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萃楼在这一带还算有名,不仅仅因为这是家风雅的青楼,更是因为这是家男馆.
自从颁布了大清所有在职官员禁止**后,男风便是盛行了起来,达官贵人总是想尽了办法寻欢作乐。
虽说是男娼,可这儿的胭脂俗粉气息照样铺面而来熏得我脑子疼,走在我前边的阿桂更惨,刚进门就被两只兔儿爷缠上,那两人一手拉着他一只胳膊直把人往里边拽。
“够了,有完没完!”他低喝了一声把那俩人甩开,“官府搜查,闲杂人等自行离开!”
那两只兔儿爷估计也是被他这气势吓着了,一时间都怔在了原地,那水灵灵怯生生的眸子真叫人挪不开眼。
阿桂才懒得理睬他,一挥手叫上一队官兵直奔雅间而去。这时老鸨子才出来,她看着这儿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官兵硬生生被吓得不清。
“这位大人,小店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您……”她看着阿桂一脸黑到反而热脸贴冷屁股地凑上去,“要不给您换两个好点的伺候?”
“本官问你,甘肃巡抚可在此处?”
“这……这我也不知道,来咱这的大人谁会说自个姓甚名谁?”
“搜!”说罢便把那老鸨推开,只留她的声音在身后喊着:“大人,大人,哎呦,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带了一小队人去了二楼搜查,这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绝于耳,每呼吸一口都是刺鼻的浓郁熏香气,我命了他们每个房间挨个搜查之后,便独自一人走在了一旁。
我揉着太阳穴想,事办完了一定回头得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去哪吃一顿也成,这种地方真的是让人作呕。
“哟,姑娘,你也到这种地方来乐子了?”就在这时我手被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拽住了,那人力气大的很,扯了我胳膊都是一疼,“这种地方可不是女孩子家家该来的,还不如跟爷走,爷给你好好介绍几个兄弟!”
感情这家伙把我当成女扮男装的姑娘家了!我冷下脸用力甩开他的脏手:“滚一边去!”
“哎呦喂!”他这会来了劲,“感情你是个男人……嘿,爷瞧着你面生得很,新来的?”
“我不是这儿的,告诉你,别碍着官府的事,免得自讨苦吃!”
“叫什么名儿——会不会伺候人?要不要爷教你?”他似乎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
我现在当真是后悔没把官服穿出来,见这家伙又要来对我动手动脚,我索性一脚上去踢在他两腿间,转身溜走混进了搜查的官兵队伍中,边走边想,我这一下子也不知道轻重,万一把那家伙子孙根踢坏了就好玩了。
“找到人没!”我抓住一个官兵问。
“禀大人,还未找到!”
“继续搜!”
“是!”
搜查进行的极为混乱,大都是官兵正在冲进去时里边的人正在干事,男子的躯体纠缠在一起的模样,**纷呈的画面看得叫我犯恶心。
这时刚才的老鸨子估计是劝不动阿桂上来了二楼,又苦口婆心劝起我来:“大人啊,你这叫我们怎么做生意啊!我这就这儿一家店……”这时她好像是看见了一个熟人转头就说,“王大爷,您不是说您也是官府的么——您老劝劝他们吧,哎哟喂——”
姓王的?官府中人?我转头却没看见王亶望,反而看到另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刚刚把我当成是女子的那个人。
这时那家伙愣住看看我,又看看那老鸨,似乎是酒醒了点,但还是一脸呆瓜样不明所以然。
“你认识王亶望?”
“不是不是,不认识,不关我事!”说罢就要逃走
我意识到有诈,赶紧喊到:“抓住他!”
那家伙是个没骨气的,很快就招了,他也是这儿的常客——新上任的甘肃布政使王廷赞王大人。顺便还交代了王亶望那家伙藏身的地点:二楼暗门里的雅间。
抓来那老鸨给咱们带路,顺着暗门一路往下走,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人。
王亶望被我们逮住的时候正被好几个男娼左右围住,那些人一人一杯酒的直往人嘴里灌,这家伙醉生梦死的模样比外面那个半梦半醒的王廷赞还要夸张
“王大人,还认得出我么?”我忍着他一身酒气凑近了问道。
“哟,这谁啊?”他竟伸手直接摸上我的脸,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家伙竟然如此大胆时又被狠狠捏了一把,“刘妈,你这哪找的兔儿爷,真是极品……知道爷我就好这口——”
我啪的一下打落他的手,转头朝官兵冷声道:“看什么看,直接带走!”
这家伙千万别落到我手上,不然早晚得把他手砍掉!我揉着给他捏出红印子来的脸,恶狠狠地想。
阿桂做了个格外明智的决定——把这两个家伙先收监了,明儿等他们酒醒了再审。
忙活了一晚上等回到巡抚衙门时天已经大亮了,我也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床,别说沐浴了,连外衣都没来得及脱我就躺下昏睡了过去,再不歇会恐怕实在是——命都得搭上
事了一身轻,这觉睡得格外沉。等我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要不是现在是夏天我都怀疑你冬眠去了,你好好瞅瞅现在什么时辰了?”刚刚进前院就听见海兰察又在这拿我开玩笑
相处这么多时候了我也习惯了他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巴,说罢便毫不在意的叹到:“是啊,我可没海大人那么好的身体,能连着好几天不睡。”
审讯的时候终于来了。
上堂本该穿官服,可我现在唯一能穿上身的就是那件被判民砍了一刀的。无奈之下我只好找卿怜借来针线做起了女红,虽说挨了一刀,这缺口倒还不大,补补也能穿——当然,回京之后无论如何都得换一身。
所以当海兰察推门而入看见我拿着针线补衣服的模样,几乎是下巴都惊掉了。
“怎么得,见鬼啦?不把下巴收一收口水就流出来了。”我笑呵呵地望着他一脸抽搐的表情,顺便剪断了多出来的线头
“你这……干啥呢?”
“如你所见,补衣服嘛,现在就这一件官服了,过会上堂还要穿呢。”
“你这哪还像个一品大员的样子,衣服破了都要自己个补。”
“确实,”说着我将针线递过去,“要不你来帮帮我?”
“拉倒吧,这娘们干的事我才不会。”海兰察一个白眼翻上天,“你怎么连女红都学过。”
“不是学,我小时候家里边苦,衣服破了都没个下人缝,只能自己动手罢了。”
说着我将针线收拾好,满意得看着自己的作品——多少年没动过针线了,竟还没有忘得干干净净,针脚细腻平整,不细看根本瞧不出来那里曾经有缝补过的痕迹。
庭审到进行得挺顺利。人证物证俱在,王亶望就算是狡辩也有心无力。
“整个甘肃省内有多少官员参与了瓜分库银的?”我问道。
虽说猜得到答案,可当他说出口来时,我心还是凉掉了半截:“所有人都参与了。”
在我右侧的阿桂猛的一拍桌,我见他深吸一口,似是压下心头万千不甘与愤懑,终究是欲言又止。
“你好大本事。”我轻轻地吐出来这么一句。“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把通省的官员全拉下水的。”
“强卖强买而已,”王亶望平静地交代,“有些不想贪的,我都一个个亲自将银子送上门,他们不敢不收。至于不肯给我脸的,自然都得被打发走了,至于怎么个打发法,就另当别论了”
“我知道这有些人,收了我的银子又不肯花,就是想等着钦差来奏我一本,所以我联手了王廷赞将官员的地税调高,这样一来,”说到这他歇口气,“就算他们想把银子存下来也存不住。”
“荒唐!”阿桂怒喝一声,“利欲熏心者原本就不在少数,你身为巡抚不以身作则反腐倡廉,反倒是带头贪墨,真真应该罪加一等!”
“不错,看来你除了结党营私以外,还得加上一条栽赃陷害的罪名了。”我说道
“二位大人,在你们看来什么是结党营私?”王亶望问到,“所谓朋党,本就是趋利而来,而我若是在利益之上再能收买人心,又谈何是结党?”
“方才也如你所说,有些清廉的官员根本不买你的账。”
“那不过是他们还未曾意识到,钱与权利所带来的好处。在我担任布政使时,有些我手底下的官员确实无心贪墨,可是在我担任巡抚之后,他们所分赃库银的数额与我已经相差无!你们知道吗?利益所带来的诱惑是日久弥深的,终究会形成一道深深的刀疤,刻在心里边!”说到这,他狞笑一声,“你们想想,凭什么有的人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能娶上十几房姨太太,而你只能粗茶淡饭还安慰自己安贫乐道!等到他们手里的银子多起来的时候,一个个朝我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呢!”
“够了!”阿桂怒到,甚至直接拿惊堂木砸在了他脚边,“你少在这冠冕堂皇的为自己找借口,贪了就是贪了,还要什么理由不成!”
“算了,阿大人,”我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咱们同这种人争吵也毫无意义,既然已经认罪,便将他收监吧。”
阿桂着实被气的不轻,气呼呼地抬脚就出了门头也不回。
我头疼的揉揉脑袋,开始写起上报的折子。心想,如果依照大清例律,贪污受贿一千两以上者斩,那么者全省的官员就没几个活着的了。
海兰察一脸凝重的望着我:“和大人,我虽说官职比不上你,也甚少入朝堂,可还是想劝你一句。这些贪官不除,终究苦的是百姓。”
“我知道,可是海兰察,我们也得为皇上考虑。这些人,其中有的不乏被迫收下银子的,且分文未花,若是全都砍了岂不是冤枉了他们。”
海兰察被我驳回后,沉默不语
我继续道:“这些人对照王亶望的名册核查一下,看是否能拿的出与名册上数量相符的银子,就能判断是不是被迫贪墨的了。若是其中有能交出与账册数量相符银两的人,我便向圣上请旨,建议从轻发落吧”
海兰察点点头:“也罢,那就这么办。”
上报的折子呈上后,不过月余,便见皇帝御笔朱批的奏折下来了。短短的“着和珅,阿桂将以王亶望为首的一众贪官污吏速押解进京”一句,他竟然写的手抖了好几次,可见龙颜震怒。
押解官员进京的队伍少说也要在路上走一月有余,我想到其中那些本不该枉死的性命,实在是片刻不敢耽搁,便商议让阿桂与海兰察看护押解队伍,我一人骑了快马赶紧前往京城。至于王亶望的大部分家产,都已经在我刚至军营时便已经被运往他浙江祖籍的老家去了,不过我想皇帝肯定已经命了浙江当地的官员将赃银赃物运送至内务府。
一路快马加鞭,十四天后我总算回了京城。
见到皇帝时正是午后,养心殿外边李玉悄悄看了我一眼,还是上来说皇上心情看起来差得很,您当心着点。
李玉说着这话时也是眉头紧锁,我感觉这会整个养心殿似乎都看起来被一团乌云笼罩着。做在龙椅上的男人脸色平静,可我知道这平静之下便是波涛汹涌的暗潮。
我行过礼,将一路上随身携带的物件呈上——王亶望所记录的分赃库银的名册,以及我所列出的能交还与账册记录数额相等的官员。
看了名册,皇帝明显眉目舒展了不少。
“看得出来,其中也有不少人是被迫贪污的,也就是说,他们本性也不坏。”
“皇上所言极是,依奴才愚见,这名册上的官员既已经交出赃银,便小惩大诫罢。至于那些交不出赃银的,再好好议罪量刑。”
他点点头:“那便依你所言,只是王亶望应该怎么办呢?他的死罪无论怎样也脱不开。”
“皇上,依奴才看,王亶望贪污受贿是其次,首罪在于结党营私,视其为朋党者则百般包庇,视其为异党者便除之后快,如此一来便败坏了整个甘肃官场的风气 ,这样的首恶若不严办,难以安天下臣工之心。”
“怎么个严办法?”
我郑重地跪下:“奴才建议凌迟。”
“自从圣祖以来,鲜少有对重臣凌迟的。王亶望到底也曾算个封疆大吏,若是凌迟处死难免惹得人心惶惶。”
“奴才知皇上以仁治国,只是王亶望实在是可恶,他若是不严惩难免会让周边省份官员看到可乘之机。皇帝,您可还记得李侍尧一案……”
他挥手打断了我:“这样吧,朕念其也算有功,叛处斩首示众,回京后午时绑缚京城菜市口正法,其家眷一律发配伊犁。”
“……奴才遵旨。”
他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想到的是卿怜那张脸,她温柔地朝我点头的模样,少女轻灵的声音像是一泓清泉。
这样的女子若是就此香消玉殒,也许我终究是于心不忍。
“皇上,奴才想向皇上讨个恩典。”我斟酌着说
“你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么恩典尽管开口就是。”
“皇上,在查办卿怜一案时,王亶望府上的侍妾苏卿怜立了首功,况且卿怜也是被王亶望所连累,奴才想请求皇上免其发配之苦,准其自由之身。”
“那个卿怜……长得不错吧?”
“额?”
“和珅啊,”他挑眉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为美人讨了恩典,怎么也不为自己讨个个?”
我脸微红,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皇上,奴才并不是恋慕卿怜,只是可怜她在王亶望府上好几年受尽了委屈,因此才请求皇上……”
皇帝轻轻笑出声:“行啦,朕准了。只是你可别亏待了你的妻子,她可是英廉的孙女。她要是受了委屈,赶明儿英廉可就得来找朕了。”
都说了不是喜欢卿怜了,她才多大呀……我心想着。可是我见皇帝也没有太在意这事,便谢了恩离开。
我与卿怜说起此事时,卿怜摇摇头说:“我现在在这世上无亲无故的,有自由之身又有何用呢?倒不如遁入空门,青灯古佛常伴,了此残生。”
“你还年轻,何必说这些入佛门之类的丧气话,”我正色道,“你若有意不如来做我的义女吧,我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只可惜我妻子身体不好,难圆我儿女双全的梦了。”
“大人,卿怜这辈子都将视大人为恩人,只是卿怜卑贱之身,实在不敢高攀大人。若大人想收留我,不如将我收作您府上的丫鬟罢。”
我一怔,万万没想到她回这样说:“你可不嫌委屈么?当丫鬟可是端茶倒水的。”
“无论怎样都比在王亶望府上时,被他夫人当做泄愤的玩意儿强。”
我笑出了声:“这你放心,我夫人可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对待下人一向很好。”