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山海之间的天空中传来巨大的震动声:
“北周李氏部贵女李松萝,马上走出来,接受四重天的引渡。”
惊恐地贴着墙靠近窗户,松萝侧脸往外看。天空中风云密布卷起了巨大的漩涡,一阵狂风袭来,海面上出现了一个极高的龙吸水。看见火神出现在天空的云彩上,松萝吓得一惊,只能颤抖着将竹帘子一个一个放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这里的情况,火神突然高声道:
“我看见你了!”
下一瞬间一道闪电从窗外劈了进来,闪电穿过了竹帘直接把地板打了个洞。见此情形大黄大声尖叫,胡大哥立刻变成了一只长得很崎岖的狐狸躲到了床底下。如今松萝也有点懵。虽说咱是世家,但到底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不由站着目瞪口呆。眼看大黄也爬着挤到了床底下,松萝突然发现床正对面的竹窗帘没拉,心中猛地一跳冲过去便拉垂着的那根竹棍,谁知这时一道闪电劈进来,松萝下意识一躲,结果头上一阵**辣的疼,头发也披散下来搞得女鬼一般。摸了一下头发,松萝发现自己头顶秃了一大块顿时愣住了。
见松萝站在窗前呆了,大黄和胡大哥拼命地叫,最后大黄冲出来把松萝拉了回去。这时候楼下喧嚣起来,一大群新罗天兵赶到,天空中一时打成一片。到了晚上,世界终于安静。大黄拿来镜子,镜子里的松萝发型好像忽必烈一样。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松萝彻底木了。大黄不住安慰先带一个假发片,胡大哥则是抱怨个不住:
“怎么会有天雷呢?我最怕天雷了。寅斑要是早说,我根本就不会来!那么多年朋友,他真是太黑了!”
到了下午新罗天界的散仙过来,承诺已经给换了一个地下的空间,那里更加安全。听见这个消息大黄光速收拾了行李,胡大哥更是第一时间挪了过去。眼看大黄装好了柳条箱,松萝突然讪讪道:
“大黄,你去吧。我就待在这里等寅斑来,哪里也不去。”
茫然地看了松萝半晌,大黄最后什么也没说就拎着箱子走了。如今每天大黄把饭送来,四重天来人松萝就躲进一个类似铁处女的箱子里默默站着,闪电劈上去火花四溅,但是人在里头没什么事。这样过了几天,松萝大彻大悟,于是叫大黄一起把这个铁处女放躺下,躺在里头感觉好多了。
后来一个月无话,就是这样闹来闹去噪音污染严重,松萝被折腾得瘦了十多斤,整天浑浑噩噩不知所云。胡大哥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病,一会说是心梗一会又说是小中风,最后又说可能只是躯体化症状。目前寅斑彻底失联了。据说因为寅斑想叛变新罗私下拆了长白山的空间灵珠,四重天已经联系不到寅斑和整个长白山。
有的时候天都黑了,松萝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坐着,四周回荡着海浪的轰鸣声。其实松萝并不觉得自己对寅斑有什么忠贞的心态,而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关于寅斑到底怎么了的答案。松萝总是在想,寅斑是不是放弃自己了。如果是,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放弃自己的?寅斑他是不是死了,现在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松萝不知道这种状态算什么,它表达了怎样的思想感情,只是本能地想要答案。自己要在这里等,等待知道答案的那一天,哪怕那个答案是不好的。
在执着于这个一段时间后,松萝开始意识到其实自己对寅斑还是有感情。这句话的意思是,刨去花娘那一世的感情,仅仅是针对此生此世而言,松萝对寅斑有感情。这不是爱情,仅仅是一种感情。这种感情就像是,大概就像是小绿对二雪的那种感情。没那么清澈纯净,但从某种程度上看,也并不比小绿对小雪的感情更稀薄。兴许这正是这种感情的怪诞之处,有爱,有恨,有厌倦,有歉疚,也有复杂的依赖。就是那种自己坐在床沿上,寅斑坐在客厅里,自己和寅斑就那样久久地互相瞅着,有一种莫名的互相鄙夷、相看两厌的滋味。但每天寅斑还是会回来,仍旧在客厅里坐着和松萝互相看。如果看不见还难受。
三月一,事情发生了变化。那天晴空万里,海浪也格外地平和。松萝正在床上瞪着眼躺着,天空中再次传来巨大震动声:
“李松萝,现在请你接受我们的引渡!”
听见这个声音,松萝熟练地爬起来试图钻进铁处女,但突然之间穿过窗户的阳光似乎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扭头看向窗户,小绿正在窗户外漂浮了,阳光在小绿四周折射出一圈光晕。安静地看着松萝,小绿道:
“李小姐,现在已经没事了。寅斑托我亲自把你接回去,我们走吧。”
听见小绿这样说,松萝愣了一下:
“……寅斑他在哪里?他……他死了?”
浅浅叹息了一下,小绿略微靠前了些:
“寅斑他很好。寅斑在长白山,长白山有些事情需要他处理。他本来想亲自过来,但是如今来不了。寅斑知道别人来了你不信,所以才托我替他接你回去。寅斑很想你。其实二雪也很想你。”
说完这些,小绿又拿出一个五行镜播放出一段画面,画面里寅斑正朝前探着头:
“你跟小绿上仙一起回来,等你回来我会解释一切的。你快点回来,我在洞里等你。快一点,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快一点。”
其实小绿播放这个之前松萝已经信了五六分,但看见这个信任完全归零。很多妖精都会变化,比如百里就会,怎么知道这个寅斑真的是寅斑本体呢?寅斑分明说一定要等他亲自来接。那么倘若这是假的,那么寅斑在哪里?寅斑死了?不,松萝想这不可能。因为如果寅斑死了,自己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四重天还过来干嘛?寅斑没死,他不知道在哪里,而四重天很可能想带走自己做人质。
想到这里,松萝道:
“好的上仙,但我需要收拾一下行李。”
听见这话小绿不以为意,但见松萝站起来一溜烟跑了又直接愣了,片刻后才举起手打了个响指。很快两名散仙赶来一边一个架住松萝。在好多走出来的外国妖精的围观下,松萝一边踢腾一边被硬架着下了楼。如今正值春日,但这个避难所的楼下堆满了垃圾完全不见新罗人,反倒是一排四重天散仙侍立在旁看起来颇为壮观,似乎适才这里发生什么了交锋,只有海浪还在闲适地一卷又一卷。
路边停着一辆低空悬停小蓝龙拉着的车。将小雪从车上上抱出来,小绿示意将松萝架进去:
“你倒有些死心眼。寅斑叫你等他来,是让你在这里稳重当心的意思,那只是一个形容。哎,这里前是海后是山的,环境真奇怪。我倒想在这里画张相。”
就在松萝被散仙按着往车里塞的时候,后面那栋飞檐木石建筑里突然传来一阵谩骂声,很快一名红脸膛有两个角的魔族被另外两名魔族架着扛了出来。看到远处一名官员样子的魔族正在看着自己,那名被押送的魔对着小绿破口大骂:
“全都是你们这些丧门星!老子在这里躲得好好的!”
骂完小绿,魔族又对着魔官员破口大骂:
“你别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你给老子等着!”
这下那官员魔勃然大怒,对着对方便是又踢又打:
“你敢骂我!你再骂我一个试试!”
看见这个场景,松萝灵光一闪。猛地挣脱了旁边的散仙,松萝快速跑到魔族官员面前,揉着手羞涩地低声道:
“草。”
没想到突然发生这种事,几个魔族都愣了。眼看散仙又冲过来试图架走自己,松萝突然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随后扬手便打了魔族官员一个耳光。这下那魔族官员大吃一惊一把就抓住了松萝:
“这个人类,她打我!我娘都没打过我!抓住她!”
没想到魔族异常团结,看见发生这种事,就连被押送出来的魔都扯住松萝不让走,在那边的呼喊召唤之下,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了一大群魔族,双方立刻发生了亲切热情的冲突。没想到突然这样,小绿抱着狗也是愣了。在一阵混乱之后双方暂时停火,再看时松萝和那个魔族官员已经不见了。
魔界是一个天红惨惨挂着蓝色太阳的所在,里面所有的魔都疯疯癫癫。还没看清什么情况,松萝就被捆起来扔进了一个脏兮兮的监狱里,大约一天时间这里来了三波魔官质问松萝为什么要打魔。松萝解释自己不想跟四重天回去所以打了人家并不是故意的,然后反复对被打的魔道歉,但那些魔官就像听不懂一样不断复读:
“所以你和他到底有什么恩怨?你又为什么看不惯他呢?”
就这样反复互动也问不出什么来,一名魔官终于放弃:
“这些人类脑子很不好,根本就没法沟通。她打魔的事还没了,不要让她死了。分些饭给她。”
闻听此言,另外一名魔官给松萝拿了个烧饼夹肉放在地上,随后两人出去把门锁上了。被又问又打筋疲力竭,松萝又在原地伏了一会,方才匍匐前进喝了些水,又弱弱地试着伸手抓起烧饼。但就在这时,一个男声自旁边黑漆漆的监牢中响起来:
“起色这么差,没胃口吃烧饼夹肉吧?拿给我吃。”
其实本来松萝确实不太想吃干粮,但听见居然有人霸凌自己不由下意识地抱紧了烧饼夹肉。而且这个牢房居然是男女混住的,虽然说中间有栏杆隔开,但这也太让人不适了吧?
见松萝抱着烧饼夹肉缩着不动,栏杆对面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响起一个沉闷的脚步声,一只金毛白眼眶,毛茸茸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巨大老虎慢慢接近栏杆:
“小美人,是我。还记得我吧,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