常主动地上下起伏,自己的表情也很兴奋,看起来不像是被迫的。
下一瞬间松萝又想起来了,这几天里寅斑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打人,另一件事发疯。而自己也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挨揍,一件是在挨揍的同时积极地索取,激烈地宣泄,在寅斑用自己头撞墙的时候自己心里甚至还在想着那些事,在身残志坚地爬起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骑到寅斑身上。兴许精神出问题的不光是寅斑,自己精神也出问题了,甚至比寅斑还严重。
但依靠着仅存的意识,松萝判断这种疯和寅斑那个不一样,这是被夺舍了,应该是在法术失败的瞬间自己的元神受到了冲击,而其他的东西进去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但是如今大脑还干不了精细活,更多的信息完全无法判断。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松萝终于开始系统地察觉到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天寅斑带着自己去做法,他想把自己的元神转移到那个玉像里。当时玉相里已经被注入了很多人的元神,不同的元神组成了玉像的一部分,只差李松萝的了,自己构成的是这个人形傀儡的基本意识与人格,而其他元神构成了傀儡的眼耳鼻舌身意之类的东西。
当时寅斑把一件花娘的衣服穿在玉像身上,那件衣服上停留着花娘的一点点残魂,等到傀儡的精神形成,花娘的残魂就可以附在上面,那么寅斑可以成功复活花娘。这种复活其实不是真的复活,更像是通过残魂制作出了一个假的花娘手办。但这个术法失败了,当时那个玉像爆炸了,寅斑精心保管了一千年的衣服被炸成了好几片,衣服上花娘的残魂被炸没了。
在术法失败的瞬间,自己的元神受伤了,也可能是跑丢了一部分,然后其他的东西趁虚而入,那些东西带来了强大的yin欲。进来的是什么,是其他的元神?是洞穴里的哪一个小花,到底是哪个小花这么yin荡?还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进到自己身体里的元神其实是花娘?
松萝被这个想法吓到了,花娘不是白月光吗,她怎么会这么yin荡?这么想着又感觉想做ai,于是出门急火火地到处找寅斑。如今好多妖精远远地观望着松萝,透过对方的眼神,松萝意识到如今自己的行为一定不像个人,更像个发情的动物。
松萝不确定法事到底是怎么失败的,想了好几天才想起来,好像是因为自己坐了起来还跟寅斑说要上厕所。理智上说这不可能,不可能因为自己坐起来说了句话玉像就爆炸了。想到这里就感觉脑壳疼,只能双手捂着头不断喘气,但也不确定头疼是因为思考这件事,还是因为头被寅斑在墙上给撞坏了。
松萝一只试图去想,在说话的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发生了某些不可抗力导致出了变故。这确实很难想,头倒是越来越疼。
到了晚上,寅斑进来把一张饼丢在床上。如今寅斑精神似乎正常了一点,见松萝神志恍惚看着饼也不会吃便去打了桶水,把松萝衣服脱光认真地帮忙擦洗。将裸人擦洗好,寅斑又帮忙把衣服给穿上,还拿了把特别大的剪刀剪手指甲和脚指甲。
期间松萝总感觉好像吃了什么奇怪的药一样,整个人呆呆愣愣呆头呆脑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好像意识正在烧水,但火力不足怎么都烧不开,总想有点反应,但就是感觉精神力驱动不了意识,虽然有判断与想法,但就是做不出相应的反应,松萝感觉现在寅斑养自己真的像养了条狗,还是不怎么聪明那种。
收拾完松萝,寅斑突然又开始在屋里又打又砸,随后又将松萝抱到身上。如今松萝的意识似乎再次接近大脑,伏在寅斑身上热切yin乱的感觉更真切。居高临下地看着寅斑琥珀色的眼睛,用余光看见凌乱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上,又看见自己正按着寅斑的肩膀不断起伏,松萝再次迷茫起来。
自己在干什么,这真的是别人的意识?那么到底是谁在和寅斑做这种事?看见松萝停了下来,看着自己的眼神先是迷茫随后变得逐渐清澈,寅斑突然扬起眉毛面露愤怒之色,然后左右开弓抽松萝的脸。
被客厅里的声音吵醒,松萝疲惫地醒过过来。天已经黑了,卧室里一片漆黑,松萝地一个反应是用手去摸地上那个饼,然后蜷缩在床边慢慢啃。吃了几口饼,脑子感觉清醒了点,之前那种被夺舍感渐渐削弱,此刻松萝才注意到床边放着镜子,方才慢慢起来走过去对着镜子照。
此刻自己散着头发眼圈乌青,不但身上手上有伤脸脸颊上都有一大块瘀伤,而且头上还有一大块干掉的血迹。茫然地摸了摸脸,松萝突然感觉头上脸上都闷疼起来,只能将饼放下小心翼翼地慢慢坐回去,这时又突然注意到客厅里点着蜡烛,借着蜡烛可以看到寅斑正在厅里和胡大哥讲话。
胡大哥道:
“照你所说,当时你把她的元神吸出来,那元神还是暗的,那就说明她的元神很弱。这玉像是用很多人的元神加持过的,即便是她突然起心动念,也不可能突然把玉像和残魂都炸了。”
抱着胳膊片刻,寅斑抬头看着胡大哥:
“你是想说我把符咒画错了?”
这下胡大哥也没再说什么,似乎也不太愿意为了这点小事跟寅斑争执。沉默了半晌,寅斑道:
“那个女孩是个丧门星。她方了她妈,又方死了她爹,她弟弟,方死了她全家。她的那个未婚夫,那个姓陈的,不知道抽了哪根筋非要娶她,结果成了全幽州的笑柄。这个女孩就是这样,谁沾她谁就倒霉。这件衣服我拿了一千年,为何养了她以后,就搞出这样的事端?这些日子,我总想着她可怜,想着她最终要死,不管她要什么都尽量满足她。谁知她不好好斋戒,偷偷吃了肉。花娘的残魂附在衣服上,如今残魂没了,我也活不下去。”
听寅斑婆婆妈妈说了这一大堆话,胡大哥起初还耐心忍着,但到了后来也渐渐露出烦躁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事情变成这样全是因为她吃了肉?正法供奉要斋戒,那是为了尊重神佛,你那花娘成佛啦,吃了肉还冲了她不成?而且那几日你分明把她锁了起来,她去哪里买肉吃?”
这下寅斑突然暴怒:
“你难道想说那肉包子是我买给她的?是我故意害死花娘的吗?”
见寅斑这样,胡大哥也沉默不语不说什么了。默默从旁边将那块订着花娘衣服的板子拿了过来,寅斑从上面拿了一片破碎的已经像纸一样脆的布。看了那块布片刻,寅斑突然看向胡大哥:
“我知道你此时此刻是怎么想的。你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是因为我心意不坚,因为我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这个女的。老胡,我对着这件衣服发誓,我没有喜欢别人。我不喜欢花娘以外的任何女人,我对这个女孩只有xing欲。我活了一千年,却没办法喜欢母老虎,难道连睡一个女人都不可以吗?”
听见这番话,松萝感觉情感翻涌百感交集。
这种感觉很难说,松萝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有一点点难过,不是难过寅斑说不喜欢自己,而是难过寅斑说自己是丧门星。松萝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是丧门星,不喜欢别人说自己不吉利。曾经松萝以为,在这一生中至少寅斑不会认为自己不详,因为他是妖精,妖精的底色总是叛逆的,一只老虎应该真正理解自己的感受,理解这种被人报以偏见的,被人警惕、审视、排斥的感觉。
松萝觉得自己和寅斑之间确实没什么爱情,但是至少在这方面是惺惺相惜的,寅斑对自己感同身受。但没有想到有一天,一只老虎变成的妖精,一只被人类恐惧歧视了数百年,甚至是因为不喜欢母老虎而被别的妖精另眼相看的老虎,也会这样歧视排挤一个人类,说这个人类是不详,说这个人类克死了自己全家,克死了自己的妹妹,克死了自己的父亲。
但是松萝又很明白,寅斑如今只能这么说,正因如此又觉得感叹。是自己破坏了寅斑和花娘稳定的生活,就像一个插足别人美满家庭的贱货妾室,充满偷感地潜入,想要窃取花娘的胜利果实。
最坏的是自己动摇了寅斑的心,虽然这种动摇可能并不是出于爱情。老虎也是热血动物,寅斑对自己有同情,有怜悯,有主人与宠物的日久生情。因为没有好好持斋,寅斑的法事被搅黄了,花娘的残魂不见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一个家里,一对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地互相守着,两人过着安静平静的生活。或许是因为妻子不能生育,突然有一天,这个家闯进一个叫李松萝的女人。天长地久,男人对李松萝有了一些微妙的感情,是怜悯,是关注,或许也有一点点爱。妻子知道后大为失望,连夜逃离了这个家,从此再也没能回来。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难去怪这个男人有一点点开小差,因为只要是热血动物,身体接触长期生活在一起就是会产生感情,也没办法去怪寅斑撒谎说那四个包子是自己偷偷吃的。
松萝能明白这种感觉,如果寅斑承认是他亲手买了那四个包子,那他没办法对花娘交代。寅斑的确很虚伪,既要表达自己对白月光的忠贞,又要抓女孩子陪他睡觉。但谁能真的责怪他呢,寅斑兴许也曾经守身如玉过,但是他那个样子又能守多久呢,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寅斑缺正常的家庭生活,他也有权利去过这样的生活,有权利找一些娱乐。
此时此刻,松萝突然明白了。这种感慨的、抱歉的、难过的感觉,底色是深深的失望。李松萝很失望,寅斑为了维护他心中稳定的世界而放弃了自己。寅斑分明是理解自己的,他分明理解自己被人称作丧门星的痛苦不平,但为了解释自身的行为,也要来说李松萝是丧门星。这种人类和动物之间的连接与信任,最终是虚无的。
因为李松萝是丧门星,所以李松萝的利益不是利益,身体不是身体,感情不是感情,性命不是性命。李松萝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在这个传奇故事里,李松萝又一次被抛弃了。就像父亲抛弃自己一样,就像老坨发现自己不是冬蕊而带着真的冬蕊回了渤海一样。松萝想自己已经习惯了,其实这个故事里自己是并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