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笏钗裙 第11章 诺千金

那女子似乎是不敢相信好运真的降临到了自己身上，怔怔愣在原地。

沈知予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大家都喊我青娘。”

沈知予注意到她的用词，问道：“大家？你们是都住在一起吗？”

青娘点头，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小姐您还招人吗？我们那儿还住了许多手艺很好的绣娘，不知道您还需不需要······”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得寸进尺，青娘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沈知予看出她的窘迫，却并不拆穿，说道：“要开商铺，只招你一人肯定不够，不如我随你去看看有没有别的绣娘愿意加入？”

青娘又惊又喜道：“当然！我这就带您去！小姐您真是大善人！”

沈知予道：“我不是什么大善人，不过是个生意人而已。你也不必叫我小姐，喊我沈掌柜吧。”

青娘点头诺诺称是。

她们聚居之所并不出乎沈知予的意料，确实是非常偏僻又狭窄的地方。

一个大院子里有很多挨在一起的小小房间，有的还是用帘子分隔出一块空间，青娘住的就是其中的一间。

门里的晾杆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衣服，随风飘荡。但是屋檐虽旧，却无蛛网，窗虽稍破，却无尘垢。

她们虽然居于陋室，但仍然有在好好地生活。沈知予在心里得出这样的结论。

青娘走到门口，歉意道：“小姐，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儿子阿福病得很重，我得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沈知予自然是答应的，青娘替她搭了一把椅子在院子里坐着等着。

阿福病得很重，连哭声都是有气无力的。青娘掏出怀里揣着的一块肉饼，小心翼翼地掰下来一小块，喂到阿福嘴里。

“阿娘······饿饿······”阿福咂了咂嘴，仍然觉得腹中饥饿。

青娘只能轻拍阿福的背，安慰道：“没事，阿娘找到活计了，以后每天都能吃上肉饼了。”

她抱着阿福，轻轻哼着摇篮曲哄他入睡，但是歌声中还带着些许哭腔和哽咽。

待到阿福沉沉入睡，呼吸声逐渐稳定时，青娘才起身继续接待沈知予。

青娘甚是愧疚，觉得自己怠慢了恩人，连连道歉赔礼。

沈知予一点也没介意：“可怜天下父母心，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你不必自责。”

有人叩响了青娘的门，有一爽朗大方女子声音传来：“青娘！我新摘了些菜来，给你分一半！”

青娘开门，惊喜道：“檀娘！你来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沈知予，喜滋滋道：“我终于找到生计了！之后终于不用靠姐妹们的接济了！”

沈知予道：“你们俩是姐妹？名字听着倒是相似。”

青娘低声解释道：“青娘、檀娘都是我们后起的名字。住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寡妇幼子，个个都有不愿再提起的伤心往事，换了名字就算是前尘尽忘、从头开始了。”

檀娘却道：“不知是哪家布庄？你生性良善，不要被外面的豺狼虎豹骗走了才是。”

青娘支支吾吾，悄悄瞥了两眼沈知予。

沈知予道：“我们家的布庄还在筹备阶段，但是我绝不会短了青娘的工钱。”

檀娘嗤笑一声：“连个布庄都没有，怎么能信任你？”

檀娘把青娘硬生生拉过来，附耳小声道：“你可别被骗了！我看她就是看你长得好看，要把你骗去给糟老头子当填房！”

青娘迟疑道：“可是沈掌柜人很好的，还给我救急的钱······”

檀娘恨铁不成钢：“那就是点小钱！把你卖了能赚十倍的钱回来！”

一边是刚刚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大恩人，一边是朝夕相处情同姐妹的邻居，青娘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左右为难。

沈知予却不急着辨明自己的清白，只问道：“你们可都是以针线活为生？手艺如何？”

青娘回道：“我们这儿做的活很多，浣衣、补衣、刺绣都是有的。院子里手艺好的姐妹也很多，沈掌柜您缺人的话也可以考虑在我们这里招人，保证吃苦耐劳、勤快肯干！”

话音未落，檀娘就给青娘飞了一记眼刀。

沈知予并不计较这些，只道：“你能帮我把院子里会做针线活的人都叫来吗？我有个能让你们赚钱的方法。”

眼看着檀娘就快把“你这个骗子快滚出去”写在脸上了，沈知予又补充了一句：“不用你们先做工，今天就能拿到钱。”

今天就能拿到？纵然满腹狐疑，青娘还是乖乖去喊了一圈院子里的姐妹。

看着稀稀落落围成一圈的近百人，沈知予站在中间，高声道：“你们谁会绣牡丹？会的人请上前一步。”

下面人面露疑惑，接着纷纷上前一步。

牡丹谁不会绣？这是最基础最常见的衣裳纹样，更何况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若不求针法复杂，可以说是人人都会。

沈知予接着道：“谁若能在手帕上现绣一朵牡丹给我，我就给她一两银子。”

众人都是一惊。一两银子！当今米价十文一石，一两银子可买一百石米，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她们凭借洗衣补衣要多久才能挣到一两银子？这位小姐居然一开口就是一两！

檀娘依旧不信：“即使我们绣出来了牡丹手帕，万一你不兑现承诺怎么办？”

沈知予淡然道：“即使我不兑现承诺，你们有什么损失？不过是一条手帕上添了点花样，又能损失几根针线？”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下面已经有人掏出了自己的手帕，开始穿针引线起来。

不消片刻，就有人完成了。首先绣完的是青娘，她十分熟练，绣得又快又好，手帕上的牡丹活灵活现，色彩鲜艳、细节精致。

沈知予并不多话，直接给了她一两银子。

青娘怔怔地攥紧手里的一两银子，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日夜辛勤洗衣，终日不敢懈怠，才堪堪赚得几文钱，按沈掌柜的命令去做，居然瞬间就赚了一两银子？

阿福的病有救了，她们娘俩也能好好活了。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一心一意好好跟着沈掌柜干活。

周围人都眼睁睁看着青娘拿到银子，满脸艳羡。

沈知予道：“都愣着干什么？我可没说只有第一个绣好的人能拿到银子。只要能完成这绣品，不论好坏，我都给银子买下这块手帕。”

下面的人顿时炸了锅。

不论好坏，见者有份？即使不擅长刺绣，只要能做出来个歪歪扭扭的花样，也能拿钱？

才不过一个时辰，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交上了一副牡丹花样的手帕，人手一两银子。

沈知予道：“檀娘，我履行了我的承诺，现在你可还觉得我是个骗子？”

檀娘手里也捏着一两银子，她心里清楚，今天这么多人，沈知予直接掏出了**十两银子。就算是把青娘檀娘都拐去买了也断断赚不到这么多。

她知道自己之前多有冒犯，深深一拜：“沈掌柜言出必行，是在佩服。妾身多有冒犯，只能行大礼聊表歉意。”

沈知予连忙扶住她：“檀娘不必如此，我只是个生意人，要你拜我干什么？”

她转头看着众人，问道：“诸位娘子现在可相信沈某是个真心实意的生意人？”

白花花的银子都捏在手里了，岂有不信之理？娘子们纷纷点头如捣蒜。

沈知予接着道：“不瞒各位，沈某的小店还在筹备，正缺像诸位娘子这样经验丰富的绣娘。不知各位可愿意加入？”

几乎没有人犹豫，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沈知予却面露难色：“但沈某实在是小本生意，即使想把在座所有娘子纳入麾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沈某有一计策。如果想加入沈某的新店，就用今日这一两银子去采买针线和布料按自己的想法缝制衣裳，三日之后择成衣品相最佳的十名娘子成为本店正式员工。如果并无此意，这一两银子就当作沈某送给诸位的见面礼，可好？”

一想就知道这是笔不可能亏本的买卖。如果什么也不买，就是多了一笔可自由支配的收入；如果做出成衣还被选中了，就是将来稳定的收入；即使没被选中，也是白白得来的衣裳，左右不亏。

沈知予一看她们脸色便知绝大多数人定会参与，她已胜券在握：“三日后的此时我们将在此地再会。沈某，非常期待诸位娘子的作品。”

城门立木，是她从小就在书里看到的计谋。如今一试果然趁手。

她初出茅庐，没有什么可以让众人信服的经历和背景。唯一能让人另眼相看的，就只有真金白银了。

如果连一两银子换一方手帕这样的承诺都能够兑现，还有什么骗人的理由呢？

虽然花掉了近百两，但是她成功获得了未来核心成员的信任。

没有比她们更适合的人了。那些大布庄从小培养的绣娘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这些天涯飘零人，只要对她们足够好，就能获得她们的忠诚。

命若浮萍，各寻舟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