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庄县,那么远的地方,你这一路赶来,可真是不容易啊!”许二叔感慨说。
那力巴摆摆手:“我不是平庄县的,我是济南城的。遭灾的事情,也是我那几个平庄县的亲戚跟我说的。好家伙我那几个亲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不是,一个个饿的哟,皮包骨头的,吓死人了都!”
说着又凑近了一点:“你们瞅着也都不知道不是,说是那个地方黄河冲了大坝。连着隔壁的好几个县都淹了。原本能盖房子的地界,现在都能养鱼了咧。”
“这么吓人?”
“可不是么,那可是几千亩地呢,咱那的人还都等着吃饭呢。甭说有多惨了。那灾民里面有力气的还在往省城走,往京城走。没力气的,走到一半人就没了!好好一个人能活活给饿死!”
“嘶。”那伙计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来京城做甚!”
那人一拍桌子:“要告御状!告那皇帝老儿不给人发——”
我赶忙捂住他的嘴巴:“你这话别给我随便乱说!”看了四周没外人,我才给松开:“不给发什么,赈灾粮食是不是。”
“所以我只好来这典当东西了,命苦不是…哎不是我说,你们给不给当啊!”
我又拿起那只杯子,心想这人一副穷苦模样,可倒是个老实人,不像那骗人的贼。多半在省城过的也不咋地,除了这套所谓的祖传茶具,没在见过其他金器。故而以为这边是真金白银。
我问他:“你既然知道这茶具是金子做的,那么你也应该知道这纯金的特点吧。不易碎,不易折,不易融。”
“是啊,那又怎么样。”
我手一松,那只杯子顿时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许二叔和那伙计同时瞪大了双眼。
那人瞬间发了火:“你这是干啥!这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诶,”我故意提高了音调,“既然你要死当给我们店铺,那怎么处置是我们铺子的事吧?”这会这三人都愣住了,许二叔先开了口,“和老板,您是说…”
我吩咐那伙计:“你去取五百两银票来。”
那伙计哆嗦着问:“可这杯子…”
“去啊,愣着干嘛!”
“是是是…”
“按理说,这套漆金的茶具不值这个价。”我将那银票接过来。点了数之后放到那人手上,“可我现在毕竟是有求于人。”
“你能否将平庄县受灾的情况跟我详细的说说,这五百两银子,也算我积善,给赈灾进一点绵薄之力。”
若真是平庄县遭了灾,户部不可能没收到提赈灾款的圣旨。作为户部尚书,我也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想来这其中的猫腻,要么是平庄县县令的折子被压了,要么是压根没上报,再不就是眼前这人说谎骗钱。
折子被压了,这可能性不大,可如果确实是这样,多半是军机处动的手脚。但这报灾情的折子不送上去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赈灾款发放下来,他们多多少少还能够分上一杯羹。
如果是压根没上报,那就是那县令自己心里有鬼了。在这官场上混的人不为名便为利,那便是为了政绩或者升迁。
倒了杯清茶,那人开了口:“要说平庄县那地方啊,本来还能过得上好日子。就前两年那梧桐观音那事。唉,你听过不,那会儿好多人都说这是天降祥瑞,天佑我大清…”
“停停。”我止住了他,“你直接告诉我你们那县令叫啥名字。”
“姓简,”那人又咂了口茶,“唉你这茶还真好喝不是。他叫简陵。”
简陵,这名字恍惚有个印象。结合这人给我说的那梧桐观音的事儿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个县令两年前给皇上上奏折时提过。当地有株百年的老梧桐树,本来已经是枯木残枝,赶在陛下寿辰之际,却忽然一夜之间树上开满了灿烂的梧桐花。这树上的梧桐花还有些与众不同,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闪闪的一层又一层。更奇特的是,这梧桐花的形状不似平常花丛那一堆堆的开放,而是一圈圈的样子,远远望去像是观音坐莲一般。这般奇迹在当地老百姓看来那遍是观音下凡天降祥瑞。
同年祭孔,皇上顺路去了平庄县,看了这祥瑞对简陵是大加褒奖,同时又看他政绩斐然,便奖赏了他。怕是这会以为,皇上那时对他有提携之意,要是看到他管辖的地界遭灾,难免会一怒之下摘了他那顶子。
“那受灾的情况呢。”
他那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那黄河堤坝决了近百米,还堵的住么,这平庄县啊,受灾最是严重,其余的几个县也都淹了不少地方……”
说着还比划起来:“我那几个侄儿,差点没给淹死,只是可怜我那哥哥嫂嫂,水漫过来的时候在晚上,还睡着人就没了。我那哥哥都快五十了,忙活了一辈子,也就快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了,一场天灾,天灾啊……”边说边开始拍大腿一脸的痛苦万状。
“等等等会儿”我不得已又打断他,“那你们那县令呢,就没上报朝廷?”
“上报?嘿你别说,我们那县令就他娘的离谱!最开始的时候啊,说是就一点窟窿的事,还上报朝廷,朝廷还嫌你多事呢!拿点草堆堵上不就成了。当时那县里的老人劝他,人家脾气大着呢,还不听!好嘛,到后来啊这雨越下越大。这堤坝的口子也是越来越长。瞧瞧,现在这样,救也救不了了!不是有个词吗,叫羊什么的,也是指窟窿……”
“亡羊补牢。”我补充说
“对对对!就是亡羊补牢!”那人接着说,“关键是我们那县令还不肯亡羊补牢!哎,直接跟朝廷说一声,不也就有赈灾款项的么,他到好,死犟着,之前还天天派兵用草堆沙石堵着,现在水都堵不住了,人也要走,他个狗娘养的还拦着不让人出去。我那些个侄子,要不是有点本事溜的出来。还不得给那群守门的官兵弄死!”
“梧桐观音那事,是在两年前吧?”我问
“可不,当时皇上都来了呢,那些个十里八乡的人啊,全都赶去了。那叫一个热闹,再看看现在这个样子……”言语间,神色落寞了不少,端着那茶杯又喝了一口,“您这真是好茶!只可惜我现在口干,也尝不出啥滋味儿来不是。”
“出了这当铺左拐,连着朝左拐两个弯,最后一条道直接走到底。”我摇摇扇子,“有家云微茶庄,那的茶可是一流,整个京城都找不出几家能与其相较高下的。”
那人打趣我说:“我说这位大少爷您是富少爷日子过惯了的,咱这穷苦人家的,别说现在遭灾了不是,就算平时没遭灾的,也没那闲钱买茶叶喝啊。”
“ 五百两银子不够啊。”
“那怎么成,爷。您这是高抬贵手捐给我们那受灾的百姓的,我哪能拿来买茶,我还是个人吗我!”
这话说的倒是让我颇为动容,如此看来,这人确实不像是为了骗钱而来的,况且能编出这么大一串逻辑严密又毫无破绽的谎话,想来他脑子也不够用。
我这又开口:“还不知道先生贵姓?”
“哪敢用贵呀?我姓张,叫张北,大少爷怎么称呼?”
“我姓和。”
张北忽然站起来又朝我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我被惊住了:“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张北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这位和公子,看您这穿戴非官即商,必是大富大贵的人。原以为您会不屑于跟我们这些小村小户的人家打交道。您今日出手这五百两银子,我们乡亲都会记着的。我先替我们乡亲谢过您的救命之恩!”说着又要磕头。
我赶紧把他扶起来:“哪的话哪的话,行善也是替我自己积德。”
想得差不多也问完了,该得到的消息也都得到了,这下打算打道回府。
张北走了之后,那许二叔问我:“和老板,这套瓷器还怎么安置?”
“用个琉璃罩子放在柜台最高处搁好,放在一个人人都看得见,都够不到的地方。”许二叔便懂了我的想法,拿这玩意做个招牌,也算这钱没有白花。
那伙计出来送我说:“和老板,这银子您就这么给他了,您当真是心地善良啊!”
我心不在焉的嗯的一声。
理得通了,这简县令多半是为了他那顶戴才会觉得不值得为了这提坝破了个口子这点事上报朝延——不就是个小洞吗,堵上不就成了.多大点事。然后本以为只是一点蚁穴.却让这千里长堤由内而外溃烂。时至今日即使补救也是无用功了,且事发之后不仅不思悔改,上报朝延请求赈灾.甚至是封锁了城门口拿灾民的命开玩笑、不仅愿钝无知,而且凶恶狠毒,可笑至极.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张北的一面之词。虽说这人看起来老实巴交不像是个骗子,但多少得留个心眼。
我叫来那伙计低声吩咐说:"你去看那人往哪走了,回头来跟我说一声”。
那伙计应了声出门去.看那俩人的身影都消失了后我才出了店门往反方向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会走在大街上,日里的暖阳照在身上甚是惬意。先拐去酒楼喝了两杯,又绕去万春园看了两场戏,直到感觉吃干果都快吃饱了我这打算回去
结果刚走到街口.就看见有台轿子停在门口
“老爷!”这还是刘全的声音,我心想这狗奴才真是够好眼力隔这么远都看得见人。
刘全一溜烟跑过来."老爷刚刚梁大人来过说要等着见您!都在客室等了半天了."
这会是大年初二、梁国治找我干什么总不会是来拜年的吧,要是来拜年的看见人不在估计也就走了.
一路穿过庭院走到客室,看见梁国治身着一身官服,还真是我最坏的猜想。
"哎和大人便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想派人上街去找人了”
”瞧您这话说的,何事这样慌张"
见下人们都退去了我关门问了句:“梁大人怎么穿这身就来了,让看见了影响多不好”“这不急的嘛——”他说这句活的时候门于要跳脚了,“皇上召了六部大员戍时前往养心殿议事,再不快点时间就到了!你快去,去换衣裳去”。
出了什么大事"
“今天早晨,”梁国治下看了看四周无人,低声在我边说"皇上收到了一份血写的状子,夹在山东巡抚的贺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